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后第二天,九州清晏内便传来了伊尔根觉罗氏昏厥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三郡王就要往九州清晏赶,皇上硬生生的将他留在了正大光明,说是要一同去书房观赏字画。
我与容妃候在一旁为皇上磨墨铺纸,准备写诗,三郡王则坐在一旁拧着眉头看。
不一会儿,李德宝从外头走了进来,圆滚滚的身子上伸着圆滚滚的手,圆滚滚的手里有一沓厚厚的奏折。
我与容妃见有国事要议,正请安欲走,却被皇上抬手拦了下来。
皇上拿起上头一个折子,随便翻了一页,问道:“三叔,你可知道这折子上所奏何事?”
“臣怎么知道。”三郡王道。
“是礼部尚书上奏,说三郡王福晋在宫内久留于理不合,应当早日回宫。”皇上说罢,将折子扔到地上,微微笑道:“这内命妇的事情,什么时候归外臣管了?”
他这么笑的时候,与昱郡王的狐狸笑很有几分相似,只是皇上看起来更老辣一些。
像是个老狐狸。
三郡王看着地上的折子,也不捡,只是硬邦邦的朗声道:“虽然本王福晋是内命妇,但礼部尚书也只是为天下人进一些良言,免得皇上做出一些惹人非议的事情来。”
“惹人非议?”皇上轻轻笑出了声,他转过身去指着桌上放着的一副大清地图道:“这西北关外一带,可是你在镇守啊?”
“为大清镇守边疆,是本王一直恪尽之责。”三郡王道。
“喔?”皇上道:“那你在关外买兵练马,还大肆与蒙古藩王联络,这可也是你的恪尽之责?”
三郡王脸色一变:“皇上这是哪里听来的小人谗言?”
“小人谗言?”皇上坐回了龙椅,斜斜的靠在了椅背上,又拿起一封奏折:“你当前月昱郡王北上关外,真是带着福晋去游走看景色的?”
三郡王哑口无言,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与伊尔根觉罗氏很有几分相向:“昱郡王所言……所言定是污蔑!臣怎么可能与蒙古藩王勾结!”
“朕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皇上将折子往桌上一摔:“朕等了这许久,终于等来了蒙古察哈尔部的奏折!察哈尔乃蒙古第一大部,规模不亚于巴林,他们汗王称幼子长成,想与我满人用结姻亲只好,指明了要取你三郡王家的女儿!”
皇上冷笑道:“你家女儿年方十四还未出阁,连个封号都没有,他这么着急的指名道姓想娶,难道是半夜托梦演了一出牡丹亭不成!”
皇上这么一骂,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而此刻的三郡王,已经抖如糠筛,脸色蜡黄:“皇上……这……”
“昨日家宴,朕唯一的弟弟慎亲王没能出席,就是北上接替你的官职去了,以后西北的军权,昱郡王分一半,慎亲王分另一半,他们年纪长起来,办的事情,不会比你差。”皇上缓缓道,他看了一眼这桌上的折子:“不过,这察哈尔部的求亲不能不应,昱亲王长女不过四岁,慎亲王膝下还没有子息。”
说完这话,皇上抬头看了一眼容妃。
我顿时明白了皇上为何让我两在这儿守着,而不是因国事而离开。
容妃的脸上微微露出吃惊之色,但很快平息了下去,她站出来行了一礼,稳声道:“臣妾所生长公主临叙,教养今日,已有七岁。我大清蒙漫永结秦晋之好乃是惯例,臣妾恳请让临叙嫁与察哈尔部,为大清尽长公主之责。”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但终究有些动容:“察哈尔部幼子巴图尔今年也不过二十岁,乃大妃所生,深受器重,将来多半是要接大汗之位的。但是……”
皇上转动着手里的珠串,坐正了一些:“察哈尔离京城太远,我们与察哈尔部又有许多曲折,临叙她才七岁……”
“七岁虽小,但可以先定上亲事,等大一些十三四岁再远赴蒙古不迟。”容妃果断道:“当年成吉思汗与发妻弘吉剌也是九岁十岁上定的亲,七岁虽小一些,但也不会太过年幼。”
“临叙她。”容妃笃定,皇上反而犹豫了起来:“临叙她会不会……”
容妃摇摇头:“身为大清长公主,她该尽此责,也会视此为荣耀。”
皇上点了点头,便不在说话。
我心下觉得有几分心疼不舍,但我想,容妃养出来的女儿,必定是与她一样的。虽然身为娇弱女子,长在深宫,但一定是胸怀天下。容妃进宫为的是辅佐君王,临叙长公主远嫁,也必定为的是蒙满一家,大清和睦。
虽然察哈尔部与三郡王来往过密,未必存了什么好心肠,但对于这样志存高远的女子,或许这样的亲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想了好几分,对容妃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与临叙说明此事。若有机会,朕也安排巴图尔进京一趟,最起码看看这个年轻人人品如何。另外,封临叙为固伦和裕公主。”
容妃吃惊道:“皇上,按例皇后之女才能……”
皇上摆摆手:“此乃我大清长公主,又是远嫁,朕怎么不能给她一份最好的嫁妆?去罢,与临叙好好说说,去罢。”
皇上说完,招了招手,容妃便告退了。
三郡王也被几个侍卫“请”到了偏阁当中歇息。
李德宝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只留下我一个人与皇上在书房当中。
皇上手里玩着珠串,房间内只有哗啦啦的珠串声,而黄昏的光影则从窗户外透出来,落在书桌上。
“兰儿。”他看着我道,“你觉得朕这么做,对吗?”
我没有听大明白,皇上便继续问了下去:“容妃进宫近十年,朕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我摇摇头道:“皇上不必自责,容妃娘娘胸怀天下,公主也必定是胸怀天下的。她前往察哈尔部,想来也是她的心愿。”
“如此便好。”皇上点点头道:“容妃这么一来,便是与大清有功。而现下皇后身体欠佳,荣贵妃又是个孩子心性。朕有意挑个合适的日子升容妃为贵妃,如何?”
我听了这个消息,从心底为容妃娘娘觉得高兴,轻声笑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样宫内就有两个荣贵妃了,该如何办好呢?”
皇上也笑道:“是当初朕考虑的太草率了,那朕的兰儿就替朕回去想想,也帮你容妃姐姐想想,取个什么字号叫好。”
我点头称是,皇上又开了口:“对了,你父亲可是索绰罗泰明,正六品都察院都事?”
听起皇上提爹爹的名字,我吃了一惊,点头道:“正是,虽然玛法得蒙祖上恩荫,但阿玛这一代便没有袭爵,是自己考中的进士。”
“嗯,索绰罗也算满族八大姓之一,你阿玛出身世家还能考上进士,实属不,你又得封瑾嫔,怀有龙子,理应加封。这样吧,朕封他为从五品都转盐运使司副使,择日上任,地点便也在西北关上,如何?”
如此大事,难免有些错愕,都转盐运使乃重官,而地点又在刚刚出了事的西北关上,想来皇上并不只是为了庆我得封瑾嫔而已。
我低头谢恩,心下也觉得有几分紧张起来。
嫔与贵人不同,不再是陪伴皇上的侍妾,而是宫内的主位娘娘,往后,怕是要与朝堂、天下纠葛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