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从柳杨关撤离, 一路走出深山渐渐地来到人烟稠密的城镇。
虽然这次大战南朝死伤众多,但终究是赢了最后一场恶战的胜利。守住了关口便是守住了江山, 守住了南朝百姓的平安。不论之前死伤多少人这最后的成功守关便意味着战事的最后胜利。
皇帝颁布旨意所有参军杀敌的人家都免除赋税三年并且免徭役终身,死伤另有抚恤, 立功者还要加倍补偿。全军上下皆大欢喜,归家的路便走得格外神清气爽。
大军到达州郡首府时,正是黄昏时分。
之前的首府官员都已经在上次的弹劾行动中被关押的关押被正法的正法。此刻在这里主持日常事务的是皇帝新任的官员。大军人员车马众多没法全部进城驻扎,只能在城外扎营。
鸿锐作为主管军需的第一要员少不得要为大军的宿营东奔西走,一方面要安排协调军队驻扎的事情,另一方面也还要跟地方官一起安顿当地的百姓。毕竟大军过境,扰民是难免的。
鸿锐被各方关系纠缠着, 一刻都不得闲。而墨玉青内伤刚刚痊愈, 鸿锐对他是一百个不放心,于是便索性把他带在身边贴身照顾,两个人形影不离,在外人眼里俨然好得赛过蜜糖。
鸿锐先到州府, 找到有关官员说好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也觉得妥当。这一次公务很顺利地完成了。一路寒暄着出来,鸿锐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手下去监管督办。
鸿锐拉着墨玉青,一路走到喧闹的大街上。
天色尚早,街巷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兜里有钱的军人们三五成群在街头游玩,整个州府都是一派兴隆的景象。
墨玉青看着这些微微地笑了,鸿锐心里很是高兴。
“青儿,看这里变化多大啊。”鸿锐心里也很感慨。当年这里被一群贪官污吏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现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都是自己和青儿的功劳。只是百姓们不知道,自己和青儿为了他们有今日的生活受了多少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好在现在两个人都无恙,而青儿也如愿以偿地跟自己在一起。故地重游,看什么都觉得美好。
“鸿锐,我们去店里逛逛吧。”墨玉青指着前面一家古玩行。
“好啊!”鸿锐口里应着,手却不由自主摸摸荷包。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墨玉青和小武经常去逛那些古玩店。小武想找传说中的神奇兵器,而青儿则更想找一些能让他爹墨无痕喜欢的物件。于是两个人大把的银子扔进去,经常买回一些假货赝品。墨玉青不知道被他爹嘲笑过多少次,却还是喜欢去买那些一碰就会掉土的东西。
虽然鸿锐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鸿锐也不会舍得让他的青儿不开心。不就是几个钱吗,只要青儿高兴,鸿锐可不在乎那些银两。
于是两个人加快脚步向那家小店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小武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很着急:“喂,你不许跑,你给我跑一个试试!”
鸿锐和墨玉青都停住了脚步,难道里面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话间一个人影从天而落,轻如鸿毛般落在当街。
鸿锐,一下认出那是小陶。
旁边的墨玉青已经飞身扑了过去。
小陶想跑,可是一看来追自己的是墨玉青,还没跑腿就先软了,索性一把拉住墨玉青的袖子,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青少爷啊,你不要听姓武的乱讲啊……”
鸿锐和墨玉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小武就从店里奔了出来。一看小陶在墨玉青手里没有跑掉,先松了口气。继而走过来告诉鸿锐和墨玉青:“青儿你来的正好,这小贼旧病复发了。又偷我家的宝贝,不仅偷了我大哥的短刀还拿来这里变卖!”
“啊?”鸿锐和墨玉青闻言都是一愣,再看小陶时,面上都带了怒色。
“小陶,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温和的鸿锐此刻也变了脸。小陶毕竟和墨玉青有些瓜葛,这次战场上他又立了大功,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庆王府上出没的人。上次偷小武家的传家兵器被抓到就已经让庆王府很没面子了,这次竟然又敢偷武家,真是太可恶了。
小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打死我都不说的样子。弄得鸿锐和小武都有些干着急。
墨玉青毕竟跟小陶亲近些,这时轻轻扯扯小陶的衣袖,“小陶,你不是答应我爹没他的命令就不再偷了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墨玉青知道这小陶自从上次在皇后寿宴上不小心被爹撞到后就不再偷了,还跟自己的爹发誓说除非墨家的人让他偷他才会去偷。他一路跑来边关帮忙都没有再偷,直到自己叫他去偷看敌营的时候,他才出手。刚刚立了大功伤都还没好利索,难道就手痒了不成?
小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墨玉青。“怎么连你都信不过我么?我说过叫你别听他的!”
说着话,小陶的眼圈一红,晶莹的眼泪就掉了一颗下来。
小陶不是个爱哭的人,平日嘻嘻哈哈的。这时忽然掉泪,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墨玉青和鸿锐一看到小陶这样,心里登时没了主意。
“小陶,你怎么哭了?”
“你不要哭啊!”
小武也很为难,明明自己在抓贼,可怎么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气氛有些尴尬,小武却还是不得不跟小陶理论。
“你如果不是偷那你怎么解释我家的刀?我问你,你刚才给老板看的那把刀是哪里来的?”小武问小陶。“那分明是我大哥的佩剑,我家传的宝贝怎么会到你手里?”
小武说完,鸿锐和墨玉青一齐看向小陶。
小陶低着头还是不说话,两个眼睛红红的。
鸿锐和墨玉青对望一眼,都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鸿锐想了想,准备继续开导小陶。“小陶,既然你没偷,那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
性急的小武可不想再等下去了,上前一把拉住小陶的衣襟伸手就往里面摸。
小陶惊慌地躲闪着,拼死护着衣襟。
墨玉青一看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赶紧伸手出招,一人一掌把他们隔开。
“青儿你想护短?”小武大叫。
“我才不会护短!但是我也不会让你打他!”墨玉青回身一伸手从小陶的衣服里摸出一柄短刀,拿在手中给大家看。
鸿锐睁大眼睛去看那柄刀,只看到刀身上分明写着“尚瑾”两个字。正式小武大哥的字。
人赃俱在,鸿锐和墨玉青都变了脸色。
小武一副你们都看见了吧的表情。
而小陶则很是其虐的立在一旁。
“说,这刀是怎么回事?”墨玉青厉声喝问小陶。
鸿锐和小武也都冷了脸。
小陶没动,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正准备再喝问小陶,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路人马走了过来。
“三弟,小陶,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小武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武宇澄。
“小陶,过来!”武宇澄看到路上的这三个人,再看到墨玉青手里那把短刀,立刻明白了一切。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小陶看到武宇澄来了,立刻站直了腰板。可是一听到武宇澄喊他,立刻有生起气来。不仅不答话,还故意扭开头对武家老大他不理不睬。
小武看到大哥很是高兴,觉得这次自己有大哥在后面做主谁都不用怕了。新账旧账一起算这次一定能把小陶给彻底收拾掉,于是小武自告奋勇上去一把擒住小陶。直接推到自己大哥面前。“大哥,他偷了你的东西被我抓到了,你看怎么发落吧。”
旁边的鸿锐和墨玉青脸色都很难看,有心替小陶说情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小陶人赃并获又拿不出合理的解释,即便是鸿锐和墨玉青想救他也是不能。
眼看小陶就要受罚,鸿锐和墨玉青都为他捏把汗。
正着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武家大哥武宇澄不但没有一点要责罚小陶的意思,反而走上来把小陶搂在怀里。
小陶一触到武宇澄,浑身不由一颤。立刻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走却被武宇澄抱得更紧。
武宇澄固定住小陶抚摸着他的头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小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与刚才对墨玉青时不同,这次不是委屈地哭而是找到亲人一样的放声大哭。
泪雨滂沱中,小武、鸿锐和墨玉青都傻了。
搞不懂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家大哥一脸心痛的样子抱着小陶,一任小陶哭湿了自己的帅袍。只是嘴里喃喃地说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最后还是小武沉不住气了,冲上去问他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拿你的刀出去卖你还护着他?”
武家大哥朝弟弟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看看怀里哭得停不下来的小陶,武家大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对面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我与小陶打赌,我说他是南朝的英雄,你们都会当他是英雄。他说不见得,于是他要了我的短刀出来,结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还没到一天,你们就把他当贼拿了。”武家大哥痛惜地摸摸怀里的小陶,再看自己的弟弟,眼中带了责备。
“原来是这样!”小武讪讪地笑,有些不知所措。
鸿锐和墨玉青也觉得脸上发烧,可是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就好像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回来。
小陶哭得伤心,也是因为在他心里是真的想弃恶从善从此不再当小贼。可是别人就是要用看贼一样的眼光看他,要用对贼一样的态度对他,他怎么能不伤心。
小武率先一步抱拳行礼,规规矩矩地对小陶说:“小陶兄弟,我错了,以后我都会像敬重我大哥一样敬重你的。这次你要打要罚我都没有话说,只求你不要再哭了,你哭的我的心都痛了。我刚才错怪你了。”
鸿锐也对小陶抱拳:“小陶,今天我对不住你,改天等回了京城我一定在最大的酒楼请你。把你想找来的人都找来陪酒。”
小陶噗的乐了。他说过,他最看不起京城那些文官。要是他有一天得了势,一定要让那些个摇头晃脑的家伙给他倒酒。
鸿锐虽然从前没把这话当会事,可是他也没有忘记。
墨玉青此刻的脸已经涨红如桃花,拿出自己的手帕过去塞给小陶,对小陶说:“我们其实早就把你当家人了,你何苦还要来这样试探我们,你不晓得我刚才有多着急!”
小陶怎么会不知道,刚才每个人的表情都在他眼里。小陶虽然被大家怀疑,但心里也明白,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愿意把他当贼看的,大家比他还在意他的名声。
于是小陶破涕为笑顺便在武大将军的怀里打个滚,告诉众人:“我如今找到靠山了,你们以后可都要罩着我啊,不要再让人骂我是小贼!”
“小醉,我们走吧。”武大将军很忙,没有时间过多耽误,此刻看小陶没事了,就把他拦腰一抱上了自己的马。
众人目送他们离开。
鸿锐回过头看看另外两人:“小陶的名字叫小醉吗?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小武和墨玉青对望一眼,也都是一脸茫然。
“他从不肯说他的名字!”墨玉青说。
“那我大哥是怎么知道的?”小武问。
鸿锐和墨玉青对望一眼,再看看一脸惶惑的小武。“你以后要像对待兄长一样对待小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