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苍苍郁郁,碧色如浪,涛涛地涌向的却是直上千尺。绿林环绕的山头,只有顾家庄独霸山中,烈日蒸腾下,红墙绿瓦仿佛能散发出不逊于太阳的热量。
盛夏,富贵人家有自家的冰窑,夏天能喝上冰镇酸梅汤及各样经过冰镇的鲜果。近至山中,远至千里外,只要他们想,自然能吃上。
“大少爷,老爷有请。”
正翘着二郎腿在屋中吃瓜喝汤的青年大概只有十八九岁,他听此言以后,眼珠子一转,马上坐端正了,清清嗓子:“嗯,得。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下人躬着身子离开了,这名锦衣青年又翘着二郎腿啃起西瓜,随性地将瓜籽吐落厅堂,大理石地面成了麻子脸。进厅的人看见此情此景,忍不住皱眉。
“君佑,你又给下人们添麻烦了。”
“君初,这叫制造乐趣,你看下人们多闲,给机会他们擦擦地板肯定会精神倍增。”
两张相貌相似的脸,却是一个认真严肃,一个吊儿郎当,两两相对,仿如镜花水月,真假难辨。
见自家二弟如此辩解,顾君初也颌首:“有理,那我们也来寻点乐趣,让我看看你的武功进步了多少。”
看着大哥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顾君佑连连陪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哥,这瓜籽我清理就是。”
顾君佑连连叹息自己是秀才遇上了兵,他这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命怎么跟自小便火里来水里去的大哥拼,要是真的过上两招 ,这身骨子大概可以自地上捡起来重组了。他一边蹲在地上把捡瓜籽,又不免怨恨……怎地到处都是,哪个呆子弄的!呃,好像是自己。
自作自受就是这副模样,顾君初不同情这个弟弟,他随意落座,自顾自地斟茶品尝。尝到茶味甘香,顾君初忍不住就想起洛山的师弟,只有十五六岁的人,却像个老头子一样,喜欢品茶赏景,喜欢下棋读书。记得当年他问莫名要学何种武功,那人就选了掌法。世上武学多样,武器更是千奇百怪,独独双掌最为直接却也是易学难精,纵观武林,能靠双掌闯出名堂的人无几。顾君初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易于携带,便于收藏。
想起这回答,顾君初忍不住失笑。
“哦……大哥又在想那个小美人吗?”
笑容悠地收起,顾君初睐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冷声道:“捡好了?”
“好了好了。”把瓜籽扔到盘子里,顾君佑迅速挨近自家老哥,挨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唉唉,果然还是要小美人才能让大哥你笑,你怎么不带他回来?我挺想念他的,还想着他要送我什么庆生呢。”
顾君佑想起上年顾君初带来的小孩,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似乖巧,却是个小捣蛋,忒好玩的。他们俩相见是哥们好,整得顾府好不热闹。
顾君初不语,只是打怀里拿出一只盒子扔给他:“他给你的。”
顾君佑兴冲冲地打开盒子,却见一颗手指头大的药丸子,兴致一下子冷却,甚是嫌弃地喃喃:“什么东西?蟑螂屎?”
顾君初品着茶,淡定地回答:“这是他从二师弟那里骗来的丹药。”
“哦?什么药?”兴致又上来了一点。
“由二十多种纯天然植物提炼合成的枸橼酸西地那非。”(想知道是什么就自己百度)
“听着是挺矜贵的模样,那有什么用?”顾君佑拿着手上药丸连连观察,仿佛想从这颗圆圆的小丸子上头看出端倪。
这下顾君初放下茶杯,给自家弟弟斟了茶,递上去。顾君佑接过来,直觉就喝进去,眼睛不离小药丸。前置工作全部到位,顾君初这才交代:“听说是能让你变成一夜七次狼并一举得男的神奇药丸。”
“噗!”茶水飙开几丈远。
“又给仆人添麻烦了,记得擦地。”大哥又淡定地说。
……
顾君佑双目眦裂,不敢置信地瞪着顾君初:“大哥!这事是不是那小子交代你做的!你不可能有这等巧思!竟然设计我?!”
顾君初虽然觉得这话碍耳,但也未曾否认这是某人出的主意。
顾君佑把药丸藏进怀里,喃喃:“好一个小美人,竟然讽刺我?也对,没错,这药丸妙。”
顾君初只是瞄他一眼,没多加意见。
“大哥这回得多留一会,令弟我下月要迎娶第三房。”
讶异地看着一脸轻松的二弟,顾君初默然半晌,最后只能回答:“辛苦你了。”
“彼此彼此。”顾君佑嬉皮笑脸:“让我去学武不如让我打山上滚下去罢了,若不是大哥你一直做到最好,说不定我今天就要在烈日下扎马步了。要命,真要命!我现在左拥右抱,老婆一个接一个地娶也算不亏。”
顾家没有废物,让每一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这就是顾家大老爷,白手兴家的传奇商人所拥有的特殊技能。
“不说这,那小美人又送给你什么?”
顾君初没有回答,只是轻抚腰上宝剑,微笑。
“啧,这是差别待遇,下一回遇到他,我肯定要找他算帐。”顾君佑甚是不滋味的喃喃。
“好,先过我这关。”
“……大哥,你老实说,老婆都让我娶了,那你是不是就准备只要小美人?”
顾君初突然觉得这弟弟的眼睛特别的晶亮,仿佛要把人给看个透窟窿,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语气也不怎么友善:“闭嘴,别侮辱我们的友谊。”
“哦……友谊?”顾君佑脸上分明的就是不信。
打这当口上,有两名仆人分别从不同方向赶入厅堂。
“大少爷,老爷等了很久,他让你马上过去。”第一名仆人赶得大汗淋漓,急切地嚷嚷着,却待看清楚屋里两位大少爷以后,才了悟地啊了一声。
顾君佑窃笑,这下顾君初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又想让你开拓哪一片地区来着。君初,南方有什么什么派,什么什么庄主甚是敬重洛山,此次你便到那里拜访……拜访不行么?不行就比武,总之这道路必须要打通……”顾君佑学着顾老爷的模样,翁声翁气地说着。
顾君初无语,只是示意另一名仆人汇报。
“大少爷,洛山有信。”
顾君初选择先看洛山的信件,信封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他的名字,他想到的只有那个喜欢扯着莫名衣摆,老是跟前跟后的小子……十一二岁的孩子。
打开信一看,顾君初马上色变,迅速掠出厅堂。去的是马厩,取的是宝马,日夜兼程赶回洛山。
纸上赫然只有简单几字[师兄要死了,救命]
这一年夏天,成年积雪的洛山峰顶让莫名差点丧命,也让某人识清了情谊的真相。
秋——
天空有多大?
扣子说:四方墙,一面窗,大概就有这么大。
既然扣子这么说,那主人住在哪里?他又说主人住在仙境里,他们都没有资格去的仙境。
神仙?他不喜欢神仙,因为神仙总喜欢折磨他们,总做一些让人痛苦的事情。
日复一日地练武,每时每刻有可能被神仙眷顾,每一回比武都不知道是不是就会成为倒下的那一个,活着很累。他时常想,如果有一天也被砍死,是不是就不用累了。但扣子总告诉他,活着最好,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看清楚天空有多大。
他不明白,扣子不是说了天空只有窗子那么大吗?为什么还要疑惑?
有一天,扣子消失了。他不知道扣子去哪了,但扣子确确实实消失了。他鼓起勇气去问神仙,结果只招来一顿鞭挞。
神仙们喜欢用特制的皮鞭子打人,他们说用这个就是抽出血痕,康复以后也不会留下疤痕,这是最好的。但他却不喜欢这个最好的,因为很痛,即使不会留下疤痕,不会变丑,但会很痛,痛得他宁愿变丑也不要那么痛苦。所以他不敢再问了,即使一直想知道扣子到哪里去了,但再也不敢问任何人。
白天黑夜不断交替,墙上画的正字越来越多,恰恰第二十个正字完成的时候,窗外偶尔飘进黄色的叶子,他把叶子放在睡床上,这色彩跟稻草睡床一个模样,他很喜欢。但这片叶子很快就不再属于他了。
他双眼被蒙上黑布,离开了这里,走了很远。他猜这是仙境,他绝对已经到了仙境,欢喜又害怕的心情,难以言喻。
“几岁?”陌生的神仙。
“七岁。”熟悉的神仙。
他好奇地听着,能分辨出。
“年纪太大,我要五岁的。”
“五岁的都死光了,只有这死剩种年纪最接近。哪来这么多的要求,又要丹凤眼,又要长得好看。看这个长得好,也不差多少,你看他瘦得这模样,也跟五岁的差不多了。要不要?!”
“……”对方静默一刻:“嗯,那就买他。”
“得,爽快。这个是他的香,按方子制作就是,绝对独一无二。”
“嗯,你最好记得保密。”
“行了吧,你这张脸包成这样,我哪里知道你是谁?而且我们也懂得行规,今天开始这货就是你的,我不认得啦。”
神仙们说什么,他不完全理解,只知道他要跟另一位神仙走了。不知道会不会住在仙境,还是又住在另一个房间里。
当他被带到一所又高又大的房间里以后,当他看见大窗子外的一方天空,他很想告诉扣子,天空原来还要大一点。来看他的人,是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神仙,她比以前的主人漂亮多了,但又好像更可怕了。
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莫名。”
莫名?他的名字叫莫名?他像扣子一样,有名字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看到扣子了,就在这一片更大的天空里,他又看见了扣子。一时间也忘记了正在授课的先生,他冲出去拉住扣子:“扣子!”
但扣子甩开了他的手,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他有很多话要说:“扣子,我看到了,天空原来很大,我也可以当神仙了。你也变成神仙了吗?”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扣子也穿上了漂亮衣服,也住在这仙境里。
然而扣子却说:“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神仙。”
他不相信,他已经是神仙,他现在叫莫名,住在仙境里,每天读书写字,练武学礼,每一天都在接近神仙。即使日后他渐渐明白神仙的谎言,他仍满足于自己脱离了人贩子的人间地狱,一直满足。
直到……
“从今天开始,你叫莫惑。”
“为什么?我不是叫莫名吗?”
这一回的问题,回答他的又是一顿鞭挞。他不明白,为何离开地狱以后还要接受这样的对待?没有人告诉他,只是让他记住,他是住在大鑫国,莫丞相的二儿子,莫惑。
莫名莫惑,哪一个才是他的名字?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只需要要记住莫惑这个身份,还有他所学习的,一切关于大鑫国的知识。还有永远听从主人的调遣……
然后他被送到另一个地狱——单于家
睽别两年的香味再一次入侵他的生活,他知道这是主人通过渠道卖给单于家的,这其中因由为何,他不清楚,利用与被利用,由始至终他只能选择被受利用。
此次他被赋予的新名字是嫣鸠,美丽如血,带毒且矜贵的花儿。
他被教导堇萝的一切,甚至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低贱,他只能被□□,被□□成懂得在男人身上□□的尤物,□□成懂得替家族铲除异己的杀手。
单于家利用了香,想让他忘记莫惑的身份。一再地让他记住他低下的身份,一个工具,一个玩物,一张随时可利用的王牌。
一切显得荒诞而凌乱,然而一直被卷进风暴中心的嫣鸠却清楚得很。
他只不过地下贩卖场的一件货品,被主人买去扮演一位高贵的落难王子,而后又被交给功欲薰心,意图谋反的大将军,图的就是让将军自以为把握到王牌,稍安勿躁。而这位将军又逼迫他扮演下贱的工具,意图让他忘记自己假造的高贵身份,为其所用。
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原点。嫣鸠知道扣子说得没错,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神仙,因为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的就是下贱。
他们只需要闭上自己的嘴,听从主人指示,完成任务。
听说那位莫惑王子入狱了。
又听说一位叫莫名的王子回国了。
主人说:到他身边去。
一道圣旨,嫣鸠被带到那位病恹恹的莫名身边。他不知道这一位王子能活多久,他对王子说要合作,要离开堇萝,这位王子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总之他待下来了。
从一个华丽的笼子被关到另一个华丽的笼子。嫣鸠总不相信自己能飞上蓝天,即使已经知道天空无穷无尽,也没有属于他的海阔天空,这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了解的事实。
在他的观察中,知道莫名不是个简单的家伙,深藏不露,比他更懂得装模作样,城府没比谁浅,嫣鸠只觉得这也是个恶心的家伙。
莫名喜欢喝酒,又喜欢拉上他一起喝。聊天总是不着边际,聊这府里茂盛的花草,聊大鑫无聊的老爹,聊礼部认真的司徒大人,聊总是表情有趣的宗政侍卫,聊穿着华丽的深红。
莫名不是大善人,他心计多,但他对顾君初好,对莫惑好,甚至对那位叫三子的仆人也一再纵容。
嫣鸠并不曾将自己列入其中,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低贱的工具。说不定明天就要想办法取这人的项上人头……何必多情?
他是这么不断告诫自己的,但每每早晨醒来,看着腕上绷带,即使那已经跟血肉糊在一起,化脓也好;看着手铐上缠绕的布条,即使这仍被血迹污染,变成深棕色也好。他总想着,如果这能一直为他所有,也不错。
或许他能相信,他能选择一回。
或许真的能逃离这里。
或许……
冬——
莫惑,大鑫国莫丞相二子。
他有责任,他必须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这才能对得起莫家列祖列宗。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一直按照家长所希望的方向成长,当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孩子。
与他相比,三弟却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总是气得爹吹胡子瞪眼,一再被受责备,却从不知收敛。莫惑一直觉得很奇怪,虽然爹一直在责备三弟,一直在否认三弟,却从未真正阻止他。反而是一再地放任他……
爹不让他和大哥接近三弟,说近墨者黑。然而当他接触这个爱捉弄人的弟弟以后,却认为家人都误会了。莫名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他说他只是在做别人所期望的事情。
姨娘们希望这孩子没出色,爹也一样。
莫惑不知道三弟为何有这种说法,又无法理解他如何知晓,他分明只有四五岁(答案:他是穿的),然而他的说法又让莫惑无法否认。
三弟从不认同他的生活方式。莫名说:如果你再死读书读死书,以后就会变成像爹一样站着像柱子,坐着像椅子的木头人了。
对于他此等说法,莫惑只觉得新鲜。于是偶尔他会陪三弟到湖边捉蝌蚪,偶尔会去捉蝈蝈,偶尔会为树上掏鸟窝的莫名急得团团转。
十岁那一年,莫名才七岁,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日子。他被告知自己并非莫家人,而是堇萝国的质子,而今要回国了。没让他跟任何人告别,他立即就被送往那个被绛色环绕的都城。有了一位母王,有了王子地位。然而母王虽然和蔼,莫惑却始终感觉不到母亲的温暖,地位虽然高贵,却没有半丝值得喜悦。
他有一位小仆人,名叫深红,年纪跟莫名差不多。莫惑总算有点寄托,除了学习堇萝的一切,学习王子该做的一切,他偶尔会偷偷跟深红去捉蝈蝈,捉蝌蚪。结果有一天,他到树上掏鸟窝,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
躺在床上,莫惑问仆人:“深红呢?”
他从树上摔落,那时候深红吓坏了,一直在哭,现在却不见他。
仆人支支吾吾,莫惑心里警觉,厉声迫问后才知道深红被迫灌毒酒处死。他顾不得腿上的伤,连滚带爬跑去求母王,得回的只有喝了毒酒,奄奄一息的小仆人。
深红就像莫名,他的弟弟。他抱着深红满王府里求救,却没有人敢救被女王赐死的人。听说深红中的就是嫣鸠制成的毒酒,他马上扑进荆棘丛中寻找能解毒的果实。
一个不够两个,莫惑不顾仆从阻止,死活地把深红从鬼门关扯回来。但莫惑心里却觉得把莫名救回来了,始终还是救回来了。只是自那天开始,莫惑不再做那些多余的事情,深红始终不是莫名,他也不是莫名,始终不能自由自在的。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王子,认真让母王认同就好。
堇萝国有战事,这一直让母王烦心。他就学习兵法,屡屡解决难题,总能让母王舒展愁眉。他不求功名利禄,只要安身立命,守住王府这一片小天地。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心愿,他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然而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误,他是一个骗子,一个被受蒙骗的骗子,一个被受利用的骗子。
于是他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成为欲加之罪所必需的证据,他身系数百条人命。
知道真相,他不可能助纣为虐,他一再的反抗换来一再的折磨,他不要屈服,他没有错。然而从一开始他就想得太简单,即使他反抗,即使他一再承受折磨,不屈不挠。他依旧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在刑台上洒血,他没有摇首的权利。因为他是罪魁……伪王子。
待黄土染成深红色,头颅堆积成山,他被送往大鑫交换真王子。
大雄宝殿上,莫惑上一回到来是为了确立堇萝质子的身份,此次到来却是为了确立伪王子的身份。一切都不重要了,为莫家所欺,又为堇萝所弃,他已经无所适从,这世上也没有他该去的地方,也没有他该回的地方……就此让一切结束也好。
“莫惑?”
谁在喊他?
莫惑不熟悉这声音,但却尤其的关注,最后他决定看清楚是何人。抬眸就见一张苍白秀美的脸,细长的眼,薄薄的唇。如果再加上阳光笑容,那就跟心中所系的三弟有几分神似。
如若要死,能回到他身边也值得。如若不死,就只能待在他身边。
莫惑知道自己没有归属之地,他只能踏着莫名的足迹,蹒跚着一路走下去。
春——
莫名作了个很长的梦,又是苏瑛过去的生活,醒来的时候就见桌边醉趴着三人,不禁失笑。
今天是堇萝的一个大节日,听说是要一家人团圆着过的。莫名听完就觉得这跟春节无异,于是让深红给仆人们发了银子,各自赏了美食,也跟顾君初,莫惑,嫣鸠一起畅饮一番。
没想到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态。莫名一一推醒趴着的人:“喂,该醒醒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酒量只有这么一点点?快醒来。”
抱着酒壶的人醒来,脸上尽是空洞淡漠的表情,吓了莫名一跳。
“怎么?睡糊涂了?”莫名考虑要不要每人给一巴掌。
顾君初先回过神来,他拭掉额角的薄汗,轻叹:“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失去的感觉不好,顾君初从不曾忘记,却不想记起。
莫惑淡淡地移开占据桌面的空酒瓶,按按额角:“这酒是喝多了,莫名你有没有不舒服?”
……你看上去更不妙。
莫名叹气:“二哥,你要不要来杯茶?”
“嗯,也好。我给每人冲一杯解酒茶吧,我院后有药草。”莫惑说罢,就要去张罗。
这醉酒的人还要去照顾别的酒鬼?天理何在?他不喊冤,莫名替他喊:“仆人拿来干什么的,你给坐好。”
把人给喊住,莫名高声呼唤三子,让他去准备解酒茶。
“我们的殿下还真是疼爱男宠呢,无微不致啊。”嫣鸠唯恐天下不乱,来了一句。
莫惑垂眸,看似不自在。莫名双目一眯,微笑:“嫣鸠公子,你吃醋?要不要本王子好好地待你一回?”
嫣鸠也不怕,一手支颌,挨近莫名:“哦?那你要怎么待我好?”
莫名还准备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嫣鸠注意到,移眸一看,直觉地迅速缩手。但他已经慢了一步,莫名捉住他的手,粗鲁地扯近。
“嘶……”即使只是这么一扯,也痛得嫣鸠差点昏过去。
看清楚那手腕上的惨况,脏污的绷带,有异色的伤口,莫名大怒:“你是不要这手了?想要砍掉?”
“我……”
看见他的手,顾君初和莫惑都皱眉。。
“我去取药。”顾君初起身,轻轻一跃,掠过湖面远去。
莫惑细细一看:“化脓了,要好好处理,不然会留疤。”
“哼,他大概不想要这手,何必为他操心。”莫名冷声道,伸手扯住绷带重重地撕开,把皮肉也给撕下来。
“嗯!”嫣鸠痛得冷汗直冒,咬紧牙关。
看着渗血的伤口,莫惑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做了,绷带粘着的皮肉都要不得。
莫名狠下心,一次过把绷带给全撕下来,拎起桌上酒瓶子就把酒给倾倒而下。烈酒灼烧伤口,嫣鸠只觉剧痛袭来,仿佛被铁锤击中心脏,胸中一闷,眼前一黑便去了知觉。缓过来以后,他已经靠在莫名怀里,莫名正给伤口上细细地上药。
“你的伤口都化脓了,酒是给伤口消毒,并非虐待你。”
听见他这般解释,嫣鸠只是轻扯唇角,没有说话。
“要不是发现了你这般胡闹,假以时日,你就可以尝试到刮骨去腐的滋味了,这可就跟烈酒不同的味儿。我们英勇的嫣鸠大爷是否对此感兴趣?我可以代劳。”
带刺的一句话,嫣鸠听着,心里却舒坦。
“莫名,你信任我吗?”他问。
这一个问题让在场三人都皱眉,嫣鸠就静静等答案。
“没有完全信任。”莫名冷静地回答:“但喝酒就不少你的份。”
下弯的唇角抚平:“好,我明白了。”
谁明白?其实谁也不明白。
即使如此,他们也愿意继续装作明白。
莫名说:“君初,你的酒量喝高,也不能不要命的喝,今天开始禁止喝酒。”
又说:“莫惑,你身体原来就不好,禁止喝酒。”
又再说:“嫣鸠,你的伤口在恶化,禁止喝酒,只准闻酒。”
三从互觑一眼,同声:“莫名,你得陪着我们禁酒。”
“好吧,当我的话没说。”
朗笑声自湖中泛开。
湖衅,三子拭着眼角对深红说:“看吧,我们殿下真有本事,能享齐人之福呢。”
深红对这名小仆人甚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