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林妹妹初掌家事
京城的风俗不比扬州,林粲这么放肆的人也不敢带着未出阁的妹妹出门散心,又担心妹妹整天闲呆着读那起子悲春伤秋的催泪文章,于是便生出了让黛玉学着管家理事的念头。
这一日,林粲特意到香雪海院子里用早饭,摆上桌的是三丁包子、翡翠烧卖、蟹黄蒸饺、鸡丝卷子四样扬州名点,还有一碟保定府的酱菜,黛玉吃了一碗核桃粥,林粲吃的是两广一带盛行的蔬菜粥,只用常米加几片菜叶煮了,再加上一点盐,咸咸的到也爽口。
林粲最喜欢这品翡翠烧卖,皮薄馅绿,色如翡翠,糖油盈口,甜润清香。边吃边与黛玉闲话家常,“扬州带来的人可都安顿好了。”
“都妥当了,两个厨子、两个绣娘并几个小丫头,还有雪雁的爹娘兄嫂都各司其位了,我正想与哥哥说呢,我这边用不了这么多丫环,还是分几个到哥哥院里吧。”
“我那里用丫环多了不方便,妹妹就让她们跟这院住着吧,只当是看房子了。”
黛玉应了,林粲又说起快入冬了,下人们身上还穿着单衣,“我最近铺子里事忙,没闲空给他们做棉衣裳,若要他们穿去年的又怕都不妥当了,想劳动妹妹操办这档子事,不知妹妹愿不愿意。”
黛玉从未管过这些个事,自然不会痛快应承的,她说:“我哪里懂得这些,怕是做不好反而给哥哥添乱的,哥哥还是趁早请了明白人来做吧。”
“这府里总共就你我二人,却让我到哪里另请人去,妹妹若再推拖,怕是这些个下人们要挨冻了。”
黛玉仍然有些犹豫便瞧了一眼奶娘,奶娘上来告了罪才与黛玉说:“大爷给姑娘派了差事,姑娘就应承了吧,左右不过是些个衣服鞋帽之类的小事,断不会办差了的。”黛玉这才应承了,林粲用过早饭便去钱庄理事去了。
黛玉对奶娘说:“我哪会做什么棉衣啊,你替我揽了这个差事,少不得要你自己来做的。”
奶娘笑道:“哪就用得着姑娘自己做了,姑娘只安坐,等着管事婆子来回话就是了。”
才说到这里,就有人回话说林载安家的来了,奶娘忙叫她进来,又是赐坐又是看茶的,林载安家的到也规矩,只坐了个小杌子断不肯接茶水的。
奶娘说:“林嫂子此来可是为了棉衣的事?”
“可不是吗,大爷屋里的绣巧姑娘对我说,今年里做棉衣的事由姑娘做主,我喜得什么是的,立时便跑了来,求姑娘疼惜我们,赏我们一身好衣裳穿呢。”
黛玉说:“即是府里边做棉衣,只按往年的旧例便是了,林嫂子何必再跑这一趟。”
林载安家的说:“就是为了这旧例,我才发愁呢,大爷虽是疼惜下人的,但毕竟是个爷们儿,对衣裳鞋帽之类的事情很不上心,每年里只发各人五尺棉布两斤棉花,叫个人回家自做了穿,因此上大伙穿得五花八门的,大不成个体统。”
黛玉听了不禁莞尔,笑说:“这到真是爷们儿家的做派!我瞧着这里的丫环婆子们都各穿各的衣裳,还以为是时兴的样子呢,却原来是哥哥偷懒。”
又问林载安家的府里针线上都有什么人,人手可够用的。
林载安家的说:“原本针线上只有1个人,只管做大爷和几个书童小厮的衣裳,现如今姑娘从扬州又带来几个,人手到是够用的。”
黛玉命她回去算算人口,再估算出所用的布匹、棉花,明日便过来回话,林载安家的领了差事便退下了。
奶娘一脸的喜气给黛玉端上一杯杭州运来的菊花茶:“姑娘的做派越来越像先前的太太了,从前太太在扬州林府里当家理事的样子,老身还记得呢,比那贾府里的凤辣子可气派多了。”
黛玉听人说自己的做派像自己的母亲自然高兴,又问了奶娘一些往事,紫鹃、雪雁听说姑娘要给下人们做棉衣,便叽叽喳喳的乱出主意,姚黄、魏紫以前也伺候过笔墨的,拿了笔就画出几张衣裳样子来,黛玉瞧着她们也就是浪费几张纸的罪过,因此也不加约束,只随她们闹去,一时间香雪海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
过了几日,凤姐领着宝玉到林府探望黛玉,黛玉自然高兴,开了仪门相迎。林粲把宝玉留在外书房说话,只放王熙凤一个人进内院。
凤姐一路走来瞧着这林府的气派并不比贾府里差,林妹妹住的香雪海是个两进的院子,比自己住的还多上一进呢,游廊里具都画着彩绘,院子里种着大片的丁香,虽已到了秋天,但叶子还都是绿的,必是有人精心照料的。
黛玉迎出了门,拉着她的手说:“二嫂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莫非是老太太不放心,派你亲来瞧瞧的。”
凤姐笑道:“难怪薛姨妈说你越来越伶俐,还真是越大越随我了。”
黛玉啐道:“你个做嫂子的说出这话也不害臊。”
凤姐说:“我怕什么,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左不过是叫你们笑话罢了,索性就笑个痛快吧。”
黛玉把凤姐请到正房落了坐,有人奉了茶,凤姐问道:“这姑娘我瞧着眼生,是哪一个呀?”
黛玉说:“是新添置的丫环名叫姚黄的,上次回贾家没带着她去,因此你不认得,还有一个叫魏紫的,这会子去别处问话了。”
凤姐又问:“我听着你这院子里的小丫头有些个说着扬州话,可是你从扬州老家带过来的。”
“正是呢,这府里没几个丫环,从外头买的又怕不中用,就从扬州带过来几个,不只是丫环,还有两个绣娘并几个专做淮扬菜的厨子,有个厨子是专做扬州点心的,萝卜酥饼做得最是拿手,你走时也带上些,给老太太、太太们尝个鲜。”
凤姐笑道:“你叫我带回去呀,也不怕我自己私吞了。”
“我叫人做上一大车,你就算有个弥勒佛的肚子也吞不下这许多的。”
两人正笑着,窗子下面有小丫头回话,说是林管家派人来说话了,黛玉让姚黄去瞧瞧,自己仍与凤姐说笑着,不一会儿,姚黄来回话,说是,明个儿要试地龙,大管家请姑娘到花厅里避一避。
凤姐问:“这府里挖了地龙吗?”
黛玉说:“是呀,不过只正房正屋的才有。”
凤姐说:“这就不易了,咱们府里连太太的荣禧堂都不曾有这个呢,今年秋凉的时候我听太太的话茬儿,也有这个意思的,但没几天,宫里就下了旨,大姑娘做了贵妃,又能请旨省亲的,就顾不得这个了。”
黛玉说:“大姐姐真是个有福气的,才做了贵妃便赶上了省亲的恩旨,只是苦了你,这盖园子的差事必少不了你的。”
“可不是吗?这盖省亲园子的事,全撂在我和你二哥哥的头上了,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怕让人看轻了去,必是效死命办事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盖园子的钱还没有着落呢,但这话却不好对林妹妹讲的。王熙凤只说老太太想念黛玉,要接黛玉去府里住几日。
黛玉说:“你若是早几日来接我,我到可脱得身,最近偏偏不能了。”
凤姐问:“可是那林家大爷不让?”
“哥哥到不管这些,只是被家事拌住了。前几天哥哥派了我一个差事,要我给全府的人做棉衣呢,我哪做过这个呀,少不得要边做边学的。”
凤姐说:“我当什么事,不过是起子棉衣罢了,下人们的衣裳又不必刺绣,只需做件样衣,交给针线上的人做去便成了。”
“我才说要找个先生讨教的,可巧你就来了,就烦二嫂子教教我吧。”
“我可不能白教一场,这束必是不能少的。”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又说些做棉衣裳的事情,凤姐便告辞回去了,黛玉知道她是个大忙人,也不虚留,只叫她下次带了姐妹们和大嫂子一起来。
凤姐到前边外书房里领了宝玉,向林粲辞行。在车上问宝玉觉着那林粲如何,宝玉说:“不过是个污糟的商人罢了!”
凤姐一笑,也不接话,宝玉却自顾自的唠叨了起来:“他不过是个过继来的哥哥,哪有我和林妹妹的情分深,如今竟然摆起了一家之主的架子,不准我去见林妹妹,这算哪家子的规矩!我和林妹妹自幼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的,现下连个见都见不着了。真真是可恨!”
凤姐用手绢捂着嘴角,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