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汪妈拗不过林婉儿,范继祖拗不过汪妈。所谓的一物降一物,不外乎如此。
可怜的范继祖,被压在最底层,生生被林婉儿欺负。
此刻他被汪妈拉着,提着药箱立在林婉儿门前,除了心惊胆战,还是心惊胆战。
门开了,林婉儿笑意盈然,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一把将他拽进房间,“汪妈去忙吧!”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关上了。
“你……你……”范继祖害怕地后退一步,“你看起来不像有病……”
“我没病,可她有。”林婉儿指了指自己的床。
“什……什么?”范继祖不明所以。
林婉儿走过去,掀开床帐。病床上,美人面色微红,气若游丝。
“你……你……”范继祖只看了一眼,四肢都在打颤,“你……窝藏刺客?”
“刺客?”林婉儿斜他一眼,摇头浅笑,“这里哪有刺客?你看清楚了。”
她笃定的态度叫范继祖对自己匆匆一瞥做下的论断产生了怀疑,咽了咽口水,他提了胆子,走近床塌,举目细看。
床上的人儿乌发微乱,好看的黛眉因为病痛的折磨时松时紧的蹙着,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叫人忍不住遐想,那双眸子若是睁开,该是怎样的风情?
范继祖在床边痴了半晌,蓦地回神,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确确实实是通缉令上画的女刺客无疑。
“我……我要去报官。”范继祖拿了药箱便望门外走。
“报官?”林婉儿微扬的语调自身后响起,“而今提着药箱,赶来救她的人可是你呀!范大夫!”
范继祖猛地顿住,“你……你想拖我下水?”
林婉儿一脸无辜地摇头,“继祖你好伤我的心,整个南城谁不知道我与你‘交情甚笃’?想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做窝藏刺客这么危险的事情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呀!要不是见她长得好看,配你正好,我是决计不会出手的。”
“你……”范继祖不经意间扫过床上的颜雪,竟不由得红了脸。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林婉儿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回床边,“她从昨晚半夜烧到现在,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快替她看看。”
“哦。”范继祖下意识地应一声,坐在床边。习惯性地打开药箱时,不由顿了顿,再看一眼病床上的颜雪,他终于一咬牙,自药箱中取出一个小枕,枕在颜雪腕下,细细地把起脉来。
观过颜雪面色,他谨慎地在颜雪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绷带上压了压,“她受伤过重,伤及筋骨。你把绷带缠得太紧,反而叫气血无法通畅。”
林婉儿咋舌,“这么说,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把她害死了……还等什么,赶快解了绷带重新缠上!你带了伤药吧,顺便给她上些药。”
林婉儿说完,却不见范继祖有动作,不由疑惑。
却见他胀红了脸,“男……男女授受不亲,我不……”
林婉儿瞪他一眼,“你不来难道要我来?范继祖,别忘了你是个大夫!”
“是,是。”范继祖收了神,取出伤药,危颤颤地解开颜雪的衣襟。
昏睡中的颜雪突地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范继祖大骇,手僵在半空。
“啪!”一声脆响,他白皙的脸上立刻多了五道指印。
林婉儿哪管得了他,忙扶过颜雪低声安抚,“颜雪别激动,他是大夫。”
颜雪急促的呼吸在听到林婉儿的声音后渐渐平息下去,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继续吧。”见颜雪平静下来,林婉儿拍醒了犹自愣住的范继祖。
范继祖委屈地摸摸自己的脸,看着颜雪的睡颜凄哀地想,她刚才醒过来,不会就为了掀他一巴掌吧?
“近来伤药查得紧,你偷偷地从你家铺里拿,别叫人发现了。药可以到醉乡茶楼再煎,宝儿一家都不懂药理,你只管说是给我煎的。”林婉儿不放心地再交待一遍,这才放范继祖下楼。
范继祖于是别过林婉儿,埋着头,顶着赤红的五爪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出醉乡茶楼。
第二日,醉乡茶楼的林老板与范记药铺的小公子交好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也有人不相信,整日里躲林婉儿都来不及的范继祖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跟林婉儿在一起?
可事实摆在那,自从那天范家公子被林老板打了一巴掌后,竟然突然转了性,天天往醉乡茶楼跑,有时甚至药铺也不去了,一整天都呆在醉乡茶楼。好在范继祖父母死得早,亲叔叔又在宫里当值,呆在宫里的时间比宫外多多了,没人管他。要不然,如此风风火火的恋情岂不把堂上的老人吓坏了。
这会儿他们又关在林婉儿的房里,至于做些什么,就凭君想象了。
至午,汪宝儿端着午膳,敲开了林婉儿的房门。
近来林婉儿都不跟他们一起用饭,都是送进房里。范继祖来的时候,还得捎上他那份。
没一会门开了,林婉儿出来将饭菜接过,才要进门,却发现汪宝儿只是闷闷地立着,见了她也不说话。
“宝儿?”她轻唤。
汪宝儿也不理她,径直转身下楼。
林婉儿觉得奇怪,将饭菜交给范继祖,嘱他好好照顾颜雪后,便追了下去。
汪宝儿在厨房,拿了一根细枝,就着沙地不停地画着圈圈叉叉,痕迹乱成一团。
“宝儿不高兴?”林婉儿在他身边蹲下,柔声问。
汪宝儿停下手里的工作,也不抬头,只闷声问,“小姐真的喜欢范大夫?”
林婉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原则上,她并不喜欢对一个不会说谎的人说谎。
“我……”汪宝儿攒紧了手中的细枝,“也……喜欢小姐。”
林婉儿微楞,旋即笑,“我知道。我也喜欢宝儿。”
汪宝儿丢了手中的细枝,蓦地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林婉儿,大声道,“我已经十六岁了!我知道什么叫喜欢!”
“宝儿……”林婉儿有些不知所措。汪宝儿对她的依赖和仰慕她一直是知道的。她是除了汪爸汪妈外,他接触得最多的人,所以她从来,将他的依赖和仰慕当作亲情,亦放纵他在她身上付出感情。而今,这个少年却已在她未曾觉察的时候,悄悄长大。
这感情,她自己也是不懂,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他劝导他呢?
阳光落在少年直立的身影上,淡淡的光晕,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哀愁,独那份坚决,浓厚沉重。
“娘说小姐是人中龙凤,该有龙凤来配。我不管小姐跟谁好,我只知道,小姐好了,我便好了。”
“宝儿……”林婉儿眨眨眼睛,将涌上来的泪花压下,笑,“谢谢。还有……对不起。对不起一直把你当孩子看。其实宝儿,是真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