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皇上
林家的钱庄铺面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大栅栏胡同,紧挨着闻名全国的同仁堂老药铺,钱庄的后院里起了一座二层的小楼,只做林粲自己的书房之用,平日里到是非常的清静。砚台为林粲打开正屋的大门,便退了下去,林粲瞧着在画案边挥毫泼墨的人,心里却想着黛玉所说蝈蝈笼子的事,不禁乐出了声。
“没规矩!见了朕也不行礼也不请安,却站在一旁傻笑,难不成朕脸上开了花,引得林大老板喜上眉梢了。”
林粲应付差事般的打千,才弯下腰去,就被皇上扶住了,“起来吧,跪久了又说朕特意的摆架子,你这人最是胡搅蛮缠的,朕可是怕了你的。”
林粲想为自己辩解一番,才张口,唇上就按了一根手指,“不许争辩,朕今日心烦得很,没兴志与你斗嘴,你就陪着朕写写字,给朕解个闷儿吧。”说着便拉着林粲回到画案旁,又拿起笔写了正大光明几个字,
林粲想起黛玉对两个匾额的品评,于是又得意了,笑嘻嘻的说道:“皇上的字是越发长进了,再练上一二十年就赶上草民了。哎哟~”
皇上掐完之后又揉了一把,才收回自己的手,“你个贫嘴的猴儿,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了。朕的字哪里不好了,是朱先生偏疼你,才总夸你的字好。”
林粲揉着腰委屈得什么是的,“不服气就下功夫练去,做什么下手这么重,疼着呢,必定是掐紫了。”
皇上说:“就你邪乎,让我瞧瞧,哪紫了。”
林粲却不让,“得了得了,让你瞧见了,说不定又借机掐一把呢,我还是回去擦点红花油吧。”
皇上问:“你打算让谁擦油啊?”
林粲说:“这话听着怎这么别扭呢,你有话就说啊,别总拐弯抹角的,我可不是朝堂上的一品大元,猜不着您的天子心事。”
“你个没心没肺的风流种,朕是问你,你那一院子的戏子娈宠都打发干净了没有,别私藏了什么,污了林家姑娘的眼睛。”
林粲说:“我那院子里如今干净得连只蚂蚁都没有了,皇上您派了戴权戴大总管亲自去监理的,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皇帝说:“干净了就好,朕让你过继给林如海,一是抬举你的身份,二是照顾林如海的遗孤,林如海这些年为朕办事一直是忠心耿耿的,江南盐运诺大的摊子压在他一人的身上,生生把他给累死了。他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女儿,你好生的待那林家的女儿,待将来给她选个好婆家,也全了朕与林如海君臣的情份。”
林粲对林如海确有几分敬重的,“江南盐运是天下最肥的差事,林公在这个位子上干了十多年,家财却只有七、八万两而已,可见林公是极清廉的了。”皇帝知他说的乃是实情,世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林如海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难得了。
当今皇上的作派不比太上皇,太上皇当政的时候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对旁人要求严,对自已要求更严,每日里殚精竭虑批折子批到半夜方才歇下,也正是因为如此,登基才13年便掏空了身子,如今在宫里边静养,把皇位禅让给了当今的皇帝。皇帝登基半年有余,发现这把龙椅只是看着好看,坐起来并不舒服。今天把林粲叫来一是好久不见他有些想念,二是找他来专门报怨的。
皇帝说:“若天下臣工都如林如海这般,朕何愁天下不治……”
林粲撇嘴:“全累死了还治什么呀!”
皇帝挑着腰里软和的地方掐了一把,又说:“别打岔,朕在和你说正经事呢,朕虽然贵为天子却有太多不如意的事,远的不说只说这个朝堂上,天天的如一潭死水,大臣们只会磕头请安,一个说正经事的人都没有,我稍一问讯什么,他们便跪下请罪,口口声声说臣罪该万死,让朕拿他们没办法。”
林粲明白皇帝的报负,他青年登基常以唐宗宋祖为楷模,最是想开疆拓土一展鸿图的年纪,可是上有太上皇压着,下有那起子人老成精的官油子,皇帝想做些个成绩出来还真难。不过,林粲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自幼在商场上打混,坏主意多着呢。
林粲说:“皇上既然瞧他们不顺眼就拈个错处收拾他们呗。”
皇帝叹气:“朕是大青朝的皇帝,不是那戏文里的皇帝,要治大臣的罪须得有凭有证、明正言顺的才行,不能像戏文里那样喊一句拖出去斩了便了事。”
林粲说:“要凭证还不容易,御史们不就是专干这种没事找事的勾当的吗?”
皇帝说:“不提他们还好,一提这起子人朕就心里堵得慌,一群尸位素餐的无耻之徒,白拿着朝廷的俸禄,只会奏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朕的朝堂都快变成妇人家们吵架抖嘴的地方了。”
林粲一笑,露出一个酒涡,立时把皇帝的眼睛给粘住了,
林粲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起子可恨之人也有些可怜之处,御史言官们都是六品,一年的俸禄只有12两白银,再加上冰敬炭敬的撑死不超过20两银子,京里的挑费又高,这些银子勉强够一家人吃饭的,如果不得罪人,兴许还有人偶尔送点孝敬,让家里的日子松快松快。那些个好挑事儿的御史,自然没人孝敬,日子就过得更惨了。”
皇帝一叹:“又说到养廉银子上了,朕知道这个主意极好,只是牵连太广,不是一二年能做成的。”
林粲说:“不须要大费周折,京里一共也不过20多个御史,皇上只须赏他们一些来钱的路子,让他们衣食无忧,这些个御史们本来就都是刺儿头,只要吃饱穿暖了,自然就会跳出来找事了。”
皇帝听着到有几分道理,林粲又说:“草民前些日子在城外头收了几个小庄子,每个庄子不过十几二十亩的田地,百十两银子的价格,皇上不如拿去赏给那些御史,这些庄子在咱们手里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到了御史手上就算份家业了,每个庄子一年能有十多两的进项,御史们有了这些进项就不必眼巴巴的等着旁人来孝敬,也不必害怕得罪人了。”
喜得皇帝连声说好,还说林粲不愧是自己的栋梁之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抚着林粲脸上的酒涡,“人家的酒涡都长一对,偏你只长一只,可见是个没规矩的,刚刚露出来,我还没看够,这会子却又不见了,你再笑一个,让朕看清楚些。”
林粲扬着脸任他摸,说出的话却极欠抽:“过期不候,下回请早吧您呐!”
“混帐东西!”皇帝笑骂着,又与林粲说起林家姑娘的事情。林粲把对黛玉的安排细细的说了,皇帝又问起贾府里的事:“贾家是林姑娘的外祖家,你们回了京怎么没去贾府里拜访?”
林粲说:“这不是刚回来吗,府里又进了新人,一切还都乱着呢,等收拾好了,自然要去拜访的。”
皇帝说:“我听说,昨个儿你们一回来就有贾府的人来接林姑娘去贾府住,却被你给挡回去了,这却是为何,难道贾府还能辱没了林姑娘不成?”
林粲小心翼翼的问:“皇上觉着贾家如何?”
皇帝一挑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林粲知道皇帝不待见贾家这样的老亲贵,但皇帝不明说,林粲也就跟着装糊涂,于是只拿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搪塞。林粲说:“我觉得这贾府里不像是什么规矩人家。”
“这话怎讲?”
“贾家有个衔玉而生的凤凰蛋,这人皇上知道吧?”
皇帝点头,林粲继续说:“这凤凰蛋已经十几岁了,却还在内帏私混,贾家自己女孩不避嫌疑也就罢了,但林妹妹与他是姑表兄妹,也这般不顾嫌疑的吃住在一处,就让人看着不像了。”
“有这等事,想来是那贾代善的媳妇有些溺爱了,你拘着林姑娘些也好,她是功臣之后,若被贾家带累坏了名声,朕的脸上也无光的。”
林粲当然应了,又与皇上说起他们兄妹两个在扬州买小瓷器的糗事,逗得皇帝大笑不止,笑过之后又向林粲讨要土仪。林粲推说,自已是奉了皇命去扬州办差的,如今差事办妥了回来复命,合该是皇帝发些赏钱才对,怎么反过来向自己要土仪。
皇帝一笑:“朕知道你一向是个胡搅蛮缠的,早给你备下了。”说着便拿出一颗葡萄珠大小的珍珠递给林粲。
林粲最喜欢珍珠,但凡看得上眼的,都要弄回家去的。见了这么大的一颗哪有不爱的!立时就拿过来便把玩一番,发现这珠子已经开了孔,说道:“还是宫里的工匠手巧,我早就想要颗珠子戴在身上,只是这珠子好得,这孔却难开,多有因开孔而打裂了珠子的。”
皇帝说:“正是呢,为开这个孔,糟蹋了好几颗,工匠们反复的尝试才得了这一颗好的。”
林粲又犯贫嘴:“我知道皇上是真心疼我,可我却是个贪得无厌的,若我还想再要几颗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皇上您是给我呀、还是赏我呀、还是赐给我呀?”
皇帝被他逗乐了,“几颗珠子值什么,朕派人找琉球国王要去就是了,他还敢不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