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庭聚会自然是奢华, 参加者都得着正装。深红早早便给莫名和顾君初准备好衣装,仔细梳洗打扮一遍。
身着繁复隆重的衣服, 莫名只怀疑这尝鲜宴其实是要考验个人忍耐力,这般穿着是连走路也特别碍手碍脚。
“君初, 一会要是开打,你就先把衣服撕了吧。”莫名笑语。
顾君初看着莫名,虽说这身衣服是碍事,但他承认莫名穿得好看,让人砰然心动。
莫名原是要开玩笑,但顾君初却只瞪着眼睛看他,他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此次女王特邀你同行, 不知是有何打会, 一会晚宴上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一回顾君初回话了:“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听着这话,莫名是有种怪异的感觉,他不作声,坐落后撑颌睐着顾君初。看那一身依旧显沉稳的黑色, 绸缎裁剪简单线条,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衣襟及袖袂处绣有简单纹饰,腰上系一块雕琢祥云样式的白玉佩饰,吊穗子也是黑色的。见行走动作并没有累赘感,反而添上一股侠气?或许说是霸气。
看着,莫名不禁在穿衣镜前看自己。青色织锦映出繁华图纹,袖领有各色彩线交织的华丽图案, 宽袖高襟,纯白狐皮坎肩,腰垂代表八王子身份的碧色玉佩,华丽服饰彰显白皙剔透不带血色的脸。
莫名只觉自己失败,为何同穿衣服,顾君初穿出气宇轩昂,他就穿出弱质纤纤?男性自尊深受打击的情况之下,他抚额重叹。
“我想还是带嫣鸠去参加比较适合。”莫名咕哝着。
此话一出,顾君初听见了,已然开始挑拨算盘子的手指一顿,瞄了莫名一眼,又继续手上工作:“你是故意要气我?”
“实话罢了,或许叫深红给顾大侠准备妖冶一点的衣服,那我会平衡一点。”随意地说着,莫名以指轻触顶上发冠,镶金嵌银,俗不可耐啊。
“……”顾君初想了想,很认真地表示:“不用麻烦,叫嫣鸠借我一套衣服就得。”
嫣鸠的衣服穿在顾君初身上?
莫名想像顾君初古铜色肌肤衬上嫣鸠那些大红且开襟的风骚衣服,突然发现自己脑中想像图被打上了马赛克,无法辨认原形。无力感充斥,莫名白了他一眼:“别开玩笑。”
“要说妖冶,当然找嫣鸠公子。”顾君初说着,点点桌边茶杯。
莫名踱过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喉,就着桌边坐下:“你在做王府的账?”
“嗯,茶行有茶修。”
稍稍可怜一下茶修,但也庆幸因此而让那家伙不会每天前来求见莫惑。他靠案而坐,听着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消磨出门前的时间。
门外传来脚步声,待听到敲门声以后,推门进来的是深红。
“殿下,二公子在门外……”
未等话说全,茶杯被丢弃在桌面上,狼狈地歪斜摆放着,穿着累赘衣服的莫名已经快步出了院外,见到站在树荫下的人影,他眉间不觉紧蹙。
“不是说了要午睡?”
“……已经醒了。”莫惑说着,打量莫名,笑:“还是平日穿着好看。”
莫名摸摸光滑缎面,撇撇唇:“同感。别岔开话题,我说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面对迫问,莫惑无奈地苦笑:“已经睡过了,而且这毒也没有直接影响,我的生活还是能照常。”
中毒者竟然说出这等不爱惜自身的话语,莫名便环着手严厉地迫视他。莫惑被瞪得心中发虚,目光游移后,叹口气:“对不起。”
他道歉,莫名反倒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当下拍额:“好了,二哥你别老是叹气。就当我是迷信,叹息会让人福薄,要多笑,嗯?”
听完他的说法,莫惑是果真的笑了:“的确迷信。”
他愿意笑就好,莫名就这时候问他:“有什么特别事情?”莫惑不是个粗心的人,莫名知道他就是不为自己,也会为别人而保重,决不会在这种时候任意妄为。
莫惑犹豫了,垂眸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风卷动他过宽的衣衫。莫名心想,刚才是不应该说带嫣鸠出门的,要带就带眼前这个,准能衬托得自己容光焕发。
对莫惑,催促等行为是徒劳的,所以莫名也不急,耐心等着答案,静立期间他分心为莫惑拿掉飘落肩上的一片落叶。
莫惑的犹豫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打段,他眨眨眼睛以后,胸膛起伏,似乎原是要叹气,却忍下来,细细吐出。
“女王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意义不明的话。”
“但你没有告诉我。”莫名提了一句。
莫惑回以歉意的一瞥,抿抿唇以后继续:“服毒前,女王问我能为你付出多少。”
“为我?”面对这话题,莫名心中又升起曾经产生的诡异感觉,不觉注视莫惑。
“我曾经求女王,我求她放过我,表明自己只想留在你身边,没有别的心思。但她拒绝了。”
“……”
想起莫惑中毒一事,莫名心中既恼又怜。先别说这件事有没有意义,就莫惑的心意而言,莫名感觉自己已经还不清。
“女王会拒绝也是意料中事,我的做法不过是妙想天开,存了最后一丝妄想。”
“你活着是应该的。”莫名恨极,对女王咬牙切齿。女王要伤害莫惑,要伤害嫣鸠,如今邀请顾君初,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莫惑看着那张愤慨的脸,反过来抚慰般对他微笑:“莫气,听我说。女王或许真的只是为了你好。”
“哦?愿闻其详。”莫名文绉绉地来了一词,脸上堆满的却是讽刺。
“我当初说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但女王却说,她也只是想让你留在身边。”
“……”
“我服毒以后,她又说我日后会感激她。”
脑中灵光一闪,莫名审视眼前话罢沉默的人,从那淡雅从容的脸上看不出端倪,但结合刚才的信息以后,莫名试探地道出想法:“服毒后给你能续命的药丸,又说你会感激她?她阴谋让你为我送命?”
“……大概。”莫惑也只想到这个结论,但究竟有何事会使莫名送命,而且还要用这等迂回的中毒方式,莫惑也是没有头绪:“说不定女王知道你将要遇到危险,才事先准备好一切……你日后凡事得谨慎而行。”
莫名听着,却只是凝视着莫惑,不发一语。被他看着,莫惑又不自在了,或许是因为那目光里头有太多的情感,愤怒、怜惜、哀伤,他开始闪避那种炙人的视线,就怕自己沉醉不知归路。
“呵,这些事当初怎么没有听说过?”莫名迫视着莫惑。
想到这人可能会死,可能有一天在自己所不知的角落逝去,莫名只觉心跳如擂鼓,一下接一下来得快。不愿意细想心中几乎满溢的感情是什么,他咬牙切齿。
“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到时候一头载进我的事情里,死得干净利落便好?”
“我……”
“莫惑,你生相聪明伶俐,怎么却长个驴脑袋?!”莫名气得发抖,语气强硬。
当初莫名知道中毒一事后,深刻感受到绝望的恐怖。如今这人竟然透露一套死亡计划,那么解毒的这番折腾就让他践踏得彻底了。
“驴……我……”莫惑真不知道说什么,面对莫名的怒火,一向淡定的他显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你想说死掉以后能切成片,下锅涮涮便是驴肉火锅?”莫名讽刺:“是哦,真感激你让我饱肚子了。”
面对嘲讽,莫惑苦笑:“我只是想能帮助你,既然毒无法解,残烛冷灰前能帮助你还算值得。”
“那后来毒不是能解了?”
“……”莫惑垂着脑袋,抓紧下摆衣裳,他词穷了。的确如莫名所说,他是想一头裁进去当替死鬼。
看他如此,莫名严厉的表情也渐渐软化:“知道错不?”
“……”莫惑深呼吸,缓缓吐气:“我知道你的心意。”
“还好你没有继续说什么我只是想帮你,我是为了你,我想为你牺牲这类蠢话。”莫惑冷凛的语气渐渐回暖:“你还有得救。”
对此,莫惑却不予回答。
莫名能给顾君初肘击,也能给嫣鸠肘击,却不能给莫惑,要是把人给秒杀掉怎么办?他只好讲道理:“我知道你珍惜我,那你就得重视我所珍惜的你。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该想着我,你该保护好自己。答应我吧,以事遇事便立即逃跑,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
说着,莫名就觉得自己像在给孩子罗嗦的父亲,特别的累,特别的无奈。
莫惑颌首,脸上表情却委屈。
莫名失笑,伸手搓搓莫惑的发顶:“我知道你作为哥哥想保护弟弟,但你要知道你的弟弟不同凡响,不需要你操心。”
“……”
莫惑没有表示,一直站在后头的深红就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深红无法制止,莫名一直说着自以为是的话,莫惑却一再地忍让,站在门边的顾君初装聋作哑,气氛正沉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传来。
三子从远处跑来,见是他,谁也没在意。
三子正拿着为莫惑取的披肩奔来,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一心一意以最快的速度给二公子送来衣物。就在电光火石间,深红深红色的靴子踏出一步,三子反应不过来便被绊到了,整个人往前撞去。
“啊!”
惊呼声此起彼落,等三子揉着鼻子抬首,然后也呆住了。
莫惑被三子一撞,往前扑去了,莫名挺身接住他,却不想撞了个满怀,唇上还相接了。惊愣的二人没做出反应,就这样四目相对着。
莫名回过神来,正要推开,却不想这病弱的人搂着他不放了,暖和的微湿袭向他的唇,异物侵入口腔。这是一记弱势的强吻,破解只需要一瞬间。但莫名惊呆了,任由他人接触。
温和的莫惑,连吻都像他本人那般温和,每每想深入,又退缩回去。莫名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这样生涩的动作简直是在诱人犯罪,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伸手扶着怀里人,转守为攻,探入对方口腔中恣意掠取。
莫惑改抱为推,他哪想得到这样强烈的回应,唇舌已经被吻得发麻,呼吸也变得困难,但莫名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然而他的力量又怎么及得上莫名,反抗无果以后,他想把热情的侵略推回去,却不想他越是迎上去,对方的舌头就像蛇般纠住他的不放,几回努力以后,舌尖反遭一记轻啃,顿时让他身上乏力,只能依靠拥抱支撑身体,任由对方处置。
“啊!二殿下终于主动了!”
大嗓门惊得大伙差点魂归九天,一下子大家都清醒了,注意到三子那小子正在院内蹦蹦跳跳。
深红此时直想一脚把三子给踹飞出去,但他没有,只有像拎小鸡般一把将人给拎住,让他闭嘴。
莫名看着这一幕,愕然地抚触唇上湿意,转眸就见莫惑靠着树干以手掩唇,脸上浮起淡淡红晕,正愣视着他。
记忆回笼,莫名大惊之余,心里却有一个想法:难道我真的gay了,是男人都有反应?
未等他细思,眼角余光瞄见一道身影跃起后迅速远去,他连忙拔腿跟上。院子里被扔下的人目送这如鹏鸟般飞远的二人,久久不能言语。
三子巴掌挡在眉梢处,观望远去的人影,他吹了记口哨:“二公子,以后你也学学这个飞天,可以追着殿下跑呢。”
他得到的是深红的一记爆栗,这小子不上道,深红准备切掉他的大舌头。
然而他们的互动却进不到莫惑眼里,他依旧捂着唇,舌头口腔内的触感依旧鲜明,心中惊诧:为何我能感受到?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开始,他已经对这种事……任何事都没有感觉了。是天上神仙给他开的玩笑么?莫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眼眶涩涩的,不知是喜是悲。
碧空中黑影飞掠,长啸破空,鹰只在高空中观察飞檐走壁中的二人。
莫名和顾君初一前一后又玩起追赶游戏,但这一回是莫名在后而顾君初在前,就着这种逆转的势头,二人在王府内追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进宫的时辰才停下来。
顾君初上了车,莫名也上了车,却谁也没说话。顾君初闭目休憩,莫名就靠着车厢盯紧他,欲言又止。
直到车子进了宫,去到一处华灯引路的小径,二人又下了车,依然无语。顾君初面容冷峻不发一言,莫名也不说话,但他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辩解,这一回的事是怎么样也说不过去了。感受到顾君初的怒气,他不知如何解决。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那么……
惴惴不安地伸出手,莫名轻轻碰触顾君初的手,感觉到他没有抵抗,便勇敢地握上去。他握住了,但对方没有回应,莫名心中微微酸楚。
“对不起。”
“……”
“这一回没有想什么总之认错绝对不错啦。”说罢,莫名叹了口气。
“……”这一回顾君初回眸看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莫名心中一动,晃晃他的手,就像年少时装可怜一般,对他说:“你想问什么,想做什么都好,我现在都答应你。”
还要加时限吗?顾君初在这熟悉的触动下,再次妥协,有些无耐地看他一眼:“吻我?”
够直接,莫名唇角一抖:“再来,我们的衣服一会就不能见人了。”
“你自己说的。”
“……”莫名撇撇唇,凑过去。
顾君初却在他将要贴上来的时候,挡住了他。
莫名挑眉,等待解释。
“你根本不明白。”
“嗯?”
“你总是轻易亲近他人,你准备如何收拾?”
“……我,我只是在帮助他们。”莫名辩解:“我也必须要帮他们。”
顾君初未见特别反应,只是注视他,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淡淡地说:“你既不明白,我说再多也没用。现在也不是争执的时候,这话题待后吧,现在要应付接下来的宴会。”
他说的不明白什么,莫名一时也真的想不透,偷偷观察,从顾君初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端倪。于是他也以大局为重,这种事就先行搁下。
“接下来只有女王较难应付,你就尽量低调,她由我来应付吧……如果莫惑的话是对的,那么女王应该不会为难我。”
只是要怎么才能探知女王的计划,也着实要费点心思了。
正苦恼,面前迎来了欢声笑语一片,二人也端起虚伪的笑脸投入奢华盛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