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地自容,只得撩袍跪倒,大声请罪。
康熙叹口气,“六弟啊,朕不怪你。若是早日听从你的建议,开洋务、建海军,国富民强,我大清哪里还会遭受如此屈辱?只是,不知道现在知错,可来不来得及?”
恭亲王闻言心喜,抬头忙问:“皇上四哥?”这时候,鬼子六也顾不得提议组建海军的,是政敌肃顺,而不是他恭亲王了。
康熙扶上恭亲王肩膀,“六弟啊,从小到大,你与四哥最亲近。如今,四哥决心开民智、搞洋务、建新军、通外商,重整国威,强国富民。如果,咳咳,如果四哥能多活几年,四哥还想乘船,到欧洲各国,到新发现的美洲去看看,开开眼界。六弟啊,六弟,朕的亲弟弟,你可愿意,与四哥同往?”
恭亲王这一次,是真的感动了。抬起手来,与康熙紧紧相握,“四哥放心,您去哪儿,臣弟就去哪儿。一步不离。”
康熙含泪反握住恭亲王的手,“好。咱们兄弟,不抛弃、不放弃!”
“兄弟”俩秉烛夜谈,说了一夜话。天快亮时,才抵足而眠。
第二日,恭亲王告别康熙,出了丽正门,就有自家侍从接着,迎到住处。呆在屋里,闷了一日,写出厚厚一本奏折,将这些年踌躇满志思量的新政全写进去。而后,分清条理,修改一番。认认真真誊写一遍,亲自送到楠木殿去。
康熙休息一天,洗掉了涂在脸上的小米粥,脸上渐渐透出一丝红润来。恭亲王见了,恭贺一番,递上折子,立在御前,等候回话。
恭亲王所思所想,几乎全无保留,全都写在折子上。从军队到地方,从教育到税收,从洋务到外交,五一缺漏。康熙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对着恭亲王感慨,“老六啊,若是当初选了你坐储君,又哪里会有今日之困苦境况?”选了你也够呛,一味求和、捞取政治资本,你做皇帝,不过是晚几年亡国而已。治标不治本!
此言一出,吓的恭亲王赶紧跪倒在地,一个劲儿惶恐不安,磕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康熙长叹口气,站起来,亲自扶起恭亲王,拍拍老六胳膊,“好了,这里并无外人,你怕什么。好好给朕办差,只要你忠心为国,谁敢说你?”
恭亲王这才笑了,拱拱手,“四哥吓死弟弟了。”
康熙抿嘴一笑,“得了。当初是你四哥没明白洋务之重。不过你也要记住,国土主权,不可与人。祖宗留下的江山,当寸土不让,才是我爱新觉罗好男儿。日后,要是再有那些卖国条约,不用别人,朕先绑了你,到奉先殿磕头请罪去!”
恭亲王见皇帝发狠,急忙低头认错。心里嘀咕,四哥这么一病,倒是强硬起来了?
康熙看恭亲王老实起来,放下心,叫来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v瀛,下旨,命恭亲王重入军机处当值。
户部尚书文祥随恭亲王一同赶来承德。面圣之后,康熙也吩咐他和恭亲王、穆荫一同商议洋务运动。自己则托病,歪到一旁炕上,听他们探讨。
等到洋务新政逐渐议定之时,京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说英法联军大多水土不服,一个个病倒了。当地百姓受了欺辱,肃顺借机潜入城中,领导百姓坚壁清野,坚决不留一粒米给洋鬼子。这下好了,没病倒的洋鬼子,也全都饿着肚子。派出城外寻找粮食,竟然一个个被老百姓设陷阱擒获,关到地窖里,三天才给一顿稀饭,还不管饱。一个个饿的头晕眼花,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回欧洲老窝里,再也不来中国。
康熙看了折子,拍手叫好,笑问:“没有这么巧吧?说吧,谁在后头捣乱呢?哈哈!”
端华立在御前,拱手笑着回话:“万岁爷圣明。怡亲王奏折上虽然没写明白,但是,臣昨日到前面集镇上私访,倒是听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带着家奴,在京外各处庄子上游说。鼓动百姓抗击洋鬼子。据说,英法蟊贼水土不服,也是少年说动给他们送粮食的人,偷偷下巴豆、拉德药什么的。据说,少年还领着一些自动聚集起来的青年,暗中偷袭了英法蟊贼的运粮队。这才引起英法蟊贼为抢粮食而内乱。肃顺也得以发动京中百姓,抵抗洋鬼子。”
康熙听了,抚掌大笑,“好好好,我大清男儿,果然有血性。知道那少年是谁吗?”
端华摇头,“臣惭愧,因是在流民中打听,故而,没能知道少年姓名。不过,倒是听说,那少年是八旗子弟。还有老百姓说,是位国舅。”说到这里,端华笑笑,“臣想,万岁爷回后宫问问,也许,就知道了。”
“国舅?”康熙想了想,奕宁后宫庞大,鬼才知道是哪宫娘娘家亲戚,“也罢,跟肃顺打个招呼,叫他留意吧。这么好的苗子,又是八旗子弟,可是要好好给朕找出来。”这么会煽动百姓,若是给别人拉了去,又是一个祸害。
过了几日,恭亲王奉命,到广州开始通外商。康熙让他顺便考察一下长江出海口,以及青岛、烟台、旅顺、厦门等地,若是合适,多开几个口岸。另外下旨,召见曾国藩。
恭亲王奇怪,皇兄不是素来不喜欢汉臣吗?怎么今日?
康熙笑笑,“朕并非古板之人。曾国藩此人,有才有德,是个能臣忠臣。朕之所以不肯重用,是不喜他在地方上做大。须知,总督之祸,无异唐末节度使。”
恭亲王见皇帝如此耐心解释,当即拱手:“臣弟明白。之前是臣弟思虑不周,还请皇上降罪。”
康熙叹口气,“哪里是你思虑不周。你不站在通观全局上看,怎么能看明白呢。去吧,朕在京城,等你好消息。”
恭亲王躬身告退。出了门,玫嫔恰巧带着人来给皇帝送饭。二人略一回避,错肩而过。
玫嫔进得殿内,就听康熙自言自语:“若立恭亲王为储,事态定是另一番样子,唉!”
玫嫔只当没听见,笑着行了礼,请皇帝吃饭。
玫嫔身后,一个二等宫女捧粥侍立,竖着耳朵听了,低低头,跟着玫嫔上前布膳。
当天晚上,懿贵妃便得了信。狠狠捏着指甲套,直直盯着安德海,“此话当真?”
安德海气都喘不匀了,战战兢兢回道:“回主子,奴才不敢撒谎。都说,这几日皇上都跟恭亲王同吃同住,就是准备立恭亲王为皇太弟。今天中午,玫嫔娘娘那里英儿传来消息,就是说皇上自言自语说什么立恭亲王为储君的话。看来,皇上动了这门心思了,主子。”
“皇太弟?”懿贵妃站起来,又颓然坐了下去。
本来,来热河行宫之前,皇帝就对自己颇为不满。都是看在大阿哥面子上,勉强撑到现在。当日淋了一身胡辣汤,现在还觉得脸上黏腻腻的。若不是想着载淳是皇帝独子,又哪里能撑到现在?可是——如果真立了皇太弟,那么,载淳该如何立足?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呢?
“不!”懿贵妃瞬间冷静下来,吩咐安德海,“传令下去,若有人随意议论此事,立即拉到慎刑司杖毙。若是皇后问起来,”懿贵妃顿一顿,冷笑,“若是皇后问起来,就给她说个清楚明白。”
安德海眨眨眼,“主子的意思是?”
“就算母后皇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不也比皇嫂高贵?你说呢?”
安德海会意,“奴才明白,这件事上,咱们储秀宫与钟粹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完,躬身告退。
谷慧荣站在懿贵妃身边伺候,看贵妃静静坐着,脸色瞬息万变,心中担忧,小心问道:“主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
懿贵妃怔怔抬起头来,看一眼谷慧荣,摇摇头,“本宫没事。你去本宫梳妆盒里,把那个小纸包取出来。”
谷惠容点头,转身取了纸包。
懿贵妃接过来,颤着手打开,看了一眼,又小心包好。呆坐着长叹口气,问:“惠容,你说,皇上宠爱我吗?”
谷惠容听了,捏着帕子笑答:“瞧主子说的,万岁爷自然是宠爱主子您的。要不然,怎么满宫那么多娘娘,就您一个生了大阿哥呢!”
懿贵妃听了,苦涩一笑,“是啊,很久很久以前,本宫也以为,皇上宠爱的,就是本宫呢!那时候,本宫还如同玉兰花一般,纯净而美丽。呵呵,”可是,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不过就是个贪酒好色的混蛋!混蛋!
双眼一闭,捏紧手中纸包,凌然吩咐下去,“告诉她,她报恩的时候到了。三天以内,本宫要听到消息!”说着,手中纸包啪地一声,掷到地上。
谷惠容心中一惊,抬眼看懿贵妃,只见她紧闭双眸,浑身轻轻颤抖,但是很快又止住了。不敢打扰,小心弯腰,拿起地上纸包,战战兢兢攥到手里。出门后,复又小心放到腰上荷包中,借着山庄内绿树、山石遮掩,趁黄昏时分,光线朦胧,到后头小跨院,玫嫔住的地方去了。
路上遇到侍卫盘问,谷惠容笑说:“主子娘娘想见大阿哥,到西小院没见到。这才派奴才来后头找找。”
侍卫们还以为她是皇后派来的,随意查问一番,便放行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这个贵妃身边的宫女到底做了什么。只有谷惠容十分清楚,她腰里藏的,是大烟中提炼出来的,能致人死命的东西。
三日后正午,胡梅梅吃了饭。叫宫人们在外伺候,坐到凉榻上,刚取了几颗珍珠,准备穿一副耳坠,就听小崔子飞奔入内,不顾绿叶几个人询问,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小声急道:“主子娘娘,不好了。万岁爷突然发病,怕是癫狂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胡梅梅撒了手中珍珠,徐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主子娘娘,万岁爷今日刚吃了玫嫔娘娘送来的膳食,就口吐白沫,状似癫狂,说话都说不清了。奴才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抽搐。太医们,太医们束手无策啊!”
“天呐!”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