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叹了一口气,眼泪都快下来了,早就听说苏紫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写字,没日没夜地写字,没想到她竟会以一种几乎是自虐的方法在写字。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写,一直写到手指发抖握不住笔为止,连右已经唱到嗓子都哑了,连左再没有笑话,苏紫陌依旧没有半点笑容。他们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素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司空逸微微地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望着外面的青山绿水。
“回公子的话,素颜跟着公子已有十年之久,若是公子怀疑素颜的忠心,素颜可以以死明志,但是小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主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素颜直接跪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把桌子上的信拿去给她,其他的,不用再说了。”司空逸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公子?”见司空逸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素颜的心里更是难受,不过是一点误会,说开了不就好了,怎么非要这样相互折磨呢?
“素颜,你愈发地没有规矩了。”司空逸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公子在想,若是换个人去伺候,是不是她会比现在要乖很多。”
“公子,其实您心里是最明白小主的,何必呢?”素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信件,转身便走了出去。
“何必呢?呵呵……”司空逸低低地笑起来。
苏紫陌的临时寝室里,苏紫陌单薄的小身子站在桌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同一个字,连左连右站在房里,寸步都不敢离开,甚至于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她。
“哥,素颜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连右轻声问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啊?据说是公子叫她去问话,就凭咱公子的聪明,夫人这情况不用想就知道,还问什么问啊?”连左不满的抱怨着,因着司空逸,他们不敢像素颜那样上前强行拉着她去休息,只能这么看着,心疼不已。
“我回来了。”素颜一进门,就看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画面,苏紫陌淹没在一堆宣纸里,那脸色,几乎和宣纸一样白了,“小主就没有休息过?”
“你怎么才回来啊?这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公子不管便不管吧,回头让雪初公子知道了,咱们一样好过不了!”连左翻了翻眼睛。
“主子们的事情,咱们也就只能挨着,记着,小主的好是小主的,咱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素颜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信封,向苏紫陌走去,“小主,累了吧?歇一会而好不好?这儿有一封信,是给小主的,要不要看看?”
“信?”苏紫陌收了笔,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看那个依旧密封地很好的信封,忽然问道,“素颜,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个是六月十五,对了,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小主不喜欢太阳,晚上的时候我们几个陪小主去甲板上看看圆月怎么样?”素颜见苏紫陌的注意力转移了,忙乘热打铁。
“六月十五……”苏紫陌沉吟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丢下手上的笔,伸手去抓信封,“把信给我,你们都出去,我不叫你们进来,谁都不许进来!”
“小主,这……”素颜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看着苏紫陌好像能被一阵风刮倒的样子,她还是不愿意遵命的。
“你们出去吧,这儿有我守着。”连右忽然开了口。
“这……”苏紫陌抓到信就坐下来拆封阅读了,对连右的话也没有说什么,连左和素颜对视一眼,目光又在苏紫陌和连右身上转了一圈,张了张嘴,却停住了声音,往房间外走去,“小心照顾着。”素颜临走前看了看连右,叮嘱道。
“嗯。”连右应了一声,将门关上,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苏紫陌面前,“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谢谢。”苏紫陌头也不抬,却伸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觉得刚刚好,便拿起来一边看信,一边喝水。
“是皇国那边的消息。”连右又给她倒了一杯,随口说道。
“是。”苏紫陌抬起头看着他的身影,眼神中有一丝怅然,“宇文烨真的很不简单,十日内真的将火炮造好了,并且还在我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制成了更为精良的武器,墨部精骑有了这样的武器,怕是要无敌了。”
“宫里呢?”
“一切顺利。皇上已经开始出现一些不适的症状,太医们日日守在养心殿,却是束手无策;朝堂上以上官腾火烧花云想为开端,反抗右武相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正巧龙国要战,上官鸿飞交出兵权是必然的事情;后宫之中已经接连死了好几个新宠的妃子,所有的证据直指皇后,皇后宫中的人大半被押进了宗正寺,怕是出不来了;至于太子府,这会儿估计也鸡飞狗跳呢。真可惜我不在长安,否则看到这些,一定会心情大好。”苏紫陌将手里的信纸放下,唇角微微上扬。
“呵,就算你现在身在长安,或者说身在烨王府,心情也不会好的。”连右嘲讽的一笑。
“不说实话你会死么?”苏紫陌瞪了他一眼,转身找出干净的纸来回信。连右说得对,信里面提到的那些死了的人,夺取他们生命的事情,她都有参与,或者说,就是她一手导演的,她希望自己在长安,不是想看着这一场热闹,而是想尽力将他们安葬,也算是一种补偿。
“想回去么?”连右突然问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苏紫陌忽然抬起头来,紧盯着他的眼睛。
“别指望我太多,我最多能将你送到莫非身边而已,我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公子的。”连右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苏紫陌。
“连右,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苏紫陌靠在椅子背上笑起来,“你这段时间背叛的还少么?就凭你刚才那句带我到莫非那儿,就足够让你家公子杀了你了。”
“公子若是真要我死,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我不想看你每天都是这幅样子,要死不活的,看着就心烦。”连右将苏紫陌写好的信用火漆封好,放进怀里,对她伸出一只手,“要不要走?”
“罢了,你早去早回吧。”苏紫陌抬手打了一下连右的手,眉宇间有些无奈,她是知道司空逸的,若是她走了,无论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连右都非死不可,她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鲜血了,她不想再多一滴连右的血。
“那你自己保重,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易出门,那个穿花衣裳的女人不是好惹的,公子的态度你也看见了,这儿没人能救得了你,所以,别惹是生非。”连右收回手,也不去勉强。
“她到底是什么人?”听着连右的话,苏紫陌的心一分一分下沉。
“花颂,空城四大护卫之一。”
“花颂?那她和风吟、月鸣是什么关系?”苏紫陌倏地看向连右。
“理论上讲是一样的,只是她的功夫比她们超出很多,也更聪明,办事也更利落,所以才更得公子的心。”连右的口气中明显不屑。
“原来如此。”苏紫陌的笑容微微苦涩。是啊,这样看起来,花颂却是比她好太多了,至少人家能保护自己,不至于像她一样,走到哪儿都是重点保护对象,“行了,我这么怕死,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放心去吧,路上小心。”
“嗯。”连右点点头,出了门去。
目送他离开,苏紫陌软软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既然是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又何必这般勉强自己去争取,最后落得一身伤痕,倒不如尽早全身而退。司空逸,呵,罢了……
夜。不知道是因为水的深沉,还是月光的隐晦,一整个夜晚看起来昏暗得有些过分,远处的山也不似前几日看起来那么青,墨一样的颜色总是让人不经意的想起一双眼睛,曾经,或者刚刚过去的曾经。
苏紫陌倚在甲板上,吹着南来北往的风,任由头发乱得不成样子。也许在旁人眼里,她像个疯子,其实在她心里,早就已经习惯了,吹乱了头发,却吹清醒了头脑,长长地叹一口气,平静的心情很适合唱歌。
“……我忽然开始疯狂想念故事里的长安,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这一路走来千里万里,看花开过几转,春夏秋冬风依次抚过我发端……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的暖软,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