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最好的棺材,亲手做了装裹的衣裳,把段氏的尸骨重新从瓮里拿出,从头到脚把摆放整齐,装裹的衣裳裹着骨头放进棺材,发上还是挽着那支赤金簪,手腕那里多了一对绞丝银镯。烧了一把纸钱,把灰放在右手处,又拿出一颗珍珠给她含在嘴里。
头下垫了枕头,身上盖了被子,灵前摆放了鲜花素果。娘,二十年前你没有得到的,今日我统统给你,王璩恭敬地在灵前磕头,站起时已泪水盈睫。看着灵位上写的先慈段氏敏君之位,儿王璩恭立。娘,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是王家人了,等威远侯府被抄家那日,我一定来告诉您。
用你的死亡换回来的荣华富贵,怎么能让它长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走进来的是阿连怀德,看着妹妹的灵位他久久没有说话。王璩侍立在侧,也没有开口。
过了会儿阿连怀德才擦掉眼角的泪:“晟王方才遣人来说,想来祭拜你的母亲。”王璩把段氏尸骨从王家墓地里起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是说什么,都清楚一点,王家已走到穷途末路了,谁也救不了他们,能够自保的也只剩下尚了公主的王安睿了。
王璩轻轻摇头,晟王前来祭拜,一是示好,二来只怕代表着皇帝来吧,可王璩要的绝不是这个。阿连怀德看着外甥女:“你不用担心,王家,已没有什么活路了。”皇帝案头弹劾威远侯府的奏章已经是高高一摞,以前那些被视为小事的,现在都被无限放大。
王家的管家们仗着主人的势也在外面有欺男霸女的行径,抢夺别人的财产,甚至有因此灭门的,到这个时候,全都成了罪状。甚至连王四老爷喜好男色,在府里豢养娈童的事也被抖了出来。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自己那位祖母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年做出这种事情?不过,这都和自己无关了,王璩抬头对阿连怀德道:“舅舅,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们,把娘葬了吧。”
“哐啷”的声音在房里响起,丫鬟们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上前把碗渣拾起,又拿了布把地上的药擦掉,坐在旁边的威远侯皱紧了眉:“娘,您又何必这么生气,不过就是要您去侄女那里说两句软话,怎么说她也是您孙女,总要……”
呸,威远侯脸上又被苏太君啐了一口,苏太君坐在椅上,面上早没有了连日病着的苍白,除了有怒火再没有别的:“叫我去给那个孽障说软话?我丢不下这个脸,再说你以为说了软话别人就会放过你,那孽障和她娘一样,也是不死不休的性子。”
威远侯叹气:“娘,我记得三侄女不是这样的人,她柔柔弱弱,从没忤逆过我们,要我说,也是当初我们做的有些过了。”听到儿子还为王璩说话,苏太君伸手又要拿东西砸向儿子,旁边的婆子忙道:“老太君您消消气,侯爷也是为了侯府。”
苏太君冷冷瞧着儿子,冷笑道:“我一生好强,为侯府也是呕心沥血,没想到养出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这种时候,求那个孽障有什么用,她说的可是明明白白,说自己从此再不是王家人,要真这么着,她就该割了肉,换了血才是。”
说着苏太君激动不已,咳嗽起来,丫鬟忙端过来茶让苏太君润润,苏太君喝了一口,眼里精光四射地看着儿子:“不许去,要谁去了,我不等陛下降旨,先用拐棍打死他。”
苏太君如此倔强,威远侯不好再劝,又问了几句苏太君的身体情况,旁边的婆子代答了,太医说了,不能再动气,好生养着就是。威远侯这才告退,刚走出门威远侯夫人就迎上去:“侯爷,老太君怎么说?”
威远侯摇头,威远侯夫人急的都要哭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老太君怎么还这么倔强,我一个媳妇远远地和她说她不肯应也就算了,怎么连侯爷您去她也这样。”
威远侯叹气:“这也是命啊,当年要不是娘想要老二尚公主,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威远侯夫人用帕子点一点眼角的泪,听到提起王安睿就怒道:“事情全是他惹出来的,为了他的荣华富贵搭上了侯府一家子,现在倒好,他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我们要当干系。”
夫人的抱怨威远侯明明白白地听出来,到这个时候,威远侯也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弟弟,女儿是你的,公主是你娶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这些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可是就没见你为侯府奔走,除了送些药材和来探望一下母亲,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埋怨也解不了面前的困境,威远侯叹一声就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再找一找,我再往盛宰相府上走一趟。”提起银子,威远侯夫人就更伤心了,现在还有什么银子?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贴出去不少,这些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有个万一,以后一家子的嚼裹,难道真的等到事情临头,一家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看见夫人只掉泪不说话,威远侯叹道:“再不行,就把书房里的东西当几样吧。”威远侯夫人哎了一声就道:“现在去当也当不出什么钱来。”有总比没有强,威远侯示意夫人快些去办,自己就佝偻着背往外走,还要等见了盛宰相打点该说些什么。
夫人见威远侯走了,叫过一个婆子去操办这件事,自己还要去里面服侍婆婆,尽自己这做媳妇的孝心。刚走出去几步就有个婆子从后面进来,瞧见威远侯夫人就忙道:“大太太请留步,小的想求大太太开个恩。”这个婆子是苏太君的陪房,也是现在侯府总管林大的娘。
平日见了她,威远侯夫人都要笑着问好,今儿心里有事,威远侯夫人只是停下脚步问道:“林妈妈您有什么话要我开恩的。”老林妈妈福了一福才道:“大太太,两三年前老太君就有话,说小的全家为人勤谨,要把小的全家给放出去,只是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忙,这才没领了主人的恩德。现在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还请……”
不等老林妈妈说完,面上已经挨了一掌,想起那些罪名里面,不少也是这些豪奴所为,威远侯夫人收回手,已经气的不行:“滚,若不是看在你曾服侍过老太君的份上,就该活活打死了你。”老林妈妈挨了一巴掌,不由也怒起来:“大太太,这种时候您还这样,大家好聚好散,到时若有什么我们这些也能帮一把,您既这样无情,到时也别怪我们不认主人。”
对付苏太君威远侯夫人没法子,对付这么一个老奴才,威远侯夫人可没什么怕的,她的头一昂:“你说的可轻巧,这么多年你们林家在侯府也捞够了,现在一见大难临头就想脚底抹油走了,没那么容易,要走,你林家上下四十四口人,每人一百两的赎身银子,走之前什么东西都不准带,这样我就让你们走,否则,你就乖乖待着。”
老林妈妈还想往里面去,早被威远侯夫人示意两个婆子把她牢牢夹住,老林妈妈急得大嚷:“大太太,您现在这样对我们,难道不怕人心散了?”威远侯夫人冷笑:“人心,再过些时候连命都保不住了,我还要这人心有什么用,你们也给我好好听着,别的不行,弄死你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想死的快一些的就都学着吧。”
说完威远侯夫人一挥手,示意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带下去。老林妈妈听了威远侯夫人后面几句,眼一下直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什么名声人心都是虚的,自己全家的命是握在主人身上的,就算想逃,抓逃奴也是常见的。
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威远侯夫人觉得心口有些疼,索性也不再进去当什么孝顺儿媳妇,扶了丫鬟的肩就往自己房里走,丫鬟战战兢兢服侍着,泼天的祸就要来了,可还不是个服侍人的,至于以后被卖到哪里,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回到自己上房,威远侯夫人躺了会儿,吃了丸药就觉得舒服一些,先前拿东西去当的婆子也回来了,看见她手里拿的银子,威远侯夫人拿了一百两日常使用,剩下的全让她拿去给威远侯使用。
看着那一百两银子,威远侯夫人无奈摇头,早些年哪把这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啊,现在可就不行了。外面有惊慌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少妇走了进来,看见是自己的三儿媳,威远侯夫人摇头:“又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王三奶奶匆忙中还记得行礼:“媳妇本不敢打扰婆婆的,只是听说二嫂昨夜和二伯吵了起来,今早莫府就来了些人,说要接二嫂回去,还要把嫁妆都抬走,以后嫁娶各自不相干。”
竟有这种事,威远侯夫人气的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强自站起来:“走,我们去瞧瞧,世上哪有这样自说自话的?”王三奶奶急忙扶起她,心里升起一丝懊悔,就不该来回婆婆,要是二嫂顺利走了,自己也能照这样做,省得日后跟着在这里吃苦。
偏偏自己家人不在京里,王三奶奶咬了下唇,全忘了当年嫁进侯府时的那种得意,婆媳二人已来到前面,老远就能听见王二奶奶的声音:“你家也休拦我,我们夫妻十来年,你可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占了我的嫁妆,连陪房丫头都摸上了,还生了那么几个庶出子女,不都是我拿钱出来养的,现在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好聚好散罢了。”
威远侯夫人听的差点又要吐血,王二爷的声音也能听见,但总是要小了些,里面还夹着孩童哭闹的声音,威远侯夫人闭了闭眼,末路,这就是末路,人心惶惶,纷纷思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