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告诉我是想看看, 我在看见你背叛的时候是不是依旧还能在原地等着你?”这是伊安这几天才想到的的一个可能,但却也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他自认这一场匹配里, 他投入了前所未有的心力,结果却换来配偶不顾安危的一场试探。
康德闻言身体蓦然一僵, 转头看向表情莫测的伊安。尖瘦了许多的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挂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呢?”
没等伊安回答,康德突然嗤笑出声,“其实,大少你已经给了我答案了……”
伊安面上不变, 目光却冷了下来。
“哦?”
康德躺在床上, 因为床头低的关系高度只到伊安的膝盖,即使伊安坐着,某人俯视的目光还是完整的笼罩着他,因此只得半垂着眼皮, 几乎眯着眼一般断开那冷了温暖直刺而来的目光。
“我一个人自然也能过的好的。”那晚之后他自然知道帝尼亚家做的那些要求, 后续有多少细致的工作要作,大公习惯了隐居幕后,帝尼亚家其他几位少爷是不管事的,所有的东西都要伊安来弄吧,他知道忙的脚不着地的他每天都要莫医生向他报告自己的情况,但他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否则他怕自己因为这细微的温情, 忍不住留下来……
伊安眯了眯眼,墨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
“就你现在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你觉得自己能过的好?”心底盘旋着怒意,伊安几乎想要来两声冷笑。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反应了。面对敌人,他一贯冷冷旁观,像猫戏老鼠,总是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对手失败的结果,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生气。
没想到第一个做到的,反而是这个让自己心动的人。
康德因为胎儿不稳定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影响被小莫勒令卧床静养,直到胎儿进入最后两个月的稳定期,因此伊安说他一动不能动也没有错。
从来好强,没有被人当做弱者的康德听见伊安带着蔑视的语气说着他现在的样子,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眯着目光,轻轻抚了抚仍旧平坦的小腹。
“这是暂时的,等他出生,我自然能好好照顾他。”
或许康德自己没有发现,他心底期待孩子太久,每次抚上肚子时,总是动作轻柔,眼中含着一丝温情,让一贯给人懒散不羁印象的他也笼上一层安心的暖意,就是这股暖意让某人本来阴云盘旋的眼底闪了闪……。
沉默了片刻,伊安突然开口,却是转开了一个话题,“上议院已经准备提交修改婚姻制度的议案了。”
虽然参与了帝尼亚家这场计划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康德对于大公的目的还是有些不那么清楚,只知道是为了大公的爱人报仇,他参与更多的是为了报当年培养的恩情。也是那晚才知道,帝尼亚家费力几许,为的是正大公爱人的名分,并且修改婚姻法,以杜绝大公那样的悲剧。
再加上后面几天上议院公布的那些前因后果事,康德知道时是有些惊讶,然后隐隐的有些羡慕那个叫做格拉斯科的雌性,虽然那个人最后没有和爱人走到最后,甚至离去的有些惨烈,却也获得了一生的专情……
因此听到伊安的话,康德由衷的为大公高兴,露出了在和伊安见面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恭喜你们。”
将康德的笑意和眼底隐隐的羡慕收尽心底,伊安心下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是恭喜我们?”
伊安的问题让康德有些意外,也很疑惑。
站起身,伊安走到康德的床边,俯身贴近,逼着康德直视自己。
“还记得吗?我问过你是不是羡慕安笙给小安的那份安定和宁静,那时候我说的什么?我不一定能保证给你一份安定的生活,却能给你一份安定的心。”
定定的看着康德,伊安的目光执着而认真。
康德目光闪了闪,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突然被钳制了下颌,转不开视线。
“大少……”康德的声音难得的带着一丝示弱和求饶。
伊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康德,看着这人恍惚着视线,就是不敢直视自己。
“你想带着他离开?一个人生活?重复着你桑姆的路子?”轻轻的把手掌压上康德的小腹,伊安此刻几乎伏在康德身上。
“你从来没有信过我给你的话,是吗?”伊安有些失望,身下的人一声不吭,侧开目光,不愿意和他相视。“
“我那时候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慢慢松开钳着康德下巴的手,伊安目光冷淡的起身。
“我说过,三个月匹配期结束,我不会放你走。”
淡然的放下这句话,伊安回到床边的椅子,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康德,扶着椅背。
“古典婚姻被正式提上议案,但是民众的接受力并不够,需要高层的人做一些表态。我想,我的婚姻会是最适合的选择。等你情况稳定一些,我们举行一场古典婚礼吧。”不容反驳的丢下一句话,伊安往门边走。
“大少!”康德撑起身,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无措,只是眼底却隐隐闪现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欣喜。可惜背对的伊安没有发现。
带着一丝忐忑,康德问道,“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匹配,大少何必这样……”
伊安拉开门,带着一丝苦笑,侧头,“康德·桑亚思,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当这是一场匹配,我也一直觉得,我们之间,不只是婚姻关系而已……”
没有停留,也不想听身后的人有什么辩驳的话,伊安觉得今天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和这个倔强的人辩论这句话了。毫不犹豫的带上门。
小莫站在门口,刚刚伊安的那句话他自然听见了,此刻正含笑看着自己老大。
“唔,真难得,我好想听到不得了的话。”老大的表白啊……
淡淡的瞥了小莫一眼,伊安没有理会他的调笑。
“好好照顾他,有事情通知我。”
小莫点点头。
“放心。”
伊安让司机送自己回上议院,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休息了。眼下的上议院因为新提案和当年的那件真相一片忙乱, 而他在目前列安因为擅自挪用公款,造成保守党某些人资金流断链麻烦不断的时候,联合了改革党安德鲁·维尼一系大肆□□维新,一系列动作下来都让他离不开,这趟被小莫急招,也是推迟了会议才能勉强过来。
望着窗外,伊安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瘦削了许多,苍白了许多的人,有些无奈的叹气。
伊安走了之后,小莫推门而入,正撞见之前撑起身带着惊异的目光看着门口的康德的目光。
小莫挑了挑眉,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没有说话。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康德,看着小莫嘴角的笑,难得的让他有些窘迫。
“虽然有点破坏氛围,不过我想你还是躺下的好。”因为还保持着伊安出去时的姿势,所以眼下作为医生的莫渊很不赞同床上这人半撑着身体的姿势,尤其是在半个小时前还持续出血的情况下。
“抱歉。”康德放松身体,重新躺好。由着小莫从柜子里取出被子盖在他身上。
“我是第一次听见老大说这样的话。”替康德掖了掖被子,小莫若有所思的看着康德道。其实说起来,他跟着老大的时间并没有凯撒他们长,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评估给了他第二次性命的这个恩人。老大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待自己认同的人好起来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只是习惯了周旋在复杂环境里的面具,他的好总让很多人难以看清。而老大的残忍也从不在自己认同的人面前露出。这是他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老大和他配偶的相处,但却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有些挫败有些无奈,撕开了面具真实的老大,这些全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莫渊认真的打量床上的康德。此刻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巨大的窗户打进漂亮的光线,笼得这个红色头发的美人一片金光熠熠,相当耀眼。
老实说,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个人的,高傲却不会不识时务,坚韧却不会不知变通,狡猾却也不逼人至绝境……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个人,因着帝尼亚家的家庭医生汤斯的关系,听说过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有护送帝尼亚家小少爷回帝国时的事情,汤斯对他的评价挺高。
不过,凯撒似乎不怎么喜欢他。笑了笑,那人的心思总是这么别扭。
“你跟着大少很久了?”突然的问题,打断了莫渊的思绪,床上的人仍旧看着窗外。
“嗯,算有些时候了,不过没有凯撒和尤飒久。”想起这次出事的尤飒,那人似乎很伤心。
也许是莫渊的话勾起了康德那晚的记忆,他转过头,看向莫渊,果然在他眼底看见一丝惋惜。
“尤飒的事……我很抱歉。”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但却不知道该跟谁说,伊安那晚之后就把自己送来了小莫这里,今天之前都没有见他,而其他人更是和尤飒没有关系,他即使想道歉都无从说起。但是眼下莫渊提起了,他们也是共事多年的好友,下意识的就说出来了。
话出口的时候莫渊正在给康德调整床的高度——虽然头高脚低是必要的姿势,只是容易充血头晕,莫渊还是会让康德每天平躺一段时间。闻言动作一顿。
“尤飒是个冷淡的人,救人献身这种事,我倒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但他既然做了,想来也不会有后悔这种事,所以你不用想这么多。”莫渊摇摇头,虽然认识不过几年,但是尤飒那个人冷习惯了,不是那种热血青年,那晚他会扑过去,是反射反应也好,是考虑之后的结果也好,那都是他的决定,而尤飒从来都是一经决定绝不回头的人。
康德沉默,他那晚出现在那里一部分原因是他对伊安说的那样,取信于罗洛塔上将,一部分却也想看看那个老人的结果。罗洛塔上将是他的老师,但是这个老师却不是心甘情愿认下的,那时候受大公培养进入军校,始终怀着一丝不愿在麻烦别人的想法,天真的想着要靠自己的实力闯一番事业回报当年对他和桑姆有恩的人。
可惜,年幼的他还是太过稚嫩以为遇见的是良师,虽然认的不甘心,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却没有想到后来会遭遇那么多……
那晚看着老人气势尽泄,有些孱弱的看着沙发时,说不上来当时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因此就那么出神了,当闪光亮起,暗下,他就知道什么都迟了……
那个人他见过几面,是大少的得力助手吧,当时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伊安,可是骤然爆开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已经到了小莫这里,然后再没有看见过伊安……
莫渊看着康德的目光暗下,心底也无奈。尤飒的死或许会是老大和这个人之间最大的一道伤吧,毕竟尤飒跟了老大十年,几乎是臂膀一样的存在。可惜,人已逝再多无奈也不该让生着的人止步不前。
“这是饭后的药,我去给你取饭。”康德的饭是老大交代营养师设计的,每天由餐厅送来,这几天莫渊也是托了他的口福。
“谢谢。”康德点点头。
“没事,老大交代我要照顾好你的。”笑了笑,莫渊想了想。“其实你和老大都是聪明人,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底线,但有些时候底线会变的,试探也是会伤人的。”犹豫了一下,莫渊还是把进来之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老大出门时眼底那抹失望还是让莫渊感触颇深。希望这两个人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康德闻言一愣,看向莫渊。对方只是微微一笑,推门而去。
抿了一下嘴,康德无奈的笑笑,他做的竟然这么明显吗?康德·桑亚思,你是有多胆小,多卑劣。
想着那人临走前的眼神,康德有些犹豫。
他让大少伤心了吧,毕竟曾经对自己这么好的人,自己却一再试探,逼迫他,不过是为了那一句话,眼下,他听到了,却也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