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床不能再待了,狼藉一片,不知是经过了怎样疯狂的一夜,被褥、锦单都是湿湿的不去说它,大半都还扯碎了。空气里充斥着酒味、汗味,还有欢爱过后残存的甜美。
他抱着她起来,将她轻轻放置于榻上。
她还睡着,长发凌乱,几许碎丝湿搭搭地挂着额前,粘在细长美好的脖子上。滑嫩如雪的肌肤上深深浅浅一片红印,是他爱抚过后留下的痕迹,也有烈酒上身后焚烧的灼伤,除此之外,也能够看到背上、腰间、臀部以及大腿部分各处残留的鞭痕,虽说伤后及时涂抹不会留下鞭印的袅红水精膏,但是印迹太深,有些并不容易完全消褪。
小心翼翼抚摸过身上每一处印迹、每一道伤痕,都是自己给她留下的。
喉间莫名滑过一缕叹息。
云罗,你真的不会恨我吗?
疯狂期间,几乎不考虑她的感受,然而,她刚刚,好象是哭了?
为何会哭?只是潜意识里的害怕?还是清晰地感受到屈辱时由衷流出的泪水?
云罗她这种思路迟钝反映过慢的样子,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当她哭出来绝对是最好弄明白的时机,可惜,那个时候他的冲动远远多过理智从而让好机会遁走。
秋波慢闪,她逐渐醒了,先打了个寒噤,这天气本就偏凉,更何况她现在身无寸缕。皇帝注意到这一点,随意扯了件袍子给她裹上,把她抱起来,走向殿后。
角殿里有浴池,临止料到他们这一夜纠缠少不了早起洗浴,样样都安排好了。皇帝和她一起跃入池子,昨夜的酒尚给她留下三分醉意,她仍在半梦半醒间,不留神呛了一口,转头轻咳。皇帝看着她,心中募然转过一个森冷的念头:要是就在这里,把她压下去,压到水底深处,让她窒息得不能思考,是不是能够令她放弃伪装?但她在他臂弯中的身躯是这样轻,瘦如落花,他一时有点不舍,想了又想也没动手,还是抱她坐着,亲自替她一下下擦拭背部。
她的下颔支着他的肩,玉体微曲任其摆布,他的手经过她敏感之处,有些微地反映,却是原先那种紧巴巴的抵抗却没有了,始终温顺如小猫。皇帝渐渐有一丝意外之喜,好象经过昨晚之事,她有点习惯他了。
“云罗?”
她迷迷鞯捻犹鸲允樱肷危嵘溃骸盎噬稀!
语气仍然不脱迟钝,表情也还有些呆滞,而眼底的惊吓大大减少,相反有种清清浅浅莫名的信任,皇帝却很是高兴,揉揉她的发:“这样才乖。”
一上午皇帝兴致都极高,直到早朝以后柳欢宴硬是拉扯不准他即时赶回寝宫,这种情绪才有所低落。等柳欢宴把袖子里一大撂奏章拿出来给他看,他只看了两三篇,每篇只看两三行,已经脸如锅底。
“混帐!该死!一帮吃干饭不办正事只会鸬拇啦牛◇汲妫 焙衾怖舶咽缸嗾氯ㄔ诘亍
这十几道奏章,每一道都是上谏皇帝不应强占臣妻、理法有亏。有些还好,转弯抹角只隐晦地引用其他例子来劝说,有些火性大的老头子,甚至都毫不客气将他指为桀纣!皇帝坐上这个位子,心里本就难免有块东西,见到不识相的人胆敢如此斥责,想必私底下更不知如何腹诽他得位不正,一旦眼前的“家事”与皇帝宝座联系起来,皇帝就更加坐立不安、怒火中烧了。
“一定是韶王联合这批食古不化的禄蠹上的折!一定是!”
柳欢宴不紧不慢地把奏章一一拾起,慢条斯理道:“皇上暂勿动怒,据臣所知,韶王到目前为止,都还被瞒在鼓里。多半圣母皇太后也认为此事传于韶王不妥,反倒想方设法来保住消息不外泄到韶王耳中。”
皇帝冷笑:“她有这么好心?喔,是了!为了她儿子性命不得不这么做,暗中还不拉党结派勾结党羽?朕看这些禄蠹就是她挑动的。”
转眼矛头又指向圣母皇太后。柳欢宴道:“皇上稍安勿燥,皇上如此,除了授人以柄之外,复有何益?”
皇帝一想也对,他对此反映太过冲动了。
“卿家对此,有何高见哪?”
柳欢宴微笑着道:“近期时令有变,许多官员都不小心着了风寒,这两天告假卧床的不少,还有两人运气欠佳,出门时正巧碰在一起,一个坠马而另一个轿门未稳从中摔出,双双摔断了大腿。剩下那几位体恤圣心,断然不会使皇上为难。”
柳欢宴递给皇帝看的折子,分明是被他中途扣下的,扣下以后,就做了上述那些事情,伤筋动骨的那两个定是死硬分子,告病的官员多半胆小,暂且躲在家里避风头,至于若无其事继续上朝的,自然和丞相达成了某种协议。皇帝脸色略舒,道:“爱卿办得很好。”
柳欢宴大义凛然地拜倒:“臣为陛下,v躬后瘁,死而后已!”
皇帝笑道:“行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一副精忠报国的样子做给谁看?”
柳欢宴无辜地道:“做给你看哪,皇上。”
柳大丞相虽然总是一派和气,春风扑面,但是总让人觉得笑容底下,无时不刻藏着凛凛寒锋,如此他表面上虽是随和,实际则是很不易亲近的一个人,与同样亲和随便的韶王大相迥异。这也难怪,他相貌过美,人又生得有点弱不禁风,不能不显得高深莫测一些,否则丞相威严无存。但象这样流露这种貌似小白兔般无辜无害的表情,反而更令皇帝警觉,每当他这么做,那么就是有一件事,他是非不达成不甘休的。柳欢宴的执拗劲皇帝可不是第一次领教,立即如临大敌,连退三步:“卿有何事?”
柳欢宴微微一笑,道:“皇上请恕臣直言,你把她深藏宫中,自以为加以保护,实则令天下人共愤之,到最后你总有一天保不住她,而对皇上的名声也没半点好处。”
皇帝沉脸道:“朕的帷薄之事……柳丞相是不是管太多了?”
“臣今日可以扣下这些折子,安排数人意外,但不代表明天、后天、将来一直可以。试问陛下一句,倘若朝中有人,因为连折子都递不上,他干脆不递,直接于早朝开门见山扯一嗓子,皇上将如何处之?莫非也象现在这样,骂完禄蠹骂韶王,骂完韶王骂太后?”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皇帝也意识到方才的行径有些小孩子气,梗着嗓子道:“朕贵为天子,要一个女子也办不到吗?”
“办得到,当然办得到。”柳欢宴柔声道,此时语气真如哄小孩差不多,“但是皇上也要看看她的身份如何,背景如何,倘若是花解语、玉生香,收之则喜,倘若红颜祸水,除了拖累君王什么也不行,皇上今日固然心存怜惜,但时日长久,你为她绞尽脑汁乃至数种利害关系对峙长久,这怜惜也不过似那错金鼎中袅袅涌出的轻烟,极易随风散逸。”
说来说去,还是云罗的身份过于敏感。她是韶王妃。要是当初瞒天过海之计行得通,他让云罗在永巷默默无声地过个两三年,再找机缘收进宫中,就毫无问题,偏偏是他沉不住气,过分折磨一个奴隶,使得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样就等于把云罗推上风尖浪口,万众瞩目,于是之前做下的功夫全都白废,云罗的真实身份纸包不了火,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韶王还活着的情况下,他想收云罗,被唾骂无道昏君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
柳欢宴轻声道:“皇上,冀州成败尚未可知,圣母皇太后和韶王在朝中影响未能根除。当此时机,实不宜节外生枝。”
皇帝盯着他,沉声道:“柳爱卿,朕今日方知,你与云罗韶王俱为知友,但还是韶王更在你心?”
柳欢宴眸心稍凝,仿佛这句话说得他有点气恼,笑容微冷:“臣愚钝,不懂皇上何指。”
“呃,”皇帝也觉这话不大妥当,但不肯承认,“那么为何卿死保韶王,却想方设法要云罗死呢?”
“生和死,在乎时势之需要,而非私人情感。”柳欢宴硬梆梆顶了回去。
皇帝默然,话到这里就没甚可说了,仿佛他句句都在强辞夺理,而柳欢宴句句都是金光闪闪理正情直。
但无论理由有多么充足,他都不能接受。
如接受柳欢宴提议,向他服软,从而处死云罗。那么,之前他做的一切又算甚么?
设计金瓜击顶,让云罗代替其他身份没入宫中;百般折磨,为的是放不开心中那一个魔障;寿春宫硬强抢夺,行事冲动不顾后果。dd要是转了一大圈,云罗还得死,他身为皇帝,就连一个女子也保护不了,他这皇帝,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行,那是绝对不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罗死的!
“丞相,”他低沉开口,“朕要云罗活,朕要她在宫里。就是这么一句话,别的朕都不想再听。”
柳欢宴清水眼眸微霎,其中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谑,应道:“是,皇上。”
皇帝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原以为有的和他搏斗一番,闻言反而楞了:“你同意了?”
柳欢宴微笑道:“生与死,视乎时势而定。就目前来看,臣也看不到非要云罗死的理由,而且是由于云罗入宫消息外泄,皇上不得已处死云罗的话,岂非等于向臣子示弱。皇上心存芥蒂,今日不语,明日不语,秋后总归要找臣等一总算帐的。”
皇帝心想就是这个道理,但说死也是他、说生也是他,不耐烦道:“你别绕圈子了,有何两全齐美之法,说来听听。”
“臣的意见是:先出宫,后进宫。”
“嗯?”
“皇上,臣听说云罗自打寿春宫溺刑之后,便患了痴呆之症?”
皇帝皱眉道:“稍有些反映迟缓,不算痴呆,朕看她的情形,有康复可能。”
柳欢宴含笑道:“如此甚好。臣dd臣的孪生妹妹柳欢颜,素通歧黄,精于针炙,臣有弱疾,一直是由妹妹替臣主治。云罗既然有些病症,依臣之见,倒不如由臣把她悄悄接出宫外,一则,暂避锋芒,二则让臣妹替她看看有无治愈良策。选秀在即,国中秀女三千皆来上选,到那时便由臣再为云罗找个全新的身份,重头开始,重新入宫,未知圣意如何?”
皇帝从看到奏章起的满肚子怒火,随着他不快不慢带着一丝懒洋洋腔调的话语,渐渐消除,最后消灭得干干净净,转而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柳欢宴!”他恨恨地一掌拍在柳欢宴肩膀上,把柳大丞相拍的一个趔趄,“你这小子,就爱故弄玄虚,有这主意,也不早说!”
柳欢宴一手抚着肩头,躲到了七尺开外,呲牙裂嘴地吸气:“皇上,微臣乃是一介文职,你、你、你dd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