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太极下了朝,一如往常地便要往关雎宫走,可一想到殊兰昨晚说过的话,便只得长叹一声,改了去关雎宫的步子,转而去花园走走。
皇太极漫步于花园幽径,欣赏各色美景,心情倒是渐渐好转。等绕过眼前的一丛花木,隐隐能听见远处女子的嬉笑声。此刻的皇太极一点儿也不想碰到什么嫔妃,便下意识地转弯。等再抬头,却见一身淡蓝的海兰珠站在池塘边上,背影纤细瘦小,远远看去,显得有些凄凉与落寞。
没等皇太极回过神,便见海兰珠将手中收集得满满的花瓣一点点扔了出去。花瓣随风落在池水里,泛起圈圈细微的涟漪。但听得海兰珠喃喃自语:“你说为什么老天要让花儿开得这么的美,这么的好?等春天过了,不就要落在地上了吗?这样好这样美的花落在地上……难道它不知道看见的人家会伤心的吗?罢了……既然注定了春天会走,你们注定会被抛弃,你们倒不如就这样跟我一块儿走吧,一起沉到这水池子里头去吧!”海兰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剩余的花瓣悉数抛出。
“人如花,花像人……开时盛,盛时美。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花儿开到盛的时候正是它谢凋的时候……”落英缤纷里,海兰珠掩面而泣。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而言,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画面。一个我见犹怜,悲春伤秋的女子,任凭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动恻隐之心。更何况,面前的这位还是一个美貌佳人。可此刻,皇太极却觉得有些尴尬。他是喜欢汉学,可也没说他就喜欢扬州瘦马的女子啊。再说了,也不知道这个由科尔沁送出来的女人是什么来历。不假思索的,他便想着转身避开。却没想,他还没转身离开,海兰珠已经转过身子看过来了。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对方竟先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就用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目光怯怯,泪光点点,端得是柔柳扶风的婉约。等看清来人是皇太极,又忙俯身行礼:“哈日珠兰,见,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不能避开的皇太极只得笑着让她起身:“起来吧。”
“谢皇上。”海兰珠俯身又拜。等她起来,一双眼睛却像是粘在皇太极身上似的,一眨不眨的。
皇太极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大为不喜。可秉承来者是客的道理,仍和颜悦色道:“你在宫中住得可习惯?有什么缺的便问你姑姑要,姑侄之间也不用客气。”
海兰珠忙道:“哈日珠拉懂得。宫里自然是好的。”
皇太极点点头:“那便好。”说着便要离开。却不想,被海兰珠拦了下来。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皇太极,海兰珠不由再次红了双颊,柔声道:“奴,奴才听说皇上的凤凰楼下栽了一株荼靡……不,不知哈日珠拉能不能去观赏一番?”
听到海兰珠这话,皇太极皱紧了眉头,心中一阵膈应,一时间没有说话。
荼靡是他当初思念殊兰时栽种的,是他那时的一个念想。这么长时间,虽然有人好奇自己为什么要养一株不开花不结果的荼靡,却也没有人敢大着胆子打那株的主意!现在倒好,一个从科尔沁来的女人,一个还不知道是从科尔沁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的女人居然想借着荼靡上位!真是胆子肥了!
皇太极心里暗暗冷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荼靡?你怎么知道朕栽了荼靡在凤凰楼下?”
海兰珠状似懵懂得看着皇太极:“是庄妃娘娘告诉奴才的。庄妃娘娘说那株荼靡是皇上从皇后娘娘那儿讨来栽在凤凰楼下的。哈日珠拉想着能让皇上皇后争相要的花定然是开得好的。所以就想着看几眼。”
由于海兰珠说这话的时候微垂着头,连皇太极也分不清她说得是真是假。不过,就算能辨清,只怕也没这个心情。等海兰珠说完,皇太极忙道:“凤凰楼连接宫外,有太多外臣路过,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去的好。”
海兰珠一愣,似是刚知道般捂嘴惊叹:“原来是这样!奴才明白了,请皇上放心,奴才不会去的。”
皇太极已经没心情去管海兰珠话里的用词与说法了。一个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瑞福跟在后面小步跑着,心中却暗自回味海兰珠的话。眼神深沉,看来,这位也不是简单的主儿啊。
皇太极在外面徘徊了一阵子终是又进了关雎宫。
殊兰看着皇太极进来倒也没说什么。只站起来替他将披风取下,端了热茶让他喝了暖胃,中间却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皇太极知道殊兰恼了,却只得苦笑着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头靠在殊兰的脖颈处,深深汲取殊兰身上的淡淡芳香,不发一言。
“皇上今儿个怎么了?”殊兰沉默了一阵,长叹一声终是开了口。一边问着皇太极,一边挥手让宫婢们下去:“今儿个谁给皇上气受了?”
皇太极趴在原位,神情郁郁,闷闷出声道:“你是不知道,刚在花园里碰着科尔沁的那位了。”
殊兰轻笑:“那不是好事么。她们早想让皇上同她‘单独’地见上一面了。今天不正好圆了她们的念想?”
皇太极抬眼看着殊兰,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你不生气?”
“生气?”听皇太极这么问自己,殊兰反倒诧异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个哈日珠拉本来就是科尔沁□□了送给皇上的,注定是皇上的人!我要是为了这点子事情就生气了,那我不早就被气死了?”
“那是!你从来都不生气……”皇太极又趴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此刻皇太极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沉闷了。
殊兰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抚摸着皇太极的背脊,仿佛这样能安慰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