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一听这话,愣生生的没敢接话,由她将酒液滴在了外头。
最后还是织心在旁边哇的叫了一声,秀儿才回过神来。我忙不迭的给她使眼色,她才连连应承道:“好,好,敏贵人说得好。”
敏贵人似乎发现了秀儿的迟疑,疑惑的朝我看了半晌。不过她思考了好一会儿,终究没闹明白宫里人的心意,一拍脑袋理解道:“哎呀,到底是我疏忽了,姐姐一看就是荣华富贵的人,怎么就只想着住翊坤宫呢?那种寒酸地方,姐姐万万是瞧不上的。”
织心一听惊讶的咋舌,在旁边不由嘟囔了起来:“翊坤宫为坤宁宫附属,除了皇后,也就是最尊贵的人住那儿了。现下翊坤宫无人,就是皇上为了敬重皇后才空置着的,要搬进翊坤宫,已经不知是多大的脸面,哪里还有更好的地方?”
我和织心关系好,宫里头一向知道,宫女插句嘴是不要紧的,反倒显得热闹。而这敏贵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听这话时就张大了嘴,听完话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给我跪下!”
储秀宫哪里听过这般的阵仗,织心在那儿呆着不敢动,我也愣住了。
“贵人叫你跪下你听见没有?”敏贵人身边那包子脸小丫头也提着嗓子喊,差点没在我耳朵里划出一个痕来。
敏贵人下巴一抬,哼了一声,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
织心长这么大,都是在储秀宫宠着长大的,平日里有好吃的还都会分她一份,莫说在别人面前罚跪了,在我这里就是半句凶话也没有的。我看着织心犹犹豫豫的要跪下,眼圈都涨红了,连忙手一抬道;“敏贵人这是何意?我家丫头做错什么事情了么?”
织心听我护短,连忙往后站了一步,杨泰很懂眼色的走了上来,找了个忙针线活的由头将她带走了。
这敏贵人还得意的说道:“娘娘不知,人呐,都是见眼色行事的,只有您有威严,旁人才知道您威严。这宫里头大家姐妹之间多少要留点面子,因此在宫女太监身上立威是最最妥当的。方才您那宫女居然敢插您的话,还真真是无法无天了,您要是不从这儿立起,明儿啊,事儿就大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隐晦,还眨巴眨巴了眼睛。
我对她这话颇有些反感,但面上不露,探过身去问道:“不过是对宫婢宠溺了一些,事儿能有多大?”
她神神秘秘的顿了半晌,终于开口:“说不定明日里,就是别人掌权了,说不定,我看那个愉妃就很危险!”
“哦?”我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下:“愉妃我看她很和气,怎么就危险了?”
“她是蒙古来的吧?”
“对。”
“番邦异族,不是一心。”
“可和嫔玉嫔那更加不是一心。”
“那能一样么!”敏贵人瞪大了眼睛:“娘娘自小养在深闺里很多事情不知道,妹妹自幼跟随阿玛当男孩子长大,可是知道那两个国家都是番邦小国,鞭长莫及不说也没有那个家世,可愉妃不一样!她阿玛在蒙古也是了不得的汗王,她还是大公主,论起背景,也只有当初的孝庄皇太后与之相仿了。”
“是吗?”我端起茶杯吹了吹:“那这只是背景,愉妃的人你觉得如何?”
“绝非善类。”
“此话怎讲?”
她冷冷一笑:“那人眼里就透着一股凶相,说话也粗鄙不堪,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她宫里夜半总传来一些似鸟又不似鸟,似狗又不像狗的声音,因此我断定!”
“断定什么?”
“她在养蛊!”
话说到这里,我差点没一口茶喷在秀儿身上。
秀儿遇到这种事到底老实,眨巴着眼看我:“蛊是什么?”
我一边帮自己顺气一边摆手:“你最好别问,免得半夜睡不着觉。”
敏贵人见我笑的不成样子,已猜到我是不信的,只可惜姑娘在宫里待得时间少,不大清楚我是为什么不信,便扭着身子对我道:“娘娘,日久见人心,您往后必定会知道,这宫里谁是对您好的,谁是害您的。”
她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离开了。
她进了同道堂休憩,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差不多将事物安排了妥当,秀儿对那句“养蛊”念念不忘问了半晌,我受不住了终于告诉她:“这种事你最好去问祥常在,最好别晚上问,你趁现在日色还早,早去早回。”
说完,秀儿便拎着她的大裙子,带上一大盒厚礼去了。
我则回了正殿休息,刚卧下没多久,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成样子。我本想打发织心去看看情况,织心红着眼睛说什么也不愿去找那个敏贵人,我在旁边劝道:“你放心,这宫里没谁能欺负你,你往后想说话便说话,想吃东西便吃东西,以后再遇着她,离她远点就是。”
我说完,还亲手剥了个橘子与她吃,织心这才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都是奴婢惹的祸,还劳娘娘操心。”
“你我主仆一场,也算是半个亲人,你绣画姐姐不在宫里,往后还得由你照顾我才是。那敏贵人就算是个贵人,也不如你跟我亲,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拍着她的手,又给她递了杯茶。
织心开开心心的坐下喝茶,又对我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放在心上。奴婢见那个敏贵人像是个事多的人,往后娘娘若是什么主意,尽管让织心去办就好!”
我正与织心说话,外头的喧嚣好半天才过去。又过了一会儿,才见杨泰愁眉苦脸的进来抱怨:“娘娘,这贵人奴才可伺候不住了,一进屋,就说杯子不好床不好茶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好。说这儿不合规矩,那里不是贵人该有的东西,闹的不可开交。”
我叹了口气:“宫里的规矩还是得守,你按贵人顶格的份例给她就是。”
“都给了,都是顶好的,再好的就是嫔位的了。”杨泰急得直跺脚:“她嫌那纯银雕凤的烛台不好,奴才还是上内务府将和嫔刚淘换下来的给她,她偏说太旧了,不肯用。”
“那有新的没有?”
“没有了,她这贵人封的急,宫里向来勤俭,一时真找不出顶好又全新的来。再者说——再者说宫里也从来没有说凡事必须用新的这个规矩呀!”
织心在旁边也跟着抱怨:“就是,宫里的东西都是越用越好,哪里非要现做的。”
我这么一听也觉得心烦,问道:“那现在呢,她没有合适的物件,怎么消停了?”
说着杨泰就给我打了个千儿:“奴才无能,奴才说这都是娘娘您的意思,她才不言语了。”
织心一听,惊奇道:“看来这敏贵人是敬重娘娘呢。”
我摆了摆手,眉头皱的更深:“哪儿啊,她这是以为我故意给她下马威,正憋着坏呢。你们瞧吧,至多明天,应当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