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浅仓琉空打开门时, 看见门外那张了无生气如一潭死水般的面孔时, 脸上并无半分的惊讶之色。
显然,有的事情,已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比如……浅仓杏子在知道了青峰大辉在ih上因为暴力事件失去参赛资格这件事其实和他有关后。
他并没有立刻邀请浅仓杏子进门, 反而是倚在门边,笑得妖冶, 用一种听起来似乎很愉悦的调子道,“啊咧啊咧, 真是稀奇了呢。小杏竟然主动上门找我。”
浅仓杏子并没有搭理浅仓琉空。她身子一滑, 从琉空身边的空隙钻进去,径直走入客厅。
浅仓琉空倒也不恼怒,反而微笑着关上了门。
杏子走过那熟悉的过道, 踩着光滑的木地板, 长驱直入到了客厅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甚至连家具的摆放和布置, 阳光透过落地大窗在地板上投射的岁斑的位置, 还有玄关处那盆欣欣向荣的向阳草,都一如她离开这里前的模样。
如果可以选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里一步。
这熟悉却也陌生的、怀恋却又令人畏惧的……充满回忆的地方。
“你好久没来过了吧。”浅仓琉空含笑的声音在杏子身后响起。
杏子整个人陡然变得僵硬不已。
“坐吧。”浅仓琉空的眼里闪过一种病态的满足,越过杏子,来到沙发前, 率先走下。不过,杏子却没有移动身子。
淡色的眼抬起,淡淡望向浅仓杏子。
“怎么了?从前, 你可是最喜欢和哥哥在这上面玩耍的啊,小杏。”
“……”他是故意的!她太了解他了!
“不过是过了几年而已,小杏就都忘了吗。”
“……”怎么可能!他知道的,她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小杏难道忘了,你国三的时候,我们……”浅仓琉空笑眯眯地说着,但话到一半,就被浅仓杏子猛地打断了。
“够了!哥哥!请不要再说了!”
杏子身体绷得很直,双手早已经握成拳状,只有细心观察,才会发现,她的手正因为不知名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
“哥哥应该知道……杏子来这里的目的的……”不愿意再听到有关过去的任何事情,杏子转移话题,挑明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
原本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的琉空,脸色几不可见地一变。
笑容挂在嘴角,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修长的双腿交叠而放,从怀中掏出那只古式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嗯……也许,我知道喔。”
那种含糊其言、闪烁其词的态度让杏子心里有些不悦。
一旦遇上关于青峰大辉的事情,浅仓杏子总是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她为了自己所喜欢的那个人,往往能够在那些瞬间抛弃掉自己平日里的胆怯和懦弱,而变得意外地勇敢和大胆。
好比此时。
一向畏惧浅仓琉空的她,竟然激动得一个大步跨上前,凑到浅仓琉空面前,哑着嗓子冷冷道,“哥哥,真的是你做的吗?青峰君的事情……”
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
浅仓琉空清明的淡色瞳孔里倒映出那张有些愤怒的小脸。
她在质问他。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即便惧他如斯,竟也能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气和这样的气势。
啊啊……多么棒的表情啊……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变得勇敢……这张脸在他的眼里,正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呢……
让他……好想好想把这样的她摧毁啊……
“呵,我本来以为一马说得太过夸张了,但是似乎是我误会他了呢。”浅仓琉空低低地一笑,笑过之后,脸上霎时风云色变,清秀的面孔似乎凝聚了无法挥散的阴霾,变得阴鸷而扭曲。
不过是眨眼片刻,杏子的手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拉,整个人重心不稳,顺着那股力道跌坐在浅仓琉空的腿上。她甚至来不及起身,浅仓琉空的手就从身后伸出,扣住她的下颚。
浅仓杏子的后背紧紧贴着浅仓琉空的胸膛,坐在他的腿上,身子被他从身后环过来的手所箍住。下巴被那白皙颀长的指头扣住,力道之大,用劲之狠,简直可以把她的下巴硬生生捏到脱臼!
“为了青峰大辉,小杏变得好厉害呢。啊……怎么办,哥哥突然有点嫉妒那个青峰大辉了,竟然能让你露出这么棒的表情啊。”
“你承认了!真的是你做的!浅仓琉空……你!你太过分了!”虽然早就猜到,可当她亲耳听到浅仓琉空承认时,还是感到震惊。震惊过后,那种无法把握的悲哀再度涌上心口。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浅仓琉空双眼危险地眯起,在听见杏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时,陡然放开浅仓杏子,一把将她狠狠甩到地上。
浅仓杏子被甩了个措手不及,脑门磕上茶几那尖锐的一角,温热的血液顿时汩汩而出。杏子抬手捂住额上的伤口,鲜红的血却仍是从指缝间滴落,在茶几下的洁白地毯上,开出几朵殷红的樱花。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腥膻味。
那鲜红的颜色映在淡色眸子里,却丝毫不能触动眸子的主人。
浅仓琉空居高临下地睨着捂住伤口的杏子,眼神冷漠得仿佛是看着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一样。
“我早就警告过你的,小杏。可是……你真的太不乖了。只是让那家伙受伤,似乎并不能让你清醒过来呢。所以,哥哥才会想办法让他不能参加比赛啊,我也是很无奈的呢。都是被你逼的,是你逼的啊小杏。如果不是你,青峰大辉不会受伤,如果不是你,他也就不会失去比赛,如果不是你,他能够在赛场上享受他的快乐,如果不是你……你给你喜欢的青峰君,带来了好多好多的麻烦,好多好多的困扰喔。”声音变得冷冽,“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就凭一个只会不断害他的你。”
血腥的味道更浓了。
手掌间那份仿佛要烧起来的灼热,是她的血。杏子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头昏脑胀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失焦的视线,能够看清站在身前的浅仓琉空。
镜片被血色染红,手所捂住的那一边,视线被遮挡,杏子只能用另一只眼,定定地看着浅仓琉空。
“为什么,为什么……”
就像是上了发条的老旧时钟,杏子不停地重复着的,只有那三个字。
那种失魂落魄额头还不断流血的恐怖模样,若是别人看到了,肯定会大惊失色,但浅仓琉空,却镇定得过头了。
血红色的视线里,勾勒出浅仓琉空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杏子的心口一阵难挨的绞痛。那疼痛宛如狼爪,刨开心脏,抠出每一寸血肉蚕食而尽,疼得残酷,疼得冷漠,疼得更甚额角的痛。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厌恶的事情啊!!!”
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嘶吼而出的质问,连灵魂深处也在跟随着这一声怒吼而颤抖。
怒吼过后,浅仓杏子如突然老去的垂暮者,双腿力气顿时,整个身子一坠,直接坐在了身下的地毯上。
地毯上,是一副用她的鲜血所绘出的繁花盛开图,妖冶艳丽,红得刺目。
浅仓琉空突然朝着杏子走去,步伐缓慢而优雅。
他用那把折扇轻轻挑起挑起杏子的下巴,那张斯文俊逸的脸朝着杏子缓缓靠近,靠近,然后停住。两人鼻尖相顶,乌黑的眼对上淡色瞳孔,两种颜色仿佛糅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浅仓琉空的声音依旧如他的外貌一般,有着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这种温柔,和他说出的话语以及眼里的阴沉的反差,太过骇人。
“不要搞错情况了啊,杏子。你迷恋的,不过是那个打着篮球的青峰大辉,而不是‘青峰大辉’这个人本身。你应该没有忘记过吧,自己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喜欢上那个家伙的。”
浅仓琉空的气息吐纳在杏子的唇上,不是像青峰大辉那样炙热令人害臊的热,而是令人打从心里生寒的冷意。
“我要剥夺掉他的光环,我要一步一步,让你看清,没有了篮球的话,没有了那层光芒笼罩的青峰大辉,真正的青峰大辉的模样。那时,你就会明白,你迷恋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对他外在荣耀的妄想罢了。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我只是要帮你结束这种愚蠢的迷恋罢了。或许……你可以猜猜,接下来我还会做什么?例如……让青峰大辉……‘永·远·打·不·了·篮·球’这样的事? ”
浅仓琉空突然扭头,凑到杏子耳边,声线霎时变得低沉,“剥夺别人的梦想和希望这种事……呵……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那阴森森的笑声被掐断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啪”里。
这一记耳光,打得响亮又结实,彻底又痛快。
浅仓杏子的手仍高扬在半空中,额头上的血干涸了不少,但仍在渗着些许的血渍。
浅仓琉空被这个耳光,甩得头都偏了。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现起五个火红的指印,触目惊心,足见杏子使足了力气。
“哥哥……我……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讨厌你过!”杏子说完这句话后,撑住自己又有些眩晕的头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又突然转过头,对着浅仓琉空说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哥哥,请给我最后一些时间吧。我……我会离开青峰大辉的……只是……如果你还是这样自私地去伤害他的话……我……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青峰君的!无论如何!”
浅仓杏子说这一席话,眼里熠熠生辉的光芒,非常迷人。
原来勇敢起来的小杏,是这种闪亮耀眼的模样啊。
浅仓琉空看着杏子远去的身影,抬手碰了碰酸肿的脸颊,扯开惯有的笑容,虽痛,却是义无反顾地笑着。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神色,这样威风凛凛的她……他多么喜欢啊……
这么迷人,这么动人,这么让人想去拥有她。
为了盲目的迷恋就能变得勇敢的妹妹啊……
如果,这种姿态,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衍生的,那该有多好。
而她,明明说了讨厌他的自私。
就算是说了那样的话,可是那个笨笨的妹妹,却还是在打了他一巴掌后于心不忍了啊……或许她自己没有发觉吧,那时候,她的双眼是红的。
一如那一年的她,还是那么笨,那么傻,那么容易心软。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能如此轻易地获得想要的东西了啊……
“讨厌我吗……呵……让你讨厌的话,至少你就会时时刻刻记住我这个哥哥了啊……这样……也好啊……哈哈哈哈……”
浅仓琉空突然伸手,触摸那染上杏子血液的白色地毯,再将脸缓缓地贴上去,磨蹭着那染血的一角,面上浮起诡异的陶醉和留恋。
而他那病态疯狂的笑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客厅中,久久,久久,都未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