清瑜话音刚落,陈樾已经拍手叫好:“嫂嫂说的对啊,阿父,我为虎女,岂能配犬儿?”一直没说话的琴姨这才开口:“樾儿,你怎能如此说,一开口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琴姨声音温润,吐字微有些不清,但正因如此,添了几分慵懒,让人只想侧耳细听。
陈樾已经腻到琴姨怀里:“琴姨您怎能这样说,难道我不是虎女吗?”琴姨伸手捏一下女儿的鼻子,月姨已经笑了:“五姑娘是主上掌上明珠,自然要寻个万分可心的姑爷才是。”陈节度使已经哈哈大笑,对陈枚道:“新妇甚好,我心甚慰。”
看见自己的大胆果然合了公公的脾气,清瑜露出一笑,月姨已经招呼下人们把拜垫什么的备好:“总不能大家都站着,主上您还是先坐下受了礼才好让他们各自坐下,况且这边受了礼,孩子们也该出来拜见母亲。”
孩子们?虽然已经知道陈枚的妾室已为陈枚生过数个孩子,最大的女孩已经十一岁,最小的不过三岁,除了夭折的,现在还有三个孩子。可知道是一回事,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母亲是另一回事。清瑜的思绪顿时乱了起来,陈节度使已道:“月娘你想的果然周到,就先坐下行礼吧。孩子们是不是都侯在外面?”
底下已有人回话:“几位小姑娘都已在外面,就等里头吩咐呢。”陈节度使这才坐下,清瑜收敛心神,和陈枚二人双双下跪行礼,大礼参拜已毕,清瑜给陈节度使奉茶,陈节度使接了茶就让琴姨端出一盘子东西交到清瑜手里:“这些都是你婆婆当日预备下的,只望你从此福寿绵长。”
从来对新妇的话没有这样说的,清瑜不由瞟一眼陈枚,见陈枚面上有尴尬神色,只怕他也想起那个克妻的话。清瑜恭敬接过盘子,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一时也瞧不出个究竟,只是轻声道:“阿父祝愿媳妇铭记,阿父乃有大福泽之人,说出的话口口灵验。”
陈节度使欣慰地道:“没想到大儿竟得一如此巧妇,真乃天作姻缘。”陈枚恭敬行礼:“阿父喜悦,儿大宽慰。”至此这礼就算见完。
茜草抱着阿义过来见过陈节度使,陈节度使瞧一眼襁褓里的婴儿,问了几句就让人抱回陈枚院里。然后才唤孩子们进来拜见父母。
瞧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孩,这孩子很肖父,个头比宋渊还要高些,一双眉像是从陈枚脸上拿过来的一样,举止有些怎么说呢,清瑜不由瞧一眼陈樾,陈樾面上微有些红,她们姑侄竟是一模一样的。
三个孩子已到了面前,瞧着这穿了一模一样衣衫,年岁不一的三个小姑娘,齐齐跪下行礼口称母亲,清瑜有一瞬不知该怎么做?见过的唯有林氏怎么待自己,但林氏这个母亲,清瑜是打心眼里不想认,和她也亲热不起来。而面前这三个,就算不能当亲生女儿一样,也不能像林氏待自己。
清瑜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努力保持不变:“都起来吧,还不知哪个是凌儿,哪个是淑儿漫儿呢。”最大的女孩开口:“回母亲,女儿名唤陈纯凌,二妹叫陈纯淑,三妹叫陈纯漫。”说到的时候,纯淑又行一礼,她长的是这三姊妹里最精致的,听说她的生母本是别人送给陈节度使的舞姬,陈节度使转手就给了儿子,能被当做礼物送人的,自然是姿容出众,舞艺出众的。不过这舞姬生下纯淑不久就去世,纯淑被抱给纯凌的生母,也是王夫人陪嫁侍女吴氏抚养。
纯漫年纪还小,被点到自己名字只是嘻嘻一笑,手又下意识地往嘴巴里面放,被纯淑拉了她一下,纯漫才扁扁嘴把手指头依依不舍地放下,清瑜不由笑着把纯漫拉到自己身边,对纯湄道:“你教妹妹们教的很好。”
纯湄还是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阿母早亡,女儿为长姊,自当担负起教导妹妹们的职责。”她口中的阿母就是王夫人了,在此时说起难免会让人有些不快,陈枚担心地望一眼清瑜,清瑜只是对陈枚点头一笑:“凌儿如此懂事,将军教的也好。”
陈枚见清瑜没有生气,脸上也露出笑容:“凌儿是我长女,未免娇纵了些,日后若冲撞了夫人,夫人可径自和我说。”清瑜点头应是,纯凌已经对陈枚开口:“阿爹数个月没见,既带了母亲回来,就该让女儿们和母亲多亲热才是,哪有一开口就说女儿娇纵的?”
这样撒娇的语气,和陈樾好像,陈樾已经笑出来,纯凌的眼就看向陈樾:“五姑姑,你说侄女说的是不是?”陈樾想打趣几句,可这么正经的场合还是少打趣的好。纯淑已经跳到陈樾身边去拉她的手:“五姑姑,你去了一趟京城,给我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童言童语一出,这厅内气氛顿时变的轻松一些,看见清瑜用手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月姨在陈节度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陈节度使这才挥手:“你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先下去洗澡换衣,再过一时还要赴宴。”
终于可以下去小歇一会儿,清瑜舒了一口气,和陈枚起身行礼退下,甫走出厅纯湄就道:“母亲请往这边来,方才阿弟已经抱到那边院里,女儿自作主张,唤了个奶娘哺乳,还望母亲莫怪。”
这一比较就出来了,陈樾总是小女儿,没有纯凌这么周全。清瑜笑了:“你做的这么好,我怎会怪你呢?”笑容和善、言语温柔,纯凌努力想从清瑜身上找出一丝半点的不悦,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出,虽然知道迟早会有个继母来的,可是纯凌私心里还是觉得这继母要来的晚些再晚些,顶好等到自己出嫁后才来。
纯淑和纯漫出生时候王夫人已经去世,并没有纯湄这样有和嫡母生活的记忆。况且她们一早就知道自己本是庶出,多个继母对她们来说并没多大区别,纯漫又要把手指头放进嘴里,纯淑拉住她的手,小声道:“你奶娘又不照管你了,怎么还是把指头往嘴巴里塞?”
纯漫扁一下嘴,清瑜回头道:“淑儿很爱护妹妹。”纯淑不由一笑还是没说话,此时已经走到陈枚所住的院落,原本清瑜认为陈枚所住的院落不大,谁知一到门口才发现是好大一片院落,都快有宋宅的一半大了。
门口站满了人,前头三个妇人穿着和下人们不一样,这该就是陈枚的那三名妾了。不等清瑜说话,他们已经跪下道:“恭迎将军、夫人回府。”陈枚点头示意他们起来:“你们都起来吧,如娘你们三个随我进去,别人都各自散去。”
众人又齐声应是这才起身,被点到的三个妇人中,年岁稍大的那个已对陈枚道:“将军路上辛苦,已备下热水,只是不知道夫人是要训诫一番呢,还是先洗浴换衣。”清瑜还在看着她们,这三人中最大的该是如娘了,剩下两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二,纯漫已经跑到一个紫衣少妇身边仰头叫姨娘。
看来她就是纯漫的生母了,清瑜觉得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从进这所府邸到现在,见的人太多,要理清的东西也太多。清瑜不由瞧陈枚一眼,嫁他果真辛苦,别说以后的局势,就现在来看,父妾和他的妾,还有如何对待庶出子女,家务事只怕是别家的几倍。
两人来到上房坐好,刚坐下如娘就带着另外两人上前行礼:“妾等见过夫人。”看她们一丝不苟地行礼,按例是该说几句场面话的,以后大家好好相处什么的,可清瑜此时一个字都不想说。她这一沉默,如娘她们的心就快跳起来,常听说后妻进门就遣散妾室,重新给主人置办妾室,好把妾捏在手心,这位夫人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字,难道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
陈枚没有料到清瑜会沉默起来,看她一眼见她面色疲倦,只好自己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夫人这一路辛苦,如娘方才你说已经备好热水,就服侍夫人洗浴吧。”如娘应是后又道:“那将军在何处洗浴呢?”
原来回来时候,陈枚都是在如娘服侍下洗浴,但现在自然不能和原先一样,陈枚瞧了眼清瑜才道:“水备的必然够了,我也在这洗。”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如娘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涩,诸妾之中,她服侍陈枚最久,王夫人去世之后这院里大小事务也是她操持的,甚至在她主持下为陈枚纳过两房妾。虽然知道迟早陈枚会娶新妻,可妻不同妾,自己年华已然老去,只能任由主人安排,好为自己女儿挣个好前程。
如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故意装作没看见另外两房妾的眼神,扶起清瑜道:“夫人往这边走。”虽说妾服侍妻是天经地义的,但如娘比自己大了那么许多,有一瞬清瑜有些想让她放开,但这样说出口,只怕如娘心里会想法多多,只得僵硬地任她扶着进去。
洗浴之处并不是在屏风后面,而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内里已放置了两个浴桶,衣架之上挂着衣衫,如娘熟练地试一下水温然后就服侍清瑜脱衣:“当日王夫人在日,将军也常和夫人共浴,久之这浴桶就没撤去。”
如娘服侍的熟练,清瑜却有些生涩,陈枚的声音总算传进来:“如娘,你先出去吧。”如娘的手滞一滞就应是退出,清瑜这才转向陈枚:“原来嫁了你当真很辛苦。”陈枚的手按住清瑜的肩膀,清瑜感觉到有微微的痛传来,陈枚的气息喷在她耳边:“辛苦也不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