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兰一走出去,淑媛就撅着嘴对王璩道:“王姨,您怎么不去瞧瞧邵叔?”王璩一针针往布上绣着,喜鹊头上的羽毛已经有了一两片,并没有去看淑媛:“你今儿的字写了没有?练完了字就去学针线。”淑媛的嘴撅的更高:“王姨,你生病的时候,邵叔又是请医生,又是去找药,可他病了,你怎么理也不理。”
王璩把荷包放下:“吆,这就打抱不平了,我怎么没管了,娜兰不是去送药丸了?要说医生,这船上去哪寻?”淑媛的嘴还是没放下来,蹲到王璩身边叹气不止。王璩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换个方向继续做针线。淑媛又转到她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语带撒娇:“王姨。”
王璩把针线停了,伸手拉住淑媛:“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有些事我不能做。”淑媛的眼睛睁的很大,为什么?接着淑媛就摇头:“王姨,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把他放在心上吗?就像邵叔对你一样?”见王璩不说话,淑媛的眉头皱的很紧:“除非,除非王姨你不喜欢邵叔。”
淑媛说的直白,王璩的脸一下就红了,淑媛已经叹气:“哎,亏邵叔对你这么好,原来王姨你心里面没有他。”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王璩伸手捏捏淑媛的脸,来到王璩身边这么几个月,淑媛日子过的好,吃的穿的和家里是不能比的,瘦削的脸已经圆了一圈,捏上去不是皮而是能捏到肉了。
王璩捏了又捏,觉得这手上的感觉不错,淑媛已经伸手抓住王璩的手:“王姨,连都快被你掐破皮了,你是不是心里真的没有邵叔,快告诉我,我去告诉他。”王璩看着淑媛脸上的红印子,把手放下,眼里有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神情:“我不是心里没有他,也不是心里面有他,就是觉得这……”
淑媛哎呀一声打断王璩的话:“王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话可讲?”王璩低头看一下淑媛:“所以说,你不明白。”淑媛蹲在那里,小眉头皱的很紧,的确是不大明白,从小看到的,那个男子喜欢上了那些姐姐,不是想办法讨她们的欢喜,就像邵叔做的一样。
姐姐们喜欢上了人,也会给他们做鞋袜送吃的,要是父母喜欢了,那就托媒说合,欢欢喜喜成了亲做一家人。当然也有父母不喜欢的,强拆散了各自嫁娶去的,那些被拆散的姐姐们出嫁时候,就没有那么欢喜,总是有些难过。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成亲才会让人高兴,这是淑媛从小看到现在得出的结论,可王姨这话为什么说的这么糊里糊涂?王璩拍她一下:“好了,你小孩子家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地练你的字去。”
淑媛站起身,觉得腿都蹲麻了,抬头看见舱门口站着的人,不由叫了声:“邵叔,你起来了。”邵思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听到淑媛的招呼应了一声。王璩还是没有回头,手里的针线一点都没错,可如果邵思翰能看见她的脸,就会发现她白皙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红。
舱房狭小,放了床凳这些就没多少空地,王璩虽坐在窗前,也有风吹过,但还是觉得那气越来越热,手终于一抖,那针滑了过去,堪堪擦着王璩的指头过去。王璩这才放下针线,回头对邵思翰道:“邵主簿既感了风寒,就该服了药好生歇息才是。”
王璩一口气说完,接着回头继续做起针线来,邵思翰站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郡主所说,是因为下官是郡主部属,还是因为下官在郡主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存在。”背对着邵思翰的王璩手滞了滞,似乎越来越热,邵思翰的额头都冒出一层汗水,着了风寒,这样发发汗倒也算对症。
淑媛在一边急的要死,但又不敢说话,生怕一出声就被王璩赶出去。王璩手里的喜鹊的头已经绣好,头上那一搭红羽毛看着格外喜庆,王璩这才回头去看邵思翰:“有区别吗?”
邵思翰微微往前走了一步,舱房太窄,他走这一步就差不多来到王璩跟前:“在郡主心里只怕是没区别的,可在下官心里,这区别极大。”王璩垂下眼,这样的话都不能打动她的心吗?邵思翰心里的挫败感又加深一些,但并没退出去,还是看着王璩。
许久之后王璩才开口说话:“你说要我信你,我也想信你,可你要拿什么让我信你?”说话时候王璩慢慢抬起头,邵思翰能看到王璩面上有笑容,那笑容和昨夜一样美丽,不,比昨夜还要美丽几分。邵思翰心里像是阳春三月的鲜花开放,一股无法言语的喜悦席卷上他的全身:“只要郡主肯信我,我会让郡主知道,我值得相信。”
淑媛刚要啊一声出来,又怕被王璩他们发现,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这个动作没有逃过王璩的眼,她把淑媛拉了过来,伸手拿下她的双手,看向邵思翰还是没有说话。
邵思翰已经被喜悦全部包满,只觉得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这一刻那么快活。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王璩说,王璩把淑媛抱紧,头微微一侧,能够看到她雪白美好的脖颈。
王璩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柔和:“邵主簿,你不用发誓,我也不相信誓言。” 誓言要看是谁发的,王璩相信邵思翰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可是君子也有取舍,君子也会有徘徊。
邵思翰没想到王璩会说出这样的话,海誓山盟不是情人间最常用的吗?不过一想到王璩的遭遇,邵思翰就释然:“是,坐而论不如起而行,我不要你现在就相信我,只要你每次多相信我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了。”每次一点点,那么总有一天,王璩会全部相信自己,就像天下所有的妻子相信丈夫一样。
喜悦的神色又重新装满邵思翰的眼,他看向王璩的眼更加温柔。和邵思翰的狂喜相反,王璩是平静的,放开自己的心,慢慢地相信一点点,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遭遇?不过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那日驿馆院里,掀开盖头时那一刻的心动又浮现在王璩心里。
低头看着淑媛那睁的大大的眼睛,王璩轻轻点一下她的鼻子,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话可讲?而那日那一刻的心动就是喜欢。
舱内一片安静,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什么都没有,淑媛是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邵思翰是在平抑心里的激动,而王璩,回到京城之后,自己若和邵思翰在一起,只怕邵思翰的六叔六婶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还有朝中各人的流言,还有很多很多,看着外面那碧蓝的天,邵思翰的话还在耳边。起而行,邵主簿,你有面对天下人的勇气了吗?
让我相信只是第一步啊,后面的事才更艰难,王璩看向邵思翰又笑了:“邵主簿,你有勇气面对全天下人的反对吗?”这话题跳的太快,邵思翰的浓眉皱了起来,淑媛睁大了眼睛,这话她还是不懂。邵思翰不自觉地握一下拳头,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只要郡主能信我,那我愿站在郡主身边,和郡主一起面对天下人。”
王璩没有料到邵思翰回答的这样直截了当,她的笑容里有微微的错愕,接着那丝错愕消失了:“既然如此,我信你。”
就相信一次吧,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相信一个人几个月,感觉下他的温暖,等以后年老时候,用这段时候的温暖来安慰自己。
轻轻的三个字让邵思翰整张脸都飞扬起来,两人四目对视,没有方才的拘谨和回避,王璩脸上的笑很温柔,温柔的邵思翰想把她拥入怀里,可是面前还有个淑媛,王璩已经开口:“你的风寒还没好,下去歇着吧。”
邵思翰哎了一声,想退出去时又停下脚步:“郡主这话,是因了下官是部属,还是因了下官在郡主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存在?”这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忘了这话,王璩的唇角扬起:“自然,”
说到这里王璩故意停住,看着邵思翰的额头又大颗大颗地汗珠出现,王璩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调皮:“两者皆有。”答案虽不十分满意,但总比只有一点要好,邵思翰退了下去,淑媛这才挣开王璩的怀抱:“王姨,你讲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她要真能听懂就奇怪了,王璩点一下淑媛的鼻子:“以后乖乖练字,好好学针线,等到了京城,还要学着那些礼仪,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淑媛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不过那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淑媛点头:“是,王姨,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可是娜兰她们是不是也要这样?”她们自然也是要这样的,青唐和大雍是不一样的,礼仪规矩,那曾逃开的一切又重新要围着自己。
王璩用手轻轻拍一下额头,想那么远做什么,既然选择相信,就好好过未来的那几个月,舅舅希望的安宁平顺,只有短短一段时间也好。
邵思翰的病没有几天就好了,他的身上仿佛多了一层光,说话做事都和平时不一样,而对王璩就更体贴了,那些平日碍于身份不能说的话,也能说出来。那些话王璩只在少女时候遐想过,至于月下对饮,看潮起潮落,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起写字说话,一起谈以前曾遇到过的种种事情,淑媛她们在旁时时打趣,这样的日子让人心情愉快,只觉得时光飞逝,不觉得船上有多狭窄和不便。渐渐能看到岸上的房屋,这次航程的终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