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您回来了。”宗像泰次平静地迎接了宗像一郎。他是宗像家族的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最近几年,一些观念却与父亲宗像一郎屡屡不合,父子之间的关系着实说不上好。
宗像一郎看了宗像泰次一眼,这是他悉心培养的最完美的继承人,他这一生为了将宗像家族发扬光大,步步为营,步步算计,从未想到过,自己堪比机器般精密的算计中也会出现纰漏。尤其,这个纰漏是针对自己的长子。
“如果知道我有多辛苦就该好好听话,我是为了家族,而你,同样身在这个家族之中。”宗像一郎的表情十分冷淡,好像对面站着的不是他的儿子。
“父亲……为了所谓的家族,为了所谓的前程,就什么都可以做吗?”宗像泰次的神色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是不是所有人在您的眼中,都是一枚棋子,有用的就利用,没用的就扔掉?”宗像泰次嘲讽地道。
“有时间向我抱怨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不如想着怎么应付明天的殖民事宜。”
“殖民事宜?”宗像泰次逐渐变得有些尖锐:“父亲也赞同枢木议员他们的做法吗?对那样一个小岛国……进行惨无人道的劫掠和屠杀?就为了掠夺那小岛周围的海洋资源?”
宗像一郎有些不耐,在他看来,他的长子变得越来越妇人之仁了,这一点令他极为不喜:“现在的超极大国,哪一个没有做过殖民的事?那不过是一个小海岛罢了,临近中华联邦却又‘无主’,我们日本需要那岛周围的资源,拿下它,我们的国家就可以得到进一步发展,有什么不对?”
宗像泰次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明明有两万人口,怎么会是无主的?”
“但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宗像一郎露出一抹嗜血的笑:“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是两万条枉死的人命!”宗像泰次对于父亲在生命的问题上看得这样淡薄感到十分不满,这样的父亲,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冷血:“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如同我们一样,侵略的同时,让人亡国灭种……父亲,你老实回答我,政府到底是如何看待那些生命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杀掉,然后还要接着抹杀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据?
这些消息,由于宗像泰次知道了必定会和宗像一郎发生冲突,所以宗像一郎原本并没有告诉他。还是宗像泰次自己从一个当记者的朋友那儿知道的。他当时抚摩着那张由朋友寄回来的照片,看着那画面上惨不忍睹的景象,一阵心酸……一些殖民地的人哪怕再不把人当人看,可他们至少允许那些人活着,尽管会被惯上低人一等的劣民称谓,会承受各种不公平待遇,可至少他们还活着,不会在有这样可怕的经历,不会在死前死后还遭受这样的耻辱……
宗像一郎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哼,怎么看待?那座岛本来就是个无人岛,从今往后,由我们日本接手!”
“是吗?这就是父亲你的‘正义’,我明白了……”宗像泰次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至少在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对自己的父亲抱有一丝希望,他也终将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利益就是正义!你执迷不悟也差不多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别忘了,你也是日本的一员,也是家族的一员!你该学会分得清主次,宗像泰次,这些用不着我再教你一次吧?”
“我会分清主次的……父亲……”原本清澈的眼神中出现了痛苦的挣扎,最终归于沉静,看样子,已然做出了抉择。
宗像一郎以为他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神色缓和了些许,他伸出手,拍了拍宗像泰次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无论如何,父亲也是为了你,为了家族,你要记得,父亲永远不会害你。只有家族好,你和我,才会好。”
…………
………………
一个人不知在沙发中蜷缩了多久,宗像泰次站起身来,走到电话机旁,伸手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不列颠宫廷吗?我是宗像泰次,请帮我接通皇帝陛下,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查尔斯挂了电话,看着天边绯红的晚霞,露出了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最后一个条件,终于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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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颠的媒体开始倾巢出动,原本国际上都差不多已经给不列颠“定罪”了,就等着不列颠站出来向着eu进行公开道歉,然而这个时候,皇帝陛下说,他要亲自对这件事情做一个阐述,众人沸腾了,那可是很少在媒体上公开露面的皇帝陛皇啊!
有人问:“皇帝陛下,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你从前一直不大愿意接受记者的采访,为什么这一次会出来做这个声明?交给皇长子和皇长女殿下来做也是可以的吧?”如果能够知道皇帝陛下不乐意接受采访的原因,也许他们就能够对症下药了。
销量啊销量~~~他好像看着销量和加薪在向着他招手。
查尔斯微微一笑:“并非孤不愿接受采访,只是孤喜欢清静罢了。这一次,修奈泽鲁在不列颠被刺一事牵扯到孤的前皇妃,恐怕没有人比孤更适合来做这个声明。”
有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前皇妃这三个字:“‘前’?皇帝陛下,您因为这件事情造成的恶劣后果,已经把莱丽丝皇妃从皇室族谱中除名了吗?”
“这就是孤要给大家的交代了,一个蓄意挑拨不列颠与eu关系的间谍……她有什么资格继续在皇室族谱中保留姓名?”
这话一出,四座皆哗然了,这到底是不列颠皇帝为了降低eu对不列颠的怒火而采取的一种手段,还是确有其事?谁也无法相信,看上去那么温柔的一个皇妃居然会与间谍划上等号。
查尔斯又道:“大家稍安勿躁。孤知道大家都在疑惑些什么,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孤又怎么敢相信孤身边的皇妃居然是敌国的间谍,并在长达近十年的时间中,一直潜伏在孤的身边?”
对着毕斯马鲁可使了个眼神,毕斯马鲁可会意,从手中拿出经由芯片解析而来的文件,直接公之于众。在场的记者,人手一份。所有人看完了,都不由得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皇帝陛下,这么说,六年前那次eu右-翼分子对您展开的刺杀,以及八年前相传您花重金派人刺杀中华联邦天子的事情……都有这个莱丽丝皇妃,啊不,川岛攸晴的手笔?”
“是的,如你们所见,莱丽丝本名川岛攸晴,是日本派来的国际间谍,在十年中,不仅盗窃了帝国的大量秘密信息,并且还做了许多危及帝国与友国的事情。”
摄像头对准了查尔斯疯狂地进行拍摄,没有一刻的停歇。
查尔斯环顾了一眼四周,继续说:“孤想不明白,日本有什么针对不列颠以及其余超级大国的理由,但是,孤最近得到了一些令人深感遗憾的消息。第一,超级大国中,eu、中华联邦以及不列颠都在被日本用不同的手段监视着……当然,碍于超级大国强大的科技技术,他们所能够监视到的东西有限。但众所周知,日本近些年在科技方面处于不断发展的状态,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水平足够无声无息地监视我们,而我们又完全不知情……其结果,会如何呢?”
“第二件,是日本前些天的一次殖民活动。靠近中华联邦的一个小岛国,由于该岛国地处偏僻,周围海域水流湍急,之前不曾被人熟知。然而,就在几天前,这个岛国两万人口被日军全部屠灭,对外尚未公布,对本国国民则宣称那是无人岛。如此野心勃勃的扩张,如此惨无人道的殖民方式……日本的危害,已经不仅限于被它派遣了间谍的不列颠了,它疯狂的行径,威胁到了全世界人民的和平。”
“孤以不列颠皇帝,查尔斯·d·不列颠的名义,向日本正式宣战!”
查尔斯不再去理会那些被他投下的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刺激得快晕过去的众多记者们,他在保镖不遗余力的开路下昂首挺胸地从现场离开。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宗像一郎因为不承认川岛攸晴这个女儿而未给她灌予宗像之姓。否则,指不定下一刻,宗像家族就会被它的国家拉出来做替罪羔羊。虽然最终的结果都一样,但是过程么,自然是越简单越好。
查尔斯并不知道原著中的不列颠对日本宣战的理由是什么,但想来不会比他来得更硬气,虽然,都是通过算计得出来的结果。
原著中,查尔斯皇帝把鲁鲁修和娜娜莉派往日本的事情,他曾经是相当鄙夷的。但往深了想想,一个强国向一个弱国派遣质子,这不是自降身价吗?除非,这个强国本身就带有目的。联想起后来国人们十分肯定鲁鲁修和娜娜莉的死讯,查尔斯很怀疑,‘那个不列颠’向日本开战的理由,是质子的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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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是不是要打仗了?鲁鲁也要去!”鲁鲁修撒着白嫩的小脚丫跑到查尔斯身旁。
“啊啦,一回来就听到某个小不点在向父皇撒娇了。体力废去打仗没关系吗?到时候打不赢,连逃跑都成问题噢。”一个风尘仆仆的声影从门口闯了进来,一头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褶褶生辉,澄澈的蓝眸如同深邃的大海一般,要将人吸入:“我回来了,父皇。”
“啊,欢迎回来,修奈泽鲁。”
查尔斯细细地打量着修奈泽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次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让人有些……移不开眼。也许是因为喝了他的血的缘故,重伤初愈的修奈泽鲁面色不仅没有一丝苍白,反而十分红润。他的身上,有一种健康的朝气。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eu与不列颠之间的种种暗流,包括修奈泽鲁在内的四个皇室成员都被eu扣在了境内,态度从最初的诚惶诚恐变为后来的傲慢不善。这种扣押的状态,直到查尔斯发表了那一通宣言,eu拿到了部分实证才算结束。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恐怕修奈泽鲁他们早些日子就已经回国了。
“身体没关系了吗?”尽管早已知道,但查尔斯还是问了句。
修奈泽鲁摇摇头:“已经没事了。对了,父皇,您认不认识一个棕发棕眸、长得十分英俊的男人?”
“孤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有符合你所说的条件的人,你让孤怎么确定?”查尔斯避重就轻。
“是吗?”修奈泽鲁抿了抿唇,颇有深意地看着查尔斯。
一旁的鲁鲁修听不懂这些话,但先前修奈泽鲁刚进门的时候说了什么,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瘪了瘪嘴:“笨蛋二哥,居然嘲笑鲁鲁体力不好。鲁鲁又不用自己跑,鲁鲁可以坐在机甲里啊。”真是讨厌,明明对自己态度那么恶劣,一转过头对着父皇就又是一个好儿子和好兄长。装装装,怎么不装死算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一回来就跟自己‘争宠’!!!
娜娜莉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双生妹妹,自己可以让着他,但修奈泽鲁?绝对不行!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绝对会得寸进尺的!
这一边,鲁鲁修开始做自己以前不太擅长的卖萌,抱着查尔斯的大腿蹭啊蹭。修奈泽鲁一边向查尔斯回报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在eu的经历以及探听到的消息,一边好笑地看着皱着一张嫩脸,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弟弟。
他不得不承认,父皇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也是,一般人对于可爱的小孩子,免疫力都会自动下降几分。修奈泽鲁以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装可爱来博得父皇更多的关注,但是这种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走了一圈就被他摒弃了。他最想要的,是父皇把他看成同等的人,看成一个真正的大人,可以与他平等对话,可以为他排忧解难,而不仅仅是一个可以被他宠爱、被他包容的孩子。
为了能够站在父皇的身边,他也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努力了。
“这些话,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修奈泽鲁恶意地在鲁鲁修柔软的黑发上狠狠地揉了几把,又把他的头往下压了压。不去理会鲁鲁修的抗议,侧过头,“父皇,不列颠……要与日本开战了吧?那么,请把我派往前线吧。”
查尔斯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坚毅的次子:“你确定,修奈泽鲁v不列颠?”查尔斯很少会叫他的孩子们的全名。但是,一旦他这样做了,就说明他在提醒那个人,要好好考虑,并做好万一失败承担后果的准备。
这些年,日本虽然在迅速地发展,但是离不列颠还是差着很大一截。修奈泽鲁如果想要去练练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的心智,真的成熟了吗?未成熟的心智遭遇到战争的血腥是很危险的,极有可能被外界环境影响而扭曲变形。
虽然有些担心,但查尔斯也知道修奈泽鲁的早熟和要强。如果修奈泽鲁做出了决定,他愿意相信。
“是,我考虑得很清楚,父皇,请把我派往前线吧。”修奈泽鲁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历练,功绩,以及……站在查尔斯身边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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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兰前辈……看到最近的新闻了吗?”优姬昨天看到了被报道的那个岛国的惨烈情况,心悸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直到现在,眼睛还是又红又肿,精神看上去很是不好。一说到这个事儿,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下,怎么都止不住:“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优姬。”玖兰枢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的妹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看来,那些人是很可怜。可是,那些人毕竟与他毫无关系,所以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优姬为他们伤心哭泣的心情。
他是从吸血鬼的黄金时代走过来的,当年的血族圣战……情形比起那些报纸上的画面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无尽的黄昏,无尽的血战,让他无法再对生与死产生别样的悸动。
“呐,玖兰前辈,不列颠马上就要攻过来了……接下来,我们会怎么样?”优姬的话语中,既有对逝者的心痛,又有对未来的迷茫。
“优姬想要离开日本吗?”
“离开?”优姬怔怔地看着天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选择。这里,有养父黑主灰彦,有锥生零,有她最好的朋友若叶纱赖,还有枢学长……
好像是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矛盾,玖兰枢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不用着急,优姬,好好考虑一下吧。就算你决定留下也没有关系,我向你保证,至少黑主学园会平安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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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列颠进攻日本的前夕,日本对泄密者宗像泰次处以了绞刑。
临死前,宗像泰次只留下一句话:“我可能背叛了我的国家,但我没有背叛我的民族。”自始至终,他都不觉得,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勇于承担做下的事有什么错。相反,看着那些被政府诱导着离正道越来越偏离的百姓们,他才觉得一阵心悸。
两万条冤魂深埋于地,就算真的把国人殖民过去,日本人能住的安稳么?
也许能,毕竟那是在普通的国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然而,当那腐朽的真相被从深埋的土地中挖掘出来……到了那时,他们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而政府那些一手促成了这一切的高官呢?他们是不是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对上欺瞒世界,对下欺瞒国民,对自己,也就理所当然的自欺欺人,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宗像泰次像是一个英勇就义的义士,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只是,他选择的这个时机对于日本而言,不太恰当……
不过那些,都不是他所能够知道的了。
宗像老宅中,宗像一郎静静地坐着,香烟点了一根又一根。宗像家族从宗像泰次被抓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的败了。
也算是报应吧,他一生都致力于在别处安插自己的间谍,没想到临了,会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被报复回来。
“父亲……”除了宗像泰次这个长子之外,宗像一郎还有一子一女,一个十六岁,一个才九岁。由于平时跟他并不十分亲近,此时都怯生生地望着他。
看着自己硕果仅存的儿子女儿,宗像一郎第一次展露出慈父的模样,他轻声叹道:“走吧,都走吧,香子,佑辉。父亲再也庇护不了你们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跟着母亲姓,不要再提起我这个父亲。”
他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枢木议员……现在应该叫首相了。这些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倒不如趁着自己手中还有点势力,先把子女送走,好歹算是为宗像家留下了一点血脉。
“父亲!”宗像香子和宗像佑辉都红了眼眶,扑到宗像一郎的膝盖上嘤嘤哭泣。
宗像一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儿子和女儿的头,心中却感到一阵疲倦。他争斗了半辈子,算计了半辈子,没想到,一切终成空。甚至如今,连一条老命都要搭进去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以前,他从来都不相信这句话,现在,不由得他不信了。
当天晚上,一场大火将宗像大宅吞噬殆尽,辉煌了世世代代的宗像家族,终成历史中的一抹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