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望见窗外灰暗的屋檐和明朗的天宇,突然对刚才的不安感到可笑。
还真是讽刺啊,现在的自己,性命比一切都重要,体内的劣根性告诉我:我胆小怯懦,是个怕死的人。从来都是。
我是个再痛苦也要苟且活着的人。
因为我是松萝啊,“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的松萝,平凡、渺小却坚韧。是的,我要好好活着,既然上帝让我重活一回,我就决不能浪费。我要在这肮脏的沟渠中、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做一株坚强的松萝,起码我的外表要妥协这压抑的生活。
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天,虽未大好,却也闲不住。
沐浴之后,一身轻爽。将两鬓的发缕梳在脑后用丝带系住,任半湿的头发垂于腰际,换了衣服,独自一人往园子逛去。
我住的地方离御花园很近,每次散步都会走到这里。无意中走到千秋亭,我就后悔了。因为亭子里正坐着我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而且他已经看见了我。
躲不掉了,只有硬着头皮上前请安:“松萝给四爷请安,爷吉祥。”
半天没有声音,我不敢抬头,咬着牙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听见一声天籁,清冷如常:“起吧。”
见我低头战兢的模样,他冷声道:“那天的狂劲儿哪去了?你竟也有这么规矩的时候?”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好半天又说道:“……身上好了?”
我稍微抬眼,见他脸色平常才略放下心来,道:“回四爷,差不多好了。”顿了顿,“四爷,松萝向您请罪,那天松萝是被魇着了,打、打了四爷,求四爷责罚。”咬牙跪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道:“信是你自己写的?”
“回四爷,是。”
“不伦不类……行了,起来吧。”
放、放过我了?真是喜怒无常啊。站起来后,却突然发现他已近在咫尺,我的个头才到他的胸口。
“丫头,你到底从哪儿来?”声音轻柔如蛊惑。
我猛然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望进他复杂的眸中。我想他一定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异、慌乱和不可思议。
“我、我……”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轻轻叹息,按住了我的肩,直直盯住我的眼:“丫头,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不真实到让我怀疑你不属于这个尘世,会马上消失一般。”
我目瞪口呆的望向他,心中如大海翻腾,要不要告诉他?能告诉他吗?我刷白的面孔倒影在他的眼中好小、好小。
“丫头,”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轻软,“你,不要从我眼前消失好不好。”
我,无法思考。我想逃离这样的窘迫与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撞入了我的耳膜。他缓缓放开我,转身离开。
“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一声尖叫把我唤醒,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了多久了。只见不远处的湖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挣扎,岸上的两个丫头早已慌了手脚。
糟糕!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去。到了湖边不顾多想脱了外衣和鞋子纵身跳入湖里。水好凉!我游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连忙托着她的后脑用仰泳的姿势游回了岸。
岸上已经有了好多人,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我们弄了上去。公主此时已经面无血色气息微弱了,连忙将她仰卧平放,采取急救。
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鼻孔,用人工呼吸向她口内渡气,身后传来阵阵抽气声。松开之后用手按压她的胸口帮助她呼气。反复做了几次,她终于慢慢回转过来,呛出了几口水,小小的脸上有了点颜色。
“好了。”我如释重负的站起来,瞥见了身旁的明黄色身影。皇上?
他焦急的面上显出点喜色,止住了我行礼。早有一并宫女、嬷嬷拿了毯子、手炉来。这时太医也赶到了,给公主诊了脉,确定因救援及时已无碍了。
康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个很受宠的公主呢,似乎才跟我现在差不多大。
“阿嚏!阿嚏!”我连忙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缩着脖子,竟有点站不稳。
康熙连忙令道:“快!快回去歇着去!太医呢?跟着松萝格格去瞧瞧。你的病还没好呢,别落下病根了!”
我福了福谢了恩,就被几个宫女簇拥着回去。
刚喝了姜汤,发了汗,捂在被子里。就有太子身边的人拿着一堆补品过来。
“格格感觉可好些?太子爷一听说这事儿,就急急的打发了小的过来瞧瞧,说这两天有事脱不开身,让格格安心养病,只千万别再吹了风。”
我清楚是因为索额图的事,够他烦恼的了,忙笑着道:“麻烦你替我谢谢太子,就说发了汗已经好多了,快别挂心。等我好了一定当面给他道谢。”又让青柳打了赏。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让青柳扶我坐起,扫了屋子一眼,顿时就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一屋子的补品药材结结巴巴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药店呢。
“这是刚刚四贝勒爷身边的小顺子,八贝勒爷身边的小桂子,还有十三阿哥身边的小林子送来的,见格格睡着就没叫格格,青柳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这还真是,十三送来东西是因为我们好歹算是朋友,另两位爷是什么意思?老四挨过我的拳头,老八跟我说话没超过十句。莫不是糖衣炮弹?
“你,不要从我身边消失好不好?”
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声音,令我的心分明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