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利子钱
待送走了北静王,王子腾便回到内院,使人请了自己的妹妹、贾府的二太太到内院议事。
不多时,下人引着二太太来到,向王子腾行了礼,王子腾只安心受着,并打发了众人才叫二太太在下首坐了,只问:“今日林家大爷来了,怎么林姑娘却没来。”
二太太回道:“林丫头素来身子弱,许是又病了。”
王子腾说:“林丫头没有爹娘,你是她的亲舅母,合该多想着她点,怎么听你这意思,到像是不知道那府里的情况。”
二太太说:“原本林丫头在我们府里住着,我自然要照管着她,可现在人家有了哥哥,又少与我们府里来往,我哪里照管得到。”
王子腾听了这话有些不快,说:“这话是怎么说的,就算林氏族里给林如海过继了一个儿子,那林丫头却还是你们府里正经的表小姐,怎么能这样疏远了,那林家大爷,虽不是记在贾府姑奶奶的名下,但也得叫你一声舅母,如今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府里又没个长辈,你合该多用些心。”
依着二太太的意思,离那林家兄妹越远越好,免得林丫头来迷惑她的宝贝疙瘩,上回宝丫头过生日,林丫头只来了半天,不知说了什么话,就害得宝玉痴了半日。如今她家老爷知道林家小子考得了秀才的功名,就逼着宝玉也下场考试,可是宝玉那个身子,哪比得了那个贱命的商人呢!最后还是老太太给拦下了,否则宝玉不一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这林家的兄妹就像是专门来克宝玉的,叫二太太怎能不恨!
但她素来知道自己哥哥的脾气,一向不敢顶撞的,因此也只能表面上应了。
王子腾瞧着自己妹妹未必是真心应承,又提点道:“那林家大爷是个有本事的,你别是因为他只考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就小瞧了他,他虽是个商人出身,但今天这样的大场面也没能唬住他,反到是进退有度、举措得当,可见是个心性沉稳的,况且又得了北静王的青眼,将来说不得有个好前程。”
二太太说:“哥哥说得是,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府里的事都是老太太做主,我只白担了个管家的名声,老太太疼惜林丫头不假,但我眼瞧着,老太太似乎不大喜欢林家大爷,……”
“这是为何?”
“老太太一直想把林丫头接回府里住着,但林家大爷就是不肯放人,老太太总是见不着外孙女,自然不喜,那林家大爷又不是姑奶奶生的,算不得正经亲戚。”
王子腾深感贾府的老太太糊涂,少不得要对自己的妹妹详细指点,他说:“老太太也只在内院里周旋,并不知道外面的事,如今我们这四大家子都是靠老一辈人支撑着,你们府里有政公赦公、史家有两位侯爷、王家有我,到也能顾全大家的体面。
但你且想一想,若十年后,我们这些人没了,又有谁能支撑的起来。看看你妹妹家里,薛家大爷一没了,剩下蟠儿那个呆子,能做什么?
近来我时常感叹家族里人才凋敝,年青一辈里,还没有一个能下场考试的人呢,如今你们府里白得了一个正经秀才做外孙,还不赶紧拢住他,。”
二太太听了这话极为不服气,她说:“这林家大爷不过是考了个考才,哪就值得我们国公府拉拢了。”
王子腾,“快别提什么国公府了,赦公不过是袭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你们府里现如今还挂着国公府的匾额都是逾矩了,只是圣上宽厚,不追究罢了。说到赦公我到想起两个事,前些日子有御使风闻言事,参他夺了什么人的扇子,还有人参你们府里放利子钱,你可知道此事?”
二太太听到利子钱被吓得魂飞魄散,忙问:“是什么人参的,可有证据?”
王子腾说:“你先说说有没有这事?”
二太太用帕子捂了心口,待稳了稳心神才说:“我那大伯的性子向来乖张,连老太太都不愿与他多计较的,我一个小婶子又如何敢问他的事。”
王子腾也知道贾赦的性子,知道二太太所说乃是实情,但事关重大不得不问:“你们都在一府里住着,你又管着家,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通?主子们之间不说,难道奴才们也不说?”
二太太说:“大哥有所不知,我们老太太不待见大老爷和大太太,只让大太太过来立规矩,轻易不叫大老爷到跟前来的,大老爷又素来爱胡闹,最怕下人们传闲话,惹得老太太教训,所以常拘着他们不叫出院门。再说,这等大事,只会叫身边的体已人去办,旁人也无从得知的。”
王子腾点了点头,打算放过这事。
二太太又问:“那利子钱的事,御使可有证据呈上?”
王子腾说:“若有证据,你又怎能安稳如此,这放利子钱可是抄家削爵的大罪。”
二太太手一抖,手中的帕子轻飘飘的落了地。王子腾不疑有他,只当二太太一个内宅妇人,听了这些自然要害怕的。于是又动了恻隐之心,开解道:
“你不必担心,那御使原无凭证,只是风闻言事而已。”见二太太有些发呆,料她一个内宅妇人,并不明白什么叫风闻言事,又解释道:“所谓风闻言事,就是圣上准那些御使们听到什么就参什么,无须真凭实据,即使参错了,圣上也不怪罪。”
若是在前些年,被御使参了,可是件大事,但如今却不当回事了,只因旧年年底的时候,皇上准了御使们风闻言事,这下子等于给御使们松了绑,准他们随便骂人却不必担责任,那起子御使本就是一群识了字的泼皮无赖,逮着这样的机缘,哪有不骂人的道理,于是把满朝的大臣都给骂尽了。
圣上瞧着一个御使一天之内上了三本折子,就夸奖他实心办事,还赏了一个二十亩地的小庄子。这样的庄子若放在王家,即使拿来赏那些有体面的下人也怕寒酸,但在那些穷御使的眼里,就成了金山银山。
消息传开以后,所有的御使都开始点灯熬油的写折子,还互相比着,今天你参了三本,明天我就参五本,经这么一闹,风闻言事之事简直如烈火烹油一般,近来交上来的折子,都快把御书案压塌了。
然而,御使们所言之事大多是捕风捉影,还有些人为了凑数,自己编个事由写了。
圣上想必也是清楚的,只是这件事由他提起,就不好由他中断,所以圣上虽然准御使们胡闹,却只办了一些证据确凿的案子,对那些个风闻言事的折子不闻不问。想必也是不信的。那些个御使只白折腾了。
因此,大臣们原本又怒又怕,现如今已然是放开手了。随他们骂去吧,只当是苍蝇在耳边飞过。
二太太又问:“那圣上会如何处置?”
王子腾对那些个御使们一向不屑,他说:“圣上英明,不会理睬那些个跳梁小丑的。然而还有一句话,叫无风不起浪,你们府里做事怕也有不妥当的地方,你若不好查问,就将此事回了老太太,请老太太定夺就是了。”
二太太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里,兄妹二人又说了些家常话,二太太便告退了,待从王家出来,周瑞家的扶着二太太上了马车,二太太低声对周瑞家的说,“那利子钱的事先停一停,”
但凡做坏事的人,都是怕的,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就一机灵,她忙问:“可是出了纰漏?那已经放出去的,要不要立时收回来?”
二太太瞧着她胆小的样子就不喜,说:“这到不必,不过是风声紧,先收敛一阵子罢了。过了这阵子再往外放,把利钱再提上一成,到时候叫你女婿嘱咐了下人,万不可打着荣国府的招牌。”
周瑞家的应了,扶着二太太上了马车,众人回府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