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这话,太医便已经到了。
太医急匆匆的进了门,跪在床前,将手搭上皇上的腕脉,许久没有说话。
我虽然不懂医,却也知道此番小事用不着如此多的深思熟虑,便将左右清退,但看见宁儿姐姐时,略有些迟疑了。
按昭贵妃的说法,现下宫里的事,只有她知我知,旁人无一个晓得,因此我才连宁儿姐姐都未找过。可如今宁儿姐姐就在身边,不知该与她分享,还是让她也在外头等候。
宁儿姐姐看出我的为难,将手握上我的手:“兰儿你且去看,我在外头等候,兹事体大,你放心去就是。”
我点点头,让宁儿姐姐也出了门,这才低头看向太医。
“可是有什么差错?你且说来,我不怪罪。”
太医这才面色苍白,俯首下拜:“瑾妃娘娘,恕老臣无能,皇上身体无恙,但血弱体虚,恐是……恐是中了毒。”
“我知道中了毒!”未察觉之间,我的声音已经微微发颤,手指都快掐进了肉里:“你就说能不能治!如何治便好了!”
“老臣……老臣得回去查一查方子……”太医双腿发软,好几次都不敢站起来。
“你有几成把握?”我沉声问道。
太医张了张口,不言。
我死死的盯着他道:“龙体乃国之根本,你务必要医治妥当。但此事事关重要,你有件事务必记得。”
“老臣谨听。”他道。
“此事不许对外声张,你只说皇上思虑过度,在养心殿养身体便好。如何医治,你且派几个心腹去查,但凡有一点走漏,你九族难保。”
“老臣听命。”太医颔首下拜,去往太医院了。
我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往外走,便见昭贵妃从外头急匆匆进来。
她见着皇上时,我分明见她的眸子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而在这镇定中,还多了一分难见的锐利。
她情绪调整的很快,理智也恢复的很快,但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两件事,一个是她所说的,入宫是为了辅佐君王,并非为了争宠。如今皇后薨逝,君王病种,她便要披甲持剑,报效国家了。
而第二件事,则是皇上所说的,他不希望我太像昭贵妃。
昭贵妃是忠君,并非忠他,这一点,皇上并非不满,却也无法太过满意。
我将方才对太医叮嘱之事告诉她,她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我去叮嘱李德宝,对宫内也这般说。反正近来皇上就不出养心殿,招幸的也少,咱们姐妹又是上下一心的……至少表面是的。”
她补的后半句话,让我略有些伤怀起来。
她在皇上病榻前微微一拜,与我掩了门扉出去。昭贵妃与李德宝叮嘱许多,李德宝不停的点头,而宁儿姐姐一脸忧虑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宁儿姐姐,你若信得过我,暂且别问。”
她的眉毛微微蹙起,又终于放下来:“好,我不问,我先回宫等你们的消息,你们到时候告诉我便好。”
她说罢,转身离去。我和昭贵妃便也回了长春宫商议一二。
见皇上被毒害,我尚且心有余悸,站在主殿内坐不下来。便与她自出宫之后开始讲,讲到方才太医的诊断。
如此忙乱后,终于到日暮时分。
长春宫外传来落锁的叫喊——皇上病重的消息还未传出去,一切都还循序有致,安康如常。
昭贵妃倚在软塌上,她略略思忖了一刻,判定道:“是昱亲王。”
“多半是了。”我点头道:“只是不知道昱亲王为何这么做。”
“如何说?”她看向我:“毒害君王,把持朝政,不就是为了摄政么?”
我摇摇头:“大清从来是父死子继,除非宗室无人,才会过继旁支。皇上虽然子嗣不多,却终究有两个儿子,轮不到旁支。”
昭贵妃想了想,点头:“也是,就算是旁支,昱亲王是皇上小叔叔……无论如何也轮不上他。”
“除非——”我突然一愣:“多尔衮。”
“多尔衮?”昭贵妃立刻了然:“他想等皇上驾崩,子少母弱,代之摄政?”
昭贵妃这话一出,惊的她也站了起来。
我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声道:“不必等皇上驾崩,如今皇上病重,按理得有太子监国。但现在皇上总共只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不过刚刚学会说话。”言及此处,我仿佛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却又摇了摇头:“不对,但昱亲王也不能算有绝对把握,毕竟皇上的弟弟慎亲王还在,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在排序上也更近一些……”
啪嗒。
我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大殿中分外刺耳。
“你是说……”昭贵妃突然看向我,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你是说……皇上病重,理应由皇嗣监国,皇嗣年幼,就由王爷摄政。”
“大清有此先例。”我点头道。
“但王爷摄政的话,排序第一的并非昱亲王。”昭贵妃道:“因此事到如今,好处也不全是他的。”
“你是想说,幕后之人是慎亲王?”我摇了摇头:“愉妃的妹妹茹娜仁与其同进同出,不可能半点消息也无。而且慎亲王无心朝政已久,断不会是他。”
昭贵妃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个。当初多尔衮临朝摄政,除了他,是不是还有个垂帘听政的……”
“孝庄太后?”我回忆着清史:“她是世祖皇帝生母,自然要……”
事到此处,我突然顿了下来。
我突然明白了昭贵妃的表情是什么,也懂得了这里头最重要的关窍。
说得通了,一切一切都说得通了……哪怕当初的百花膏事件,哪怕是后来的瓜尔佳氏谋反,都是为了今日……
“大阿哥在太后处长大,从来不是储君之选,太后也说了让他远离朝政。”我心底一阵发寒,手心里都是凉的:“除去他之外,所有的阿哥都因故身亡,只剩下了……”
昭贵妃点了点头:“现下排序第一的,便是纯贵妃的五阿哥延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