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走到外间,阖了门,柳细君便朝柳四嬷有些委屈的喊了一声:“嬷嬷!”
柳四嬷看了看她,语调冷淡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做好公子爷要你做的的,若是有非分之想,就看看jj的下场,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子爷最讨厌自作多情的人!”
柳细君脸色一白,咬了咬下唇不敢做声,那样子配合着她那一副花容月貌倒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柳四嬷打量半晌,不由叹口气,将保养良好的肉呼呼的手拍了拍细君的肩膀:“女儿啊,别说妈妈没说你多少次,在爷身边办事你看得还少磕芑斓浇袢帐且蛭裁矗炕共皇悄愎还郧桑咳耍弥悖靶娜jj那样,能有什么好么?你够聪明,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懂不?”
柳细君低着头,那敛衽在袖子里头的双手紧紧掐着,却不敢说什么,她又岂会不明白,像她们这样的,过的是迎来送往的日子,靠的就是仰人鼻息,若不够聪明能活到今日么?
可有时候终究有些不甘心那,她到底是个女人,哪个女人没有点小心思的?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人哪个不是事业心更重于那儿女情长的?
不说这柳家里头的事情,却说曲沉香出了柳家门,疾步走出那深巷,细长的胡同口外是一条街面,临着一条不宽但是热闹的河道,俩边都是人来人往的商铺。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香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一片繁华如梦,和她所在的那个小岛真是天差地别。
她已经多少年没感受到那熟悉的尔虞我诈了,不得不说,这世上,到底是世外桃源只在穷巷陋远之处,而熙熙攘攘间少不得人心叵测利益交织。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正要迈步往回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沉香!”
沉香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在前不远处一处石拱桥下迎面摇过来一艘水船,那是这里常见的水上货船,摊着各色海鲜和瓜果,一路摇着一路卖的。
摇船的,是个后生,个头不高但是很结实,一看就是个干重活的,大冷天只是着了件薄褂子,里头一件棉夹袄,还挽着袖子露出那一双黑油油结实的手臂。
平头方脸,一脸敦实的样子,大概十七八岁的光景,随着叫声一路摇过来,近了又喊了一声:“沉香!”
“小虎哥!”沉香早就看清了,是同一个村的叫罗小虎的少年,罗家世代是海上人家,曾祖父和爷爷都是被海龙王卷走的,到了罗小虎父亲罗大虎这依然还是从事着这个吃人但是又不得不从事的生活,罗小虎从出生便是在海上,就是一个海娃,而且他比老子更能干,天生就是个海上好手,村里头有个混号叫海老虎,大风大浪的他年纪轻轻就经历过,那么小,已经能够随着老子一起出海打渔,而且看天像下网子撒点很准,总能打捞到比人家多的海货。
海上人家对于那片板不下海的禁令最是痛恨,又靠山吃山离不得海,所以不能去海上,便只得在附近江河一带打渔,好在手艺没丢也不至于饿着。
这过年时节他趁着空便拿着自家捕捞上来的鱼货卖剩的又来这一带卖,赚些个外快,不曾想老远居然看到一村的沉香。
说起来也怪,罗小虎这个人也不是个善碴,海上人家嘛,脾气暴一些也是有的,又有些个能耐,村里头他在年轻一辈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从十五岁起,来说亲的可就没断过。
可是罗小虎这厮眼光高,哪家姑娘也没定,也不见他和哪家闺女有什么好脸色看,说起来家里头老娘就苦恼,这大好的儿子说是娶媳妇烦,这会子没兴趣呢,这叫什么话,可是自打罗大虎年前落过一次水伤了身,家里头靠着儿子养家,儿子是老大,要定亲还得他同意,所以也只能是儿子落了眼这才能定,故而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
要说他会和沉香如此熟稔,倒也是意外,平素罗小虎从来不会去正眼看一看像沉香这样寡言沉默的小丫头,他身后可从不缺跟班。
那一年夏日小虎十五岁,已经生的方头大耳挺有气势的,村里几个男孩子跟着他上房揭瓦闹腾的很,正好路上遇到砍柴回来的沉香,里头有个小孩子就想去欺负一下老是低着头不做声的沉香,拿石头去砸,不想给避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长眼了,小孩子看一击不中就跑上去拖她背后那捆柴火,并且指着沉香骂骂咧咧说是没爹的孩子,外来的杂种。
这话本来是对待外乡人来落脚的一贯乱说,孩子从大人嘴里学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啥好话坏话的,罗小虎不喜欢欺善怕恶,回过头来呵斥一番让那孩子住手,小孩怕他,便没再骂,沉香低着头只是去把被拉下来的柴火给重新背上,既不理睬他们也不说话倒是惯常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其实沉香那是懒得理一帮子屁大的孩子,结果罗小虎毕竟小,觉得没面子了,就去拦住去路说好歹我帮了你,怎么不说句谢谢的话,跟着他的那些个孩子们也一块起哄。
沉香只是抬眼看了看,眼神里头含着的一股子凌厉却把罗小虎几个吓了一跳,没想过那么小一个女孩子有这样一双眼,就在大家伙发愣的时候,有个咳嗽声窜了出来。
原来是跟着他们一起玩的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玩,不小心突然吸了进去立刻喘不过起来,先是满脸通红的咳嗽,痛苦至极,突然就脸色发青倒地不响了。
可把几个孩子吓坏了,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沉香这时候却突然扔下柴火,几步扑上去,一把从后头抱住了那个孩子,小虎要去拦着,他以为是大人说的鬼上身呢,却不想这时候沉香突然呵道:“还不过来帮忙!”
罗小虎本来是怕得要死,可是被这么一声明明很孩子气却充满命令味道的喊声给吓到了,愣是老老实实走过去,帮着扶住了那个孩子的身体,只看到沉香抱着那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身子拼命往上撑,用手臂用力往他肚子上顶着,只一会儿,噗一声从他嘴里头蹦出个东西来,那个孩子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要不是沉香机智,那个孩子就没命了。
那时候罗小虎只是呆呆看着根本不知道这居然可以救人命,打心眼里头就开始敬佩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当沉香救了人后便要离开时,别的孩子都只注意着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孩,只有罗小虎喊住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候沉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头又没有了突然出现的那种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测的深沉,罗小虎认识了沉香很久后都一直觉得,沉香这个女孩子他看不透,和所有同龄甚至大了很多的女孩子都不同,这让他有种迫切想要了解,却又不太敢亲近的感觉。
反正后来罗小虎倒像是中了邪,常常会去找沉香,有村里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他还放出话了,沉香家有他罗小虎罩着,谁不准欺负,要不然让他知道了有他好看,村里那些孩子至此也不敢明着欺负沉香,即便暗着,大概也欺负不过沉香才是。
沉香并不拒绝罗小虎的亲近但是也不表示热情,一贯保持若即若离的样子,这招对付大人绰绰有余,到罗小虎这那更是挠的人小孩子心痒痒的,也不知道沉香到底对自己好不好,反正那眼神看过来,老是让罗小虎觉得,那绝对是一双看不透的眼睛。
沉香有自己的打算,她并不想在这世大富大贵,要不然凭自己那本事哪都好去,这辈子她幸庆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再不想那些远离而去的喧嚣,但是这不代表着她要吃穷受苦,让日子好过些这是人的本能,况且这地方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与其盲婚哑嫁一个不知根底的,不如早早做好绸缪,拿下一个相对好指派的。
罗小虎是个不错的人选,若是能让这个孩子看上她,嫁给他也不算是委屈,又能干活也肯吃苦,还够听话,能够孝顺薛氏,这绝对是一个局限环境里头的上上人选了。
罗小虎哪里知道沉香那些弯弯绕绕心思,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在为一个神秘的异性抛出的诱饵所慢慢迷惑着,他今日出来卖海货,也是因着他前些日子送给沉香一些家里头冰着的被鱼贩子收购后剩下来的一些杂鱼,自己家吃不完,沉香收了几条又帮着出了个主意说是不如趁着年前一般人家都在积攒年货,他这鱼挺新鲜的只是大宗的贩子看不上而已,小户人家本来就有买些去风干了或者腌制做酱的习惯,沿着城里头的河道摇个货船叫卖总比放着烂掉的好。
他听了有道理便在这些日子把家里头的存货拿出去卖,果然供不应求的倒也小赚了一笔。
今日卖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收工呢,老远看到那背影挺像沉香,下意识脱口就叫,没想到还真是的。
赶紧把船摇近了,看沉香站在那沿堤上静静的侯在那里,别看她人小,夕阳的璀璨投射在她黑沉的眼眸子里头倒映出华丽的光芒,竟令他有种无法睁眼的刺目来。
“沉香,你,你怎么会在这?”罗小虎平日无论怎么嚣张,在沉香面前总显得有些局促,他不敢去看那发亮深邃的眸子,发散了下视线,虚虚看着沉香问。
沉香道:“有些事,你在卖鱼?可是要回去了?能载我一程么?”
罗小虎哪会不肯,连连点了点头,这时候一边还有个人招呼他要看他的鱼,他爱答不理的不应,只说不卖了,倒是沉香淡淡笑了笑道:“怎么能推进门的生意,你去卖,我等你就是。”
她一笑,罗小虎不由一呆,只觉得眼都花了一般,讷讷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将船划近了买家,匆忙将鱼卖了,又赶紧去接沉香。
等沉香坐进他的小船,罗小虎顿时觉得那船也有些贵重起来,摇起来有说不出的劲道。
一路轻快又稳妥的划出城镇的河道口在一处集结地停了下来。
这才又要步行回家,罗小虎拿出一条肥硕的风干了的鳗鱼提溜着交给沉香,脸色微红道:“给沉香,一会带回去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