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嫁衣穿上了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璩觉得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披上嫁衣出嫁,那时满心都是仇恨,甚至恨不得把那个娶自己的人剥皮抽筋。而现在镜子里的容颜有些老去,这身大红的嫁衣依旧鲜红,可心里的仇恨已经不见了,代之的是喜悦。
“王姨您今儿真好看。”淑媛在王璩身后转来转去,啧啧赞叹不止,她在胡家过的不错,虽然吃穿用度比不上在王璩身边,但拘束更少,又有玩伴,再加上胡氏对她视同己出,这日子别提有多开心。看见淑媛在那转来转去,王璩不由捏一下她的鼻子:“这小丫头,嘴巴最甜,最会哄人。”
娜若手里端着脂粉上来,听到王璩这样说也笑了:“阿媛,你不在郡主没人哄了怎么办?”淑媛的眼睛眨一眨:“今儿王姨要嫁邵叔,当然是邵叔哄了。”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胡氏在笑声里面把淑媛拉过去,给她整理下方才乱了的头发,淑媛抬头对胡氏甜甜一笑。
这样的场面让王璩会心一笑,她们都有各自的幸福,而自己也要得到自己的幸福。今日娜若和娜兰充了喜娘,要给王璩涂抹脂粉,要讲究些的人家,该专门请了人来给新娘上妆上头的,好占了她们的福气,给新人添些喜气。
王璩一来不在乎,当初嫁去章家时候,那时苏太君请来的,好像是某位公主给自己上头。可那又如何,二来这人还真不好寻,只要两颗心在一起,什么样的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的人是谁。
薄薄傅上一层粉,拿出玫瑰做的胭脂,用簪子挑一点抹在两颊,娜兰有些紧张,额头上都有汗出来。王璩比她平静的多,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变化,当娜若把螺子黛递上的时候,身后有只手接过螺子黛,接着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我来吧。”
这个声音?王璩回头看去,说话的人是赵夫人,她今日穿的也很喜庆,手里拿着螺子黛,对王璩笑道:“我来讨杯喜酒喝,成不成?”自然是成的,虽然邵思翰不说,可王璩也想的到邵思翰心里还是想着赵家的人能来一两个。
可出于种种原因,赵家的人一直沉默,既不反对也不赞成。现在赵夫人来了,虽说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可也是赵家的人,想来邵思翰更欢喜吧。
赵夫人已经弯腰给王璩画着眉,嘴里还道:“我自说自话地来了,这上妆上头的事我就包了。”赵夫人地位尊贵,父母双全,有子有女,虽然婆婆不在了,可尊贵的地位就能弥补这一点遗憾,京里王公贵族嫁女儿的时候她也曾去做过这些事。
王璩看着她,心里有阵温暖流过,轻声道:“多谢夫人。”赵夫人后退半步,偏着头看自己给王璩画的眉,听了她这话只是笑一笑,接着继续手上的动作:“算起来,你也是我弟妹,说什么谢不谢?”王璩嗯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
一时面上的妆上好了,娜若搬过减妆,赵夫人拿起梳子给王璩梳头,一梳梳梳下去,听着赵夫人按惯例念的那些吉祥话,王璩的心越来越安定,面上不晓得是胭脂的红还是那喜悦的红。
头发已经梳好,把首饰戴上,王璩亲自拿起那根骨钗别在发上,再戴上花冠。虽说此时是冬天,可巧手的匠人用绢纱堆成假花,又把它们放在熏香里面熏足三天三夜再拿出来,这样的花不仅有型还有香味,可以假乱真。
赵夫人后退一步,笑着道:“果然是个美人,新郎可真有福气。”王璩的面不由更羞红了,淑媛已经跑上前拉住王璩的手:“王姨,您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
托娅也在那挥着小手依依呀呀地叫,她已经在牙牙学语,不过会说的字还不是那么多。阿蛮扶着腰走过来,笑着道:“姐姐今日出嫁,明年这时就添一个孩子。”
王璩嗔怪地看她一眼,赵夫人握一下王璩的手,轻声道:“我来还有几样小礼物,你可别嫌弃一定要收下。”
猜到她们有话要说,阿蛮带着人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俩。赵夫人这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来,打开里面是一根金簪,这根金簪却不那么稀奇,虽做工精美王璩也曾看过比它更精美的。
赵夫人把这小包往王璩这边推一下:“这是祖母吩咐让我送过来的,当年翰哥儿被赶出赵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么多年他在外面,虽然明面上是我爹娘照顾,可是内里也有祖母的嘱咐,这么多年,其实祖母一直很惦记他。”那是当年的是非,王璩没有说话,等着赵夫人继续往下说。
赵夫人把簪子拿起放到王璩跟前:“祖母说,每次孙媳妇进门,她总要给件把首饰当见面礼。翰哥儿成亲她也欢喜的,只是碍于众人的眼不能来,这簪子就是她的心,你拿着。”这根簪子也不算重,顶多不过一两,王璩却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那些当年的事已经消失,可是它的影响是消失不了的。
赵夫人看着王璩不说话,王璩把簪子收起才笑道:“我这样的人,外面说什么都有,太夫人能这样说,足见赵家有今时今日之风光绝非偶然。”赵夫人面上的笑带有若有所思的味道:“翰哥儿这些年一直想的是回赵家,可是祖母没有说,我们却晓得他是回不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边的几位哥哥姐姐,祖母也很疼爱,顺了那里就要忤了这头,他的婚事祖母也一直在操心,现在他能松口成亲,祖母也了了件心事。况且你的事情,知道的人都晓得内里是什么情形。现在翰哥儿既不是赵家的人,娶谁按理说赵家也没有可置喙的余地。”
赵夫人这番话说的很对,王璩不由笑了:“那上次我还听说赵家想和李家议亲。”赵夫人也笑了:“这话按理我不该说,只是大伯还活着,翰哥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子。”赵家那位大老爷,听说是一直和赵家大爷同住的,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算来他也是自己公公。
看见王璩面上有恍然之色滑过,赵夫人握一下她的手:“大伯不喜欢你也是常事,横竖翰哥儿和他每年也就见那么几面,他再不喜欢也不关你多少事,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想那么多做什么?”王璩唇边露出笑容,那件事自己只是听说而已,背后谁想的主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拒绝了,他为了自己拒绝了这就足够了。
外面响起鞭炮声,淑媛跑了进来:“来了来了,王姨,邵叔来了。”娜若她们也全都跑了进来:“还要盖盖头,阿媛,让你守在屋门口,你怎么跑进来了,快在门口挡着。”说着娜若就把淑媛往门口一推,啪一声关上了门。
娜兰已经把盖头给王璩盖上,能听到阿蛮的声音:“姐姐,你从此后一定会安宁平顺的。”安宁平顺,这是舅舅留下的话,现在自己终于能做到了。
门口传来笑声,这是娜若带着丫鬟们在阻挡迎亲的人,中间还夹着淑媛的声音,王璩的手垂在那里,这样的事上次也经历过,可那时只有怨恨和愤怒,没有半点喜悦,现在心里满满的,找不出半点不情愿。笑声越来越大,还有朝鲁的声音,接着哐的一声,门被人使劲推开,阿蛮叫了起来:“朝鲁,你怎么这么粗鲁?”
回答阿蛮的是朝鲁的笑声,赵夫人搀起王璩:“走吧,吉时到了,该去拜堂了。”王璩抬起头,隔着盖头只能看到邵思翰影影绰绰的身影,从此后就有人可以依靠而不是只有自己。
一截红绸被塞到王璩手里,那一端邵思翰牵了,赵夫人充了喜娘,扶着王璩一步步随邵思翰走出去。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空碧蓝,从这里一直到拜堂的厅前都铺了红地毡。王璩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还能看到邵思翰不时回头来看自己,那温暖渐渐充满全身。
他们双方都没了父母,拜了天地就直接夫妻对拜,接着送入洞房,淑媛在那里蹦蹦跳跳,不时拍手笑,夹着托娅的笑声。王璩觉得像飘在云端上一样,被送进洞房后就揭盖头喝交杯酒,和邵思翰四目相视时候,王璩只觉得他有说不出的好看。
邵思翰今日也是器宇轩昂,那眼里的笑都漫了出来,一直漫到王璩心底。喝交杯酒的时候,王璩碰到了他的手,邵思翰的手很烫,从此他们真的是夫妻了,再也不分离。
宾客都散去,上面红烛高烧,邵思翰看着王璩,伸手抱住她:“初二,从此后你就是我娘子了。”王璩咬唇一笑,这笑容让邵思翰心里一荡,把她抱的更紧一些。王璩埋在他的胸口,感到他的胸口处越来越烫,烫的王璩自己的脸也跟着红起来了,做夫妻,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这个时候,王璩突然想起这个,抬头,脸正好碰到邵思翰的唇,邵思翰的手心越来越烫,已经有汗出来,他的手颤抖着往王璩脸上摸去,王璩突然拉住他的手:“我可要先说,从此之后你只许我一个,再不许去想别人。”
邵思翰的唇印上了她的:“这何须你嘱咐,天上地下,我认定的只是你一个。”王璩张开双手抱住他,好掩饰住自己那同样跳个不停的心,外面的声音已经远去,屋里的红烛烧的越来越亮,今夜是十六,一轮圆月高挂天上,仿佛希望天下人和月亮一样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