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偷偷瞟眼自家爷,账本都摆在他面前快一个时辰了,也没翻上两页,拿着扇子时开时合的敲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情况已经整整持续三天,爷是不是犯了什么病?
一等再等,还是老样子,于是他咳嗽一声,叫道:“爷。”
声音并不大,何问荆没反应。于是他稍稍加大音量:“爷!”
“嗯?何事?”
周生抬抬下巴示意那叠账本:“爷,你还要多久才能看完?”
何问荆瞄一眼账本,索性合起来扔过去:“反正你刚刚也闲了这么久,就活动活动脑子吧。”说完就抬腿往外走。
周生瞪着那叠厚纸,脸垮下来,他哪里闲了?他也是才看完手上的东西,捧着额外多出来的工作量,他万分后悔自己的嘴快,却忍不住问道:“爷,你这是去哪?”在他印象里,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约要赴呀。
何问荆前脚已经跨出门:“心里闷得很,出去走走。”
周生赶紧的:“那……我找几个人跟着。”
“一个也不要!”
一直走到自家后院外的小林里,浓荫蔽天,凉风隐隐,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些,随手将一直挂在身上的那只小蝙蝠取下来摩挲把玩,再一次的想起那晚的情形。
那晚他喝得不少,秦桐也喝得不少,只是他不易醉,而秦桐却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醉眼朦胧的趴在桌子上眼中带着水光脸颊红润,看起来万分诱人,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捏捏。
看秦桐在桌子上左趴右趴嘀嘀咕咕的怎么也不老实,他有些好笑,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秦桐正换了个姿势,下意识答道:“感觉不对,不舒服。”怎么趴都感觉硬硬的没弹性,让他难受。
何问荆好奇起来:“什么感觉不对?”
秦桐继续换姿势,打了个酒嗝,开始嫌弃:“又硬又没弹性,没手感。”说着还拍拍桌子,然后再趴下去。
何问荆失笑:“你是想睡觉了吧?”喝酒喝过头还能这么老实的真没几个,反应还有趣的更加少,不逗逗可惜。
秦桐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只撑开一条薄薄的缝:“嗯,我要回去了。”然后就踏着歪歪斜斜的步子站起来,没走两步就险些栽下去。
何问荆急忙起来扶住他:“门在另一边呢,你这样走会撞到墙。现下时辰也晚了,不如就去我家休息一晚,反正也不远。”
这种情况下,他十分之肯定秦桐会同意,但还没等到他点头,门就“啪”的推开,抬头一看,原来是陆伽焰。
看见他正扶着秦桐,陆伽焰也不掩饰的皱起眉,走过来道:“时辰不早,我来接他回家。”伸手向前接人。
何问荆没放,笑道:“陆公子,他是大人又不会丢,用得着这么紧张?”
陆伽焰揽过秦桐的腰,略一施力就将不会武功的何问荆震开,将人护在怀里:“他是小孩心性不会防人,当然得看紧点。”
秦桐已经完全集中不起精神,只听到“嗡嗡”的说话声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他的意识现在仅限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双手很自然的就环上去,然后蹭了蹭,终于完全闭起眼睛。
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陆伽焰原本有些不定的心立刻安定下来,小心地将他的手拉开弯腰将人抱起来,对着何问荆点点头:“告辞。”
接下来的几天,何问荆就经常失神了。
那只小蝙蝠还在他指间摇晃,何问荆靠上身旁的树干,有些后悔因为自己看不起那些舞刀弄棒的而没去学武,给人一震就开,连还手的余裕都没有。尤其是陆伽焰最后带人走的张扬,让他觉得那简直就像是宣战。
何问荆揉揉额角,以往凡事尽在掌控中,这件却屡屡超出预料,有些苦笑:“看来我也不知不觉越来越认真,都说商场如战场,现在看来倒是情场比之商场更像战场。”
打一场战争么?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不过若是这样,策略就得改改了。蝙蝠被他握入掌中,就像那是他想要紧抓的东西。
秦桐躺在床上抱头□□,陆伽焰给他端来一碗绿豆汤:“不会喝就别喝,次次都这样的不长记性。”
秦桐哀叫两声:“你小点声小点声,我的神经现在脆弱得很。”
陆伽焰却“喀”的将碗放到小几上:“给你醒酒的。”
秦桐差点从床上掉下来:“陆混蛋!”赶紧从小几上把碗给端过来,他要再报复性的来那么一下,他的脑袋绝对会爆。
绿豆汤在刚打的井水中镇过,放了冰糖,喝进去比原来用冰箱冻出来的更具滋味,秦桐一口接一口,等一碗都见了底才记起来:“啊,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陆伽焰已经坐到他旁边,冷道:“才想起来问?”
秦桐茫然:“想起来就问问,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反正他都回来了,过程也算不上那么重要。
“喂,你那什么表情?”眼睛瞪那么大,小心脱眶。
陆伽焰还在瞪,最后无力的摇头:“算了,反正你这个性也没得救。”说什么都是白搭。
这是对他的侮辱!绝对的侮辱!秦桐又大小声:“什么叫我这个性?”刚刚喊完,头痛欲裂,继续抱着头□□。
陆伽焰伸手过去两指按住他的太阳穴轻揉:“我说,你是怎么长这大的?”越看越觉得是个奇迹。
秦桐很想给他一拳头,又舍不得他按摩得正舒服,于是象征性的翻个白眼:“我们那医学技术发达社会稳定,长这么大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怎么长出来的?”
他说这话本来没有恶意,陆伽焰的表情却瞬间沉下去,秦桐感觉按摩的手指移开,忍不住转头看过去,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想道歉又觉得说不出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刚刚……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呃…抱歉……”
陆伽焰知道自己的耳力很好,可是在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幻觉。看他渐渐露出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秦桐懊恼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妈的,早知道他就不说了,打死都不说。
陆伽焰的表情迅速平静:“刚刚只是有点吃惊而已。你酒劲还没褪完,不如继续睡觉。”
“我又不是猪。”
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起,门很快就被推开,江歧没精打采的进来,随手一掌扫过将门关好:“那家伙,亏他还是个武官,居然自己吓死了,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
秦桐抱个枕头趴在床上,听到江歧报告这么劲爆的消息,惊道:“谁死了?”
江歧横他一眼:“你可真没记性,不就是绑过你的那个家伙。”
“哦。”虽然那人只有一面之缘,可一听说死了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你们要他的口供?”秦桐停摆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亲身经历着一个王子复仇记,好吧,陆混蛋算不上王子,可这也实在够刺激的。
“咦,你有时候也挺聪明的。”
秦桐决定忽视这句,脑子里开始回忆里美式大片里最常用的情节:“要口供,是打算证明自己的清白?但那人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挂了?”电影里这种情节挺多的,以往和女人约会看电影的次数不在少数。
江歧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水:“是啊,想不到他那么没用。”然后转头对陆伽焰:“喂,你怎么一句话不说?要不,我们直接把那个什么晋扬抓过来?”
陆伽焰没说话,秦桐倒是提问:“那你们翻过他家没有?”
江歧一愣:“抄家?做什么?”
这次秦桐送个大大的白眼过去:“他肯定不是主谋却能活到现在,至少证明他懂得自保,会自保的人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下退路,他的手里,肯定抓着主谋还没留意过的东西,那绝对能当证据。”既然电影总那么演,应该还是有点道理的。
江歧倒水的水壶水“哗哗”的流了一桌:“似乎有点道理……”
来而不往非礼也:“见过笨的,没见你这么笨的。”啊,心情一畅快连头痛都好得多。
江歧刚要还嘴,却接收到陆伽焰的视线,于是摸摸鼻子:“不跟某人一般见识,我还是抄家去。”说不定能捞到不少宝贝。
陆伽焰低头问秦桐:“你怎么想到这个?”
秦桐正抱着枕头享受,想也没想:“看电影看出来的。”说完暗自后悔,他这要命的嘴巴,就不能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么?
“那是什么?”
秦桐对电影只知道看也没研究过,自然也说不清楚,所以他草草解释几句,也不管陆伽焰听没听懂,倒是又想起一个问题:“证据收集齐了你是要怎么证明自家的清白?送到法院打官司?”这时代有法院这种机构么?
“法院?”陆伽焰想了想:“是你们那里类似刑部的地方吧?不打算送到那里去,晋扬十年间能混得如鱼得水,官场上的一套他自然熟悉的很。要来,就得更直接。”
秦桐脑子里立刻将那些人跟政客划上等号,看来不论古今中外,政治都是个混浊丑恶的东西,这也是他不喜欢帮着家里打理事业的原因,那些笑里藏刀的周旋,他永远都不适应。
不过陆伽焰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听不懂:“更直接?那你干脆直接宰了他?”
刚刚还觉得他聪明,怎么眨个眼又笨起来:“那太便宜他。”他要让他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身败名裂。
秦桐完全觉得自己理解不能:“又不要上法院又不肯直接杀,这里又没有电脑电视报纸,还更直接?直接放过还差不多。”
看来他对自己现在生活的时代根本还没有概念:“皇上是做什么用的?”此时此刻,陆伽焰觉得自己的修养真够到家的。
“皇上?”秦桐先是有瞬间的迷糊,然后瞪大眼:“皇上!”这个名词实在离他太遥远,现在才反应过来也算正常。
皇上,在他看来就相当于总统级别,当然,皇上的权利比总统大得多,没有两院的限制没有媒体的监督,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不过相对的,皇上也不像总统那么容易见到。当然,总统也是不容易见的,可是好歹当代总统要全国到处跑世界各地满处飞,新闻镜头时时关注。而皇上,那就是放在层层保险柜里的绝代珍稀物种,想见一面,不亚于连闯五角大楼和白宫。
所以秦桐脸上立刻写满好奇和崇拜:“你要去闯皇宫?”
“不去。”夜闯皇宫怎么说也算得上谋逆,这个罪名他们已经背得太久,他不想再背一次,一时一刻也不想背。
秦桐失望,大戏没得看了:“那你怎么见皇上?”
“还没想到。”
秦桐立刻失去兴趣,现实果然不比电影。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既然明闯暗闯他都不去,那就肯定只有潜进去,潜伏的话身份很重要,要和皇家扯上点关系还不能太显眼……
“啊!”
秦桐猛的大叫道:“我想到了!”
陆伽焰没有防备,两人离得又近,这一叫震得他耳朵隐隐作痛,皱眉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秦桐从床上爬起来:“当然是进宫,那个卖金鱼的!”
陆伽焰是真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秦桐凑到他面前:“怎么样怎么样,不错吧?”
一股力量突然带得他不稳跌进面前人的怀抱里,陆伽焰将他搂得紧紧的:“你还真是个总给人惊喜的家伙。”说什么,他都绝不放手。
秦桐被他勒得快透不过气,脸上热度飞窜,想挣扎却发觉自己没力气,只得咬牙:“你快给我放开!”
却在下一瞬间,被陆伽焰狠狠吻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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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桐这几天有些魂不守舍,因为他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自己是不是开始弯了?不然,怎么会那么自觉的就回应了那个吻呢?虽然他一直反复暗示那是自然反应自然反应,却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
这日他陪着小桃蹲在缸边看金鱼时又在发呆,江歧过来拍拍他:“二少爷,有个小美人过来找你。”
秦桐愣愣回神:“我哪认识什么小美人?”
跟在江歧身后的女子踏前一步:“秦公子,奴婢慕秋,有礼了。”
慕秋?听着好像挺熟悉的,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啊,是慕秋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走神,没有记起来。”
慕秋抿抿唇,笑道:“公子从未见过我,一时忘记也是常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便笺:“我家姑娘要我捎来的东西。”
打开一看,娟秀的笔迹上是关于红玉的记录,年龄、肤色、脸型等等十分详细,秦桐眼睛一亮:“真够专业。”
“慕秋姑娘,你跟我过来吧,我挑几款合适的给你带回去。”
说完带着慕秋去到放着货品的小房间里,里面的东西周嫂和小桃都帮他整理得十分整齐,一包包的拿油纸包好以免受潮,也全都贴上了标签。
秦桐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拆开来挑捡出几样递给她:“这几件应该会合适,拿去吧。”
慕秋应声接过,眼睛却舍不得从那些东西上移开,轻声道:“公子,能给我也挑几样么?我…今天带银子过来了……”
秦桐看她不过一副十五上下的样子,跟小桃的年纪差不多,却在那种地方求生,虽然只是为婢,想必日子也必定不好过,当下就仔细端详片刻选了几样给她:“当然能,你年纪不大,不用那么麻烦的东西,这几样足够。叫你家姑娘抽空教教你,化得薄一点,会很漂亮的。”
慕秋低头去翻银袋被秦桐阻住,知道光是同情反而对她不好,秦桐想了想,道:“以后你两边跑的会很辛苦,这些东西权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你若喜欢,那以后就再来。”
看她露出欣喜神色连连道谢,秦桐心情变得好不少。送走莫秋,他拿起那张便笺再看看,那标致着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唇角愉快的勾起。而陆伽焰,又被他扔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