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的双手顿时开始颤抖起来,声音都已变调:“我,我能进宫谢恩?”宦官微微一笑,态度更加谦卑:“得诰命者,按例都该入宫谢恩,只有,”宦官往林氏那看了眼才缓缓地道:“似林夫人这样,娘娘体恤,无需进宫谢恩的也有。”
这宦官不愧久在禁中之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宋桐才不管林氏面上的怒色,而是哈哈一笑:“今儿是我们家的好日子,吩咐下去,以后就没有什么朱姨娘,只有朱夫人,你们快些服侍朱夫人换装好让她进宫谢恩。”
管家们应一声是,有几个上前恭贺朱夫人,丫鬟们起身后就要扶着朱姨娘去后面换装,林氏这才醒悟过来,今日先是狂喜后是狂怒,此时再听到这声朱夫人,林氏已经愤怒不已,喝住丫鬟道:“什么朱夫人,不过是一个妾,即便是得了诰命,她也是个妾,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夫人?没我的话,她怎能出门?”
说着林氏的头高高抬起,看向朱姨娘眼里有厉色:“还不快些推辞了?”朱姨娘吓得差点就跪下,刚要开口的事实宦官已经笑了:“林夫人,妾因子得诰命,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入宫谢恩也是娘娘旨意,您还是别难为奴婢了。”
林氏转身看向宦官冷笑:“娘娘不是常要分妻妾嫡庶尊卑吗?此时怎么自己亲自下诏,让妾盖过妻了?”宋桐的眉皱起,宦官已经淡淡一笑:“林夫人这话错了,您诰封一品,朱夫人诰封二品,这不就是妻妾之别?况且,娘娘只是让朱夫人入宫谢恩,而体恤夫人年老,让夫人您留在府内,这不是尊卑之分?娘娘一片好意,怎么到了林夫人您嘴里就变成这样?再说,”
宦官看下宋桐才又道:“这府内怎么称呼,全是这府内自己的事,娘娘既没下诏怎么就成了娘娘不分妻妾嫡庶尊卑?林夫人,您对娘娘难免有些怨气,但娘娘大量从没说过一个字,您又何必闹个不休,失了体统。”
宦官说话时候面上一直都带着笑容,但这样更显得他话里带刺,林氏后退一步,宋桐已经笑了:“是啊是啊,娘娘从来都分妻妾嫡庶尊卑,你们快些把夫人扶下去,服侍朱夫人换装进宫谢恩,来,到外面喝茶等候。”
纵清瑜对宋桐再冷淡,宦官也不敢在宋桐面前托大,后退两步请宋桐先行,这才跟着他往外走。丫鬟们分成两拨,一拨扶林氏下去,另一拨上前扶朱姨娘下去换装。林氏的手被扶住,突然伸手往朱姨娘面上打了一耳光,接着很快收回手冷冷地道:“记住,在这府内,你永远不过是妾。”
丫鬟们正待惊呼,林氏已经昂起头往后面走,朱姨娘用手摸一下脸,低低地道了声是,丫鬟们面面相觑,只有扶着朱姨娘下去。
朱姨娘下车时候,看见那延绵不断的宫墙,脚步不由停了下,这心更加忐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走进这道宫门。宦官看见朱姨娘这样,笑一笑道:“夫人乃南阳侯生母,得到诰封进宫是平常事,至于以后,那全靠夫人您。”
朱姨娘用手按一下胸口,好像这样才能让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按下去,努力学着曾见过的样子:“多谢您。”宦官已经把朱姨娘交代给来迎接的宫女,面上的笑半点没变:“夫人无需自我菲薄,您有南阳侯这个好儿子,以后的福气还大着呢。”
好儿子,自己的确有个好儿子,朱姨娘的心一会儿跳的快一会儿跳的慢,顺着宫道一步步往里走,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连话都不敢和宫女说,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衣衫,偶尔伸手摸摸自己发上的首饰,生怕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她这样的举动宫女已经见的多了,并没有发笑,只是引着朱姨娘到了一座侧殿里面:“请您在此稍侯,娘娘等会儿再传召。”朱姨娘刚坐下就听到宫女这样说,急忙又站起身,宫女这下忍不住掩口一笑准备退出。
朱姨娘见她要走出去,这才想到自己袖子里带着的那几个荷包,忙递了过去,宫女并没推辞,只是道谢退下。
只剩的朱姨娘一个人,她这才长出一口气,端起旁边的茶喝,又拿了块小点心放进嘴里,但又怕被宫人看见笑话,忙放下。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又有宫女引着几位夫人进来,瞧见朱姨娘在这也不吃惊,各自按照品级坐下,等宫女走后此时殿内地位最尊的靖安侯夫人月娘才问道:“这位夫人瞧着有些眼生,还不知您是哪府的?”
朱夫人今日也进宫谢恩,她夫君得了个新安伯的封号,虽只是伯夫人,但她脾气直爽,听到月娘问就插话:“瞧她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哪位侯爷在乡下的,”说着朱夫人不觉吐下舌头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原配?”
朱姨娘还在踌躇该怎么回答这话,听到朱夫人这话倒皱一下眉,月娘身边昔日的秦千金,今日因着赵将军封侯同时封了长子为世子的靖安侯世子夫人已经开口:“婆婆,这位女眷是,南阳侯的生母。媳妇姊姊嫁进英国公府,媳妇昔日也曾见过这位女眷的。”
南阳侯的生母,月娘了然点头,朱姨娘毕竟习惯了,已起身对秦千金道:“您在这,我……”秦千金已快走一步上前按住朱姨娘的肩膀:“您是长辈,还请坐着吧。”月娘笑容有些复杂,自然是明白朱姨娘为何如此。
朱夫人素来口快,已经开口道:“说来,这因生了个好儿子而封诰命是应当的,可是总有什么嫡庶之别,不讲又不行,照我说,就该不许男子纳妾才是。省的什么嫡嫡庶庶妻妻妾妾一大堆麻烦事。虽说有嫡庶之别,可凭良心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因为不是一个娘生的就不许这不许那?根里来说,就是男子纳妾惹得祸。”
朱夫人这番话让月娘微微一笑,秦千金脸上不由有浅浅红色,见到自己儿媳这样,月娘笑着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如果不许男子纳妾了,我又怎么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媳?”秦千金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打圆场,低头不语。
朱夫人也只呵呵一笑,对朱姨娘道:“我这人说话历来粗,你别在意别在意。”朱姨娘倒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也只低头一笑。
陆续又来了几位夫人,她们都是互相认识的,打过招呼各自坐下轻声说笑,也有人问朱姨娘,朱姨娘此时积蓄了点勇气,说自己是宋渊的母亲。英国公府这段烂帐全京城人都知道的,听了后各人心知肚明,也没像平常一样招呼朱姨娘去自家府邸做客。
这样的对待已经让朱姨娘十分欢喜,毕竟没有想象中的鄙视或者讽刺已经极好。又等了会儿,宫女来请诸位夫人到正殿去。
众人这时按照品级而行,鱼贯进到正殿,清瑜已身着礼服端坐在上方。各位夫人依照品级年龄依次上前行礼谢恩,清瑜温言问几句,轮到秦千金时清瑜笑一笑:“你们上月成亲时候,我因事忙竟没想起,今日见到你才想到了。”
说着清瑜看向宫女,宫女已上前一步:“比目玉佩一对。”秦千金急忙谢赏,清瑜微微一笑:“这不过讨个好彩头罢了,你拿去玩吧。”秦千金接过玉佩恭敬谢恩。
站在下方的朱姨娘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赞叹,当年那个年方十三就不怕林氏的少女,难怪会有这样大的福气呢。宫女已经提醒论到朱姨娘,朱姨娘忙走上前去行礼谢恩,清瑜等她起身才道:“姨娘许多年不见,国礼所关,还请姨娘勿怪。”
朱姨娘忙道:“多谢娘娘惦记,国体所关,妾怎敢怪罪娘娘。”清瑜嗯了一声方道:“方才南阳侯进来,还和我说了,说念你一个人在英国公府内,想把你接去南阳侯府内居住,问我可行,这虽是家事,但……”
说着清瑜停下看着朱姨娘,自己儿子竟有这样一份心,朱姨娘觉得眼里的泪都快涌出来,但她知道清瑜这时当面问自己,就是不赞成这件事,毕竟自己是妾的命运早已定下。为自己请封说不定已经受到非议,若再让自己出府居住,只怕更会让儿子受到侧目。
把眼里的泪忍回去朱姨娘才道:“南阳侯有这么一份心,妾深感欣慰,只是妾夫尚存,妾不能让他背不孝之名。”说着朱姨娘重新跪下行礼:“还请娘娘规劝南阳侯,无需惦记着妾。”清瑜看着朱姨娘,长叹了一声,取下手腕中戴的珠串递给她:“你有这分心,难怪会养出南阳侯这样的儿子,这珠串你拿去,就当我在你身边代他尽一份孝。”
得到贴身物件的赏赐,又有这句话,这样的恩宠在今日是头一份,朱姨娘双手几乎是颤抖地接过珠串,再次磕头谢恩。
宫女已引她到一边,让后面的人依次上前行礼谢恩。行礼已过,领过赐宴,各家夫人被送出宫,朱姨娘坐上车时用手摸着这串珠串,轻叹一声,怎么能不想和儿子住在一起,可是自己毕竟只是宋桐的妾,儿子能为自己请的诰封已经是万千之喜,再想别的就是强人所难。
朱姨娘看着外面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已经顺着眼眶落下,儿子,娘知足了,再盼别的就不该了。
第一批封爵只有一公三侯四伯,这远远低于众人的期许,同样也让陈枚有些恼怒,圣旨发到外面,也要宰相等人重新盖印才能明发天下。而陈枚原先定下的,本是三公五侯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