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像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懒洋洋的靠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摸了摸自己上颚上两撇小胡子,随后便懒懒的问道,“然后呢,子渊兄你答应了?”
陆小凤伸手将自己手中的一坛子开了泥封的上好绍兴汾酒一个使力,便向此番正靠在了亭子里一根石柱上的地方庭前观望的墨子渊的方向扔了过去,墨子渊伸手便接过了那坛子被扔到他面前之后已经卸了八分力道的酒坛子,仰着脸便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因着倾斜的角度大概实在太大,墨子渊吞咽了几口,那不小心从下颚喷溅出的酒液便绝大多数顺着脖颈流下,将衣领子口的浅白色染成了灰白的颜色,
墨子渊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望着亭子外本是一片繁花簇锦的庭院,向来带着几分懒懒的浅笑的眼神却似在眼角勾起了几分讥讽的笑意了来,“我未曾答应要替叶穹夫人作一幅画。”
言谈间洒脱傲然依旧,却似真正多了几分不属文人一流的放肆之意,“我觉得……我自然还是应该再考虑考虑再答应与人作画的。”
墨子渊行事向来自有他的分寸条理,骨子里也端是有着十分的属于文人的傲骨,他便是想要为人作一幅画的时候,即便分毫也无,也可挥毫而就,若他真正不想为一个人作一幅画,你便是在他面前真正摆上千金,却自然也是不屑一顾的。
陆小凤接过墨子渊回递过来的酒坛子,单手提着酒坛,仰头也是爽快的吞咽了几口,于是也笑道,“果真是上好的绍兴汾酒!”
墨子渊张口正待说话。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原本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石桌旁就着花茶自斟自饮的花满楼这时候却似乎稍稍地偏过了头,然后向着了两个正在提酒同饮的陆小凤和墨子渊,笑着便道,“你们两个酒鬼且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主人家就要来了,若再如此岂非太过失礼了吗?”
果然,花满楼的话还未曾落下多久,一个一身华服蓄着浅浅的胡渣的男人便从了身后一处被茂密的枝叶挡住的小径路口慢慢的踱着步走了出来。那男人双手击了击自己的两只手掌,眼中像是满含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浓浓的赞赏之意,说道,“听闻武林新秀中,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花满楼的听声辩位,流云飞袖本都是江湖一绝,今日一见,倒也真是名不虚传。”
叶穹是一个早在十年之前便已差不多退出江湖的老一辈了,他今年已经五十一二岁了,看神情却似乎除了眼角多了些鱼尾纹之外,竟是丝毫也完全不显了老态,看上去竟像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且眉目竟也是端的儒雅,而最令人瞩目的大抵便是这个年过五十的男人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目,而这双凤目中却却时常闪过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从那华服男子的身后很快便又走出了一个光着头的瘦子,看上去也是四五十岁的光景,而最要引人瞩目的大抵也是他的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那光着头的瘦子慢慢的摸上了自己的光头,然后往上面拍了一拍,看向了陆小凤,便笑道,“竟是陆小凤你这小鸡蛋。子,麻烦精!”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掀了掀自已一边的胡子,道,“竟是你这光秃瓢的瘦子鸟。蛋子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总瓢把子鹰眼老七他自己的驻辖地,就叫做“鹰眼”,而十二连环坞属下的所有行动、命令都是由“鹰眼”中直接发出的。鹰眼老七是个光头,并且是个很瘦的瘦子,他今年差不多也已经五十岁上下的光景了,但若你只以为他只是一个年老疲惫的光头的瘦子的话,那么便大概是真正的大错特错了。而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鹰眼老七还是陆小凤的所有的朋友之中的之一。
叶穹和鹰眼老七与陆小凤,花满楼和墨子渊稍稍简单聊上了几句便又匆匆赶去了前厅。距离^剑山庄庄主叶穹金盆洗手的当晚还差了整整两天,而整个^剑山庄却早在半个月前便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叶穹向陆小凤,花满楼和墨子渊三人拱了拱手便匆匆告辞了,而鹰眼老七也像是应了^剑山庄庄主之邀,与陆小凤早早的告退随了叶穹去了前厅。
花满楼轻轻捻着自己手中如同白玉一般的酒杯,偏着头“看”向了陆小凤,面如冠玉,浅笑端方,道,“陆小凤,你可猜得到,鹰眼老七这时候来到了^剑山庄可是来什么的?”
陆小凤抱着自己的那坛子汾酒,笑道,“我虽是不知,这^剑山庄的庄主叶穹与鹰眼老七之间有了什么交情,但我大概却能猜到鹰眼老七来^剑山庄大概是干什么的。”
陆小凤不只有着四条眉毛,他还有两双眼睛,两双耳朵和三只手。
^剑山庄迎客在即,^剑山庄庄主又承诺在金盆洗手当晚展出当时两把少有的名剑,承影剑和巨厥剑,自然少不得会有一些宵小之辈趁机窥伺名剑,那么,叶穹会在这个时候请来一些在江湖上颇有名望而又有些交情的友人前来相助大抵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奇怪的事了。而在江湖上一向颇讲义气又有些忠义之名的鹰眼老七大概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了,而且他还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一般人忖着鹰眼老七遍布大江的实力,有些眼力劲儿的自然也是不回去加以得罪的,倒也是会省下不少的麻烦。
陆小凤这时候正喝着他的酒,一个一身麻布粗衣的小厮便端着两只有两个手掌大小的酒坛子端上了石桌,“你说的这些本事大多数江湖中人本该就知道的事,本是不足为怪的。”
那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厮忽然张口说道,“那你且再来猜猜这穹剑山庄的庄主叶穹为何急于在月内举办一场金盆洗手的大礼?”
陆小凤转过头盯着那小厮看了几眼,上颚上的两撇小胡子只稍稍抖动了几下,便道,“……猴精?”
那粗布麻衣的小厮于是也咧着嘴笑了笑,看上去十分灵活的眼珠子也在自己的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笑道,“陆小鸡。”
陆小凤一边的眉毛忽然抖了抖,然后看向了一旁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花满楼,道,“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于我,七童。”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虽是天下少有人能识破的,但对于一个向来靠足音和声音辩位的花满楼说,在自己的脸上抹不抹上一层人皮却是实在没什么大的分别的。
花满楼饮下了自己手中的一杯花茶,笑容便是愈发的温良如玉了起来,嘴角稍稍的勾起,便又是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我原以为你是不需要我的提醒的。”
与花满楼相处的越久,陆小凤便似乎越加发现花满楼这个朋友的难能可贵。花满楼虽是个身患眼疾的瞎子,待人接物却已基本与常人无异,更难得的是,花满楼热爱着生命,热爱着他即便不能看到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他是一个快乐的瞎子。如果当真有人会因为花满楼是个瞎子而放弃与花满楼这个人交上朋友的话,那便在陆小凤看来定然是一件极为可惜的事了。
花满心时亦满楼。花满楼的笑容似乎总是出自于内心的,源自于他内心对生命的热爱和感恩,所以,花满楼的笑容在许多人看来都是极为漂亮的,动人的……而这种漂亮的动人的笑容却往往与他是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来说是无关的。
——七童笑起来……自然是极好看的。
陆小凤懒懒的掀了现自己的眉毛,这时候却往四周稍稍看了看,忽然问道,“子渊兄呢?”
花满楼指了指一边的一条小径,道,“他刚从这边走了出去。”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和眉毛一样长的胡子。
花满楼于是接着说道,“在盏茶的功夫前,我曾告诉于他,听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走向了这里的脚步声,然后,他便从这里匆匆离去了。”
这话说完不久,便见到一个漂亮的红衣少女从亭子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妍丽秀美,眉目如画。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说,他为什么偏偏放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还偏偏喜欢要躲着她呢?我原以为……他也是个与我一般喜欢欣赏女人的男人。”
花满楼慢慢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杯盏,笑道,“墨子渊与陆小凤最大的不同在于,陆小凤可以风流的在青楼游逛,更被许多寻常女子家惦念追逐,墨子渊却是个宁愿买醉青楼也是不愿招惹一个寻常人家的待字闺中的少女的男人……他虽爱女人,却是个极有原则但同时又是个懒到了极点不愿担起一份责任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