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 贾家落马已经成了事实,史鸿虽然没有参与抄家的事情, 却从别人那里听说,贾家那边抄出的东西问题不小, 反正想要找问题的时候,什么问题都能找出来的,当年秦可卿身份很有些问题,因此,宁国府那边,各种御赐之物或者是有着内造标记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偏偏秦可卿的身份, 即便是宁国府的人, 这会儿也只能咬牙不认,否则他们的罪名只有更大的份,还得连累全族的人,贾珍作为族长, 纵然混账, 但是,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荣国府这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了,按理说,像这样的人家,为了保险,后世传家, 每年都该留些银子压库,但是,荣国府库里几乎没什么银钱了,倒是一大堆笨重的不容易脱手的物品比较多,还有就是成箱的当票,死当活当都有。公库里面差不多没有给那些负责抄家的人什么油水,但是,各人的私房却很是可观,即便是看着比较体面的丫环,箱子里面都能抄出一些看着不错的金银首饰,还有为数不少的银钱出来,甚至还有些便是一般的主子都用不上的好东西。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王夫人房里居然抄出了近二十箱子的财物,上面还能瞧见一些暗记,很多人都见过的,那是甄家的东西,一看这个,即便是有心私吞的,也不敢随意动手了,甄家当年的事情,他们还记得一些,的确很多财物对不上账,如今看这边似乎勉强能对上号了,虽说,看贾家这副几乎快倒掉的空架子,只怕甄家的财物应该也挪用了不少,不过,之前的事情,总该能对的上号了。
贾家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证据也找出来了,是从王夫人陪房周瑞家里搜出来的,王夫人还算谨慎,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不过藏匿赃物的罪名,已经够她受的了。被跟一群女眷羁押在一起,听着那些军士骂骂咧咧,说没多少银子,借据当票一大堆之类的话,王熙凤松心里一紧,幸亏当初她收手得早,借据什么的,全部都烧掉了,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也极力补救,根本不敢通过贾家,而是拼着被王子腾骂了一顿,找王子腾帮忙周转,又花了大把的代价,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这会儿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只盼着自己的叔叔能够帮忙,好歹将自己与贾琏夫妻两个给捞出来。
贾家如今是难以翻身了,即便北静郡王跟贾家有些交情,这会儿也只能让那些过来抄家的人不要惊扰了老太太,对女眷客气一些罢了。只是,偏偏北静郡王算什么呢,一个没实权的异姓王,纵然在一些落魄文人那里有些贤名,就像是贾政养的那一堆清客幕僚一样,就贾政那种水平,单聘仁之类的人,还不如要满口恭维贾政如何风雅,才高八斗吗?边上还有个当年为了个蒋玉菡,直接派了长史找上门的忠顺亲王呢!人家可是正经的宗室王爷,虽说平时是个挺荒唐一个人,贪花好色,男女不忌,可架不住人家是圣上的亲兄弟,跟一个外八路的郡王相比,自然是这位更稳当。因此,水溶面前大家自然不敢造次,水溶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负责抄家的军士小吏一个个揩油开得不要太爽快。
大户人家,别说家里的姑娘,就是底下伺候花草的小丫头,颜色都不会差,起码,像这些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混得小官小吏们,起码自家的婆娘是没有这般颜色的,因此,虽说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不过摸上几把什么的,却是难免的事情了,一些粗鲁的,瞧着那些丫头身上有什么稍微之前一点的首饰,立马伸手就去抓,有几个丫环因为耳朵上戴着的耳环,连耳垂都被人扯得豁开了,鲜血淋漓,还不敢大声哭,只能捂着受伤的地方,低声抽噎,弄得旁人更加心慌意乱。
贾家这边的混乱一直在持续,除了圣上明旨不得打扰的史太君,以及史太君身边伺候的人,其余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尽数被锁拿,曾经只能艳羡地看着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坐着朱轮华盖的马车出行的平民百姓,依旧在外面指指点点,看着这些狼狈不堪的人被官兵推搡着,一个个或是无精打采,或是哭天抹泪地往前走,男的直接被送入刑部大牢,而女人们,却被直接往狱神庙那边送去。
史鼎史鼐还有史鸿史泽这会儿都坐到了一起,连同秦夫人方夫人也在,秦夫人听史鼎和史鼐将朝中发生的事情一说,哪怕早有预料,这会儿也难免吃了一惊:“竟至于此么,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史鼎皱着眉头摇头道:“荣宁二府若是肯老老实实,安享富贵,自然没有问题,圣上容得下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便是有些地方稍有不妥,圣上瞧着是开国功臣的面上,自然要优容一二。可是,这些年,荣宁二府屡屡逾矩,早已触犯了圣上的底线,可谓是自作自受!原本上皇还在,尚能维护一二,可如今上皇只能在寿康宫荣养,如何还管得了别的事情!”
史鼐也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没那么多大的本事,却还得掺和那些事情,夺嫡的事情,便是宗室皇亲,掺和进去,一个不慎,也是粉身碎骨的勾当,偏偏他们手里头半点实权也没有,还得掺和进去,竟然胆大包天,藏匿了皇家的血脉,这也罢了,不光毁了人家的清白名节,连性命也一并害了!之后又闹出那些事情来,如今连个辩驳的余地也没有,不牵扯到咱们家已经是圣上仁慈,咱们哪里还敢插上一脚!”
方夫人听得心惊胆战,那些事情,史鼐若是不说,她是半点也不知道的,这会儿连连念佛:“阿弥托福,如今想起来,幸亏当初没将云姐儿定给他们家,若是不然,咱们家也得受到牵连了!哎,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如今竟是到了这等次第!”
“求情什么的,咱们是不能了!”秦夫人盘算了一会儿,说道,“不过,毕竟是多年的亲戚了,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管,未免太过凉薄!说起来,姑母年纪大了,骤然逢此大变,只怕与身体有碍,听说之前撑不过,已经晕过去一回了,不如咱们家下个帖子,请了大夫,去给姑母诊一诊!”
方夫人很快也反应过来:“嫂子说得没错,而且,牢里面,也得打点一二,哎,都是娇生惯养大的,牢里面的怎么样,虽说咱们不知道,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好过,而且听说那些狱吏难缠的很,不能让他们在牢里吃了苦头去!”
大家这般商议了一番,也就定下了对贾家的基本策略,想要插上一脚,翻案什么的,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过,想办法敲敲边鼓,让贾家判得稍微轻一些,在牢里好过一些,却是可以的。秦夫人还想着,原来的宁荣二府这怕这次要全部充公了,还是要给贾家拾掇出一个落脚的地方,再置办一个好歹可以糊口的产业,虽说贾家在金陵应该也有祭田,只是,以史家人对贾家的了解,只怕没几个甘心回金陵的,何况,金陵那边族人极多,那些族人多半势力,到了金陵,日子也未必好过。
史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只是贾家那边不甘心,这边才下了帖子,专门请了太医,结果那边史太君就叫人传了话,请史家一定要帮忙转圜,有说着什么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之类的话,气得史鼎史鼐直跳脚,要不是碍着那点亲戚情分,谁知道你们贾家是谁啊!别说贾家跟史家亲戚关系只是在史太君一人身上,哪怕是真正的儿女亲家,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各顾各的了,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人说女生外向,史太君早就不把自己当做史家人了,她是贾家的老封君,史家作为得力的娘家,就得为她的夫家服务,可是,史鼎史鼐如今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史鼎更是连世袭的爵位都给子孙挣到了,这回如何肯为了贾家,让自家失了圣心,连自家孩子的前程也不顾了,因此,连敷衍几句也不肯了,只是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圣上自有圣裁,做臣子的,无非是奉命行事罢了!气得史太君直翻白眼,差点又晕了过去。
林黛玉自然也得了消息,这会儿只是叹了口气,跟史鸿商议了一番,便取了自己的嫁妆,将其中一张地契拿了出来,放在袖子里面,便去找了秦夫人,只说当年林如海在的时候,瞧着贾家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象,觉得不能长久,因为毕竟是贾家的女婿,便提前准备了一个庄子,给贾家做最后的退路。
秦夫人听着叹了口气,只说林如海是个明白人,也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只是贾家终究是被油蒙了心,不知进退,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不过,这样也省心。林如海准备的这个庄子不过是个一顷多的小庄子,也不是什么上等的良田,差不多都是中田,地段也不是特别好,这样也好,不打眼,以贾家如今的情况,要是真正的良田,贾家可是未必保得住的,如今这样也正好,史家再添上别处的一点田地,事情便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史太君的偏颇,原本是史鸿史泽去探望贾家人的,如今干脆直接叫了史家的管家去大牢打点了一番,又送了些衣物棉被之类的东西进去,吃食什么的却是没送,担心有人做手脚,反而到时候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