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原来的老房子破旧不堪,甚是萧条,城建部门有意拆除拓宽成6车道的马路以缓解日益紧张的交通,后来有个人大代表的提案被采纳,市政府投入巨资恢复原貌,与附近的“五岭”风景区打通,成了b市的新一景。临街的店铺门面都不大,但因为商家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藏了不少,倒是各具特色。全国各地的特产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一鳞半爪,新疆的刀具内蒙的皮鼓,云南的扎染布福建的功夫茶具,应有尽有,不要说是外地人,就是本地的没事也愿意常来走走看看,所以每家商铺都生意兴隆。麦小欣很多次奉老板之命陪外地客户来御街游玩,她和何冬琴琴有时候也会来逛,淘一些古色古香但绝对不是古董的小玩意,嘻嘻哈哈地看过去看过来,每次都会有收获,把自己的闺房布置得甚有情趣。当然,吸引他们的还有转过弯的那条美食街,烤羊肉、红油抄手、小笼包,打得全是正宗产地的牌子,至于味道,反正逛街的时候吃觉得特别美味。
陈云芝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儿子没本事带小欣单独出去,自己撮合他们两顿饭总还是有办法的。谈恋爱谈恋爱,不在一块儿谈,又怎么会爱呢?她上午出门已经十点了,这样一来,逛一个多小时就吃中饭,小丫头一定不好意思吃了就走,剩下的大半条街还得陪自己走完,等走完差不多就得准备晚餐了,到时候让两个孩子一起干干活聊聊天,这距离不就拉近了吗?所以说这找对象的事绝不是一个简单事,得研究对方脾气爱好,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得会看天气会排时间,就跟打仗一样,讲战略也讲战术,要不然心里再喜欢,女孩也落不到你手上。
果然,一老一小一个上午下来,逛了半条街不到,麦小欣怕陈云芝身体吃不消,建议早早找个地方吃饭,哪知老太太偏偏就选了最难找得到位子的“素珍斋。”这“素珍斋”虽然是开在御街上的一家小小的素食馆,在b市却大大有名,素材做得一绝,是很多人家为老人做寿宴的首选之地。平时吃饭都要预约,更不要说周日的中午满条街上的饭店都人满为患的时候,恐怕连翻桌都等不到。麦小欣挽着陈云芝走上“素珍斋”窄窄的木楼梯,见大厅里已坐满了人,暗暗泄气。刚想劝老太太换一家,陈云芝却笑眯眯地朝临窗的一张桌子挥了挥手,道:“我让思远先订了位子,走得有点儿累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麦小欣一听到穆思远的名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暗暗道苦,心想这老太太还真是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的主儿,儿子早跟自己说清楚了一切,当妈的还在这里瞎琢磨呢。
其实陈云芝打电话来约她的时候,麦小欣着实在心里盘桓了好一阵儿,但因为陈云芝提到上次元宵节的那顿晚饭堵了她的嘴,一时觉得老是开口拒绝未免对长辈有失礼仪,只好应承下来。现在见这一架势,必是老太太还存了原来的那份心思,她在心里不禁有点埋怨穆思远,当孝子也不是这样当的吧?自己母亲这里又有什么不能说明白的,非要让大家都这么尴尬,她就不信穆思远到现在还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点嗔怪又有点同情地瞥了穆思远一眼。
穆思远远远地见麦小欣搀着母亲绕开人群走过来,薄薄的淡鹅黄针织衫,外罩淡青色的短风衣,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很是学生样儿,估计走得有点热,脸色极好,眉目如画。被她这么似怨似嗔地一瞥,尽管表面上还能装得一派从容自然,心里早已尴尬得要命,自己母亲用这种媒婆式的方式把他们凑在一起,那感觉到了现场才发现无异于一场变相的相亲。
“来来来,小欣快坐下,思远菜点好了没有?”陈云芝把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装作浑然不觉地招呼道,“中午委屈你陪我这个老太婆吃素,晚上咱们回家做好吃的。”
“阿姨太客气了,这里的餐位是要预约的,平时想吃都吃不到。”电话里陈云芝明明说穆思远周日要加班,现在这个加班的人就这么闲闲地坐在自己对面,而且“素珍斋”里那么多两人桌,偏偏订了张四人桌,这预谋的气息也太浓了吧,麦小欣不动声色地点出了这个意思。竟然还要一起吃晚饭?偶滴老天!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溜之大吉。
“喜欢就好,待会儿多吃点儿。”陈云芝哪里听不出麦小欣的意思,小丫头猴儿一样精,也好,儿子的心思老是藏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她明白才好呢,就怕她不明白。
“逛了半天,买什么东西没有?”穆思远只能没话找话。
“小欣买了个太阳帽,挺漂亮。”陈云芝道,“小欣,拿出来给思远也看看。”
麦小欣心想我买帽子给他看什么呀,可母子俩都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能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便只好拿出来随手往头上一搭。
“歪了。”陈云芝笑着给她拨正,问儿子,“好看吧?”
“好看。”穆思远微笑道,“小欣很适合戴帽子,我看你冬天的帽子天天换。”
“没有。”麦小欣被穆思远这么直白的夸奖闹了个满面绯红,微微不自在道,“你一个冬天就见了我那么几次,凑巧罢了。”
陈云芝笑道:“男孩子就喜欢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看,他连你戴什么帽子都记住了。”
麦小欣一听这话的方向这么快就转了弯,吓得赶紧起身借口去洗手间跑开了。
“脸皮这么嫩,真是个孩子。” 陈云芝对儿子道,“这么个水晶人儿你都搞不定的话,妈妈都要替你脸红了。”起身也去了洗手间。
穆思远看着麦小欣搭在椅背上的那件风衣心想,那么轻软的颜色,让人觉得碰一碰都唯恐亵渎了它,就跟它的主人一样,晶莹剔透,让你无所遁形,越是水晶人儿才越是搞不定,想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原本顺顺溜溜的一条路不走,非得现在曲里拐弯还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麦小欣回来,见穆思远神情寥落,猜他必是和自己一样为同一件事伤脑筋,便调侃道:“穆总,你还是真是个大孝子啊!”
穆思远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挑了挑眉苦笑。
麦小欣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在心里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苦了脸道:“冬冬说我的前世一定是个大恶人,所以这辈子活该当雷锋,穆总,我今天再帮你个忙吧,接下来再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一定要明确表态果断处理,好不好?”别人认识了有钱人以后不是都从此一帆风顺省心省力了吗?,为什么轮到她,偏偏每次都要反过来去帮他呢,看来自己跟有钱人没什么善缘。
穆思远刚想开口,见母亲回来了,便岔开了话题。
菜上来,三个人慢慢地边吃边聊些c城旧事,气氛渐渐活跃。不愧是首屈一指的素斋,味道鲜美,风味独特,麦小欣是个美食家,渐渐地放下心事,一心一意品尝起来。
“小欣啊,我听艾临说,你比思远小6岁,今年25了吧?”陈云芝舀了一碗菌菇汤给她,“喝点汤,味道不错,女人多喝汤皮肤好。还没找男朋友吧?”
麦小欣早有心理准备,咽下嘴里的食物,那餐巾抹了抹嘴角,细声细气道:“现在25岁就是剩女了,我爸爸妈妈也老是催我呢,我已经在考虑了。”
穆思远讶异于她说这话时的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哦,有中意的男孩子了?”陈云芝好奇地问。她也是胸有成竹,艾临向自己保证过麦小欣目前绝对没有男朋友。
“嗯,是我爸爸的学生。”麦小欣轻轻道。
穆思远一听之下大吃一惊,一口热汤生生咽了下去,烫得心都要焦了,却不敢声张。
陈云芝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见麦小欣微微红着脸,不像是假装的样子,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儿子。“哟,什么时候谈的呀,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能被咱们小欣看中的一定是个帅小伙吧?”
“长得不难看,不过也没多帅。”麦小欣微笑道,“他以前一直在北京,才回来不久。”
“那你们以前就一直有联系?”陈云芝暗暗着急,怎么艾临的情报这么不准,要是真有这么个人,自己儿子怎么办?
麦小欣没料到陈云芝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时答不出来。落在别人眼里倒似在害羞。
“妈,这可是隐私,没你这样问的,你看小欣都不好意思了,快吃饭吧。”穆思远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母亲碗里,却发现母亲碟子里早已有了同样的菜。
麦小欣轻轻舒了口气,悄悄投给穆思远一个革命战友式的微笑,穆思远视而不见地转过脸去。
陈云芝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麦小欣,见她一副不急不躁的笃定样儿,便渐渐失去了原先的信心。不行,得给艾临打电话问问清楚,难道儿子真的没希望了?怪不得整天闷闷不乐。她越想越着急,抓了手机又跑洗手间去了。
麦小欣见穆思远沉着脸不说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只好低了头喝汤不吭声。虽然说是在跟儿子达成共识之后才欺骗的老太太,可俗话说吃人嘴短,还真没说错,要不她怎么就觉得那气场这么压迫人呢。
“麦教授的学生?上次在新都宾馆见过的那位?”过了好久,穆思远才闷闷地开了腔。想起刚才她说要帮自己一个忙的话,隐隐猜到她是为了堵母亲的嘴信口胡编的,到底还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穆思远懊恼地盯着她,竟然有鼻子有眼说得跟真的似的,她父亲的学生,他可是看到过的,那辆黑色的奥迪,还有车旁挺拔的身姿,莫不是她真的动了那份心思?
麦小欣得意地笑着问,“穆总,这次你又准备怎么谢谢我?”
穆思远气不打一处来,板了脸道:“以后不能这样信口雌黄。”
麦小欣见他面色不善,心虚地问:“怎么了?怕你妈妈生气?你不说我不说,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啊。”这可是双方受益的谎言啊。这段日子陈云芝经常打电话找她聊天,有一次煲了汤还特地让小陈送到她的住处,还坚决不肯让她自己拎上楼,笑着说老太太吩咐过不可烫着了她,听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穆思远想必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吧?自己今天用这样的方式挑明情况,应该他比她得的好处更多吧?毕竟是他每天要面对自己乱点鸳鸯谱的母亲,怎么现在反倒把她看得像个小骗子一样。
“你爸爸的学生开黑色奥迪吧?那天你们约会我看到了。”穆思远心里烦躁得要命,讲话的语气都能冻死人。
麦小欣红了脸,低下头去。师兄回来后再见她时眼里多了一些东西,虽然一顿饭下来只是天南海北地神聊,但告别的时候他说:“小师妹,早恋不是好孩子,你没早恋,师兄真高兴。”那意思她就算是个傻瓜都明白了。晚上躺在床上想,爸爸最得意宠爱的弟子,这次回来,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或许早就得到了父母的默许,彼此知根知底,她在内心里也并不排斥他,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只是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并无多少欢喜,她是经历过爱情的人,知道这种感觉离爱情还差了那么一步。当然了,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只是把他当作哥哥,或许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一步之遥会慢慢消失也不一定。
穆思远见她并不反驳,只盯着面前的菜发呆,心里慢慢凉了半截,脸色也渐渐地愈发难看起来,难道自己的那个梦竟是真的。
“他从北京调回来没多久,熟悉的人还没几个,找我吃饭而已。穆总,你是不是也传染了陆子罕的毛病,以为自己是警察啊?”麦小欣白了他一眼,自己都还没想明白的事情,怎么一个个就给她扣上“和男朋友约会的帽子”了。
穆思远揉了揉太阳穴,一句解释要想半天,有那么难吗?他真要被她折磨死了。
“妈妈这么久没回来,肯定跑出去给艾临打电话了,艾临又会去问何小姐,这两个人你也都串通好了?”穆思远依旧板着脸问。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难道你这个总经理还摆不平自己的秘书?”麦小欣不满地嘀咕道,“其实你自己跟你妈妈讲一下不就得了。我们家我不喜欢做的事都是直截了当跟爸爸妈妈说的,我看阿姨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你就直接跟她说我们俩不合适不就行了吗?”麦小欣说出口后微微地脸红,自己总是沉不住气,穆思远的母亲虽然做得很□□裸却并没有把那层意思说出口,现在反倒是由自己说出来,女孩子做到她这份上也真是够丢人的了。
穆思远看着她欲言又止,有那么一刹那,真想如她所说的直截了当把话说出来,可看着她一双清明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刚刚说了不合适,自己又怎么能把喜欢说出口?只是,又要怎么回答她的这句话?他烦恼万分。
“你们家老太太在洗手间摔倒了,”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跑过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