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在那里带着点傻笑,回味着之前那一抹鹅黄色的衣摆,史鸿跟冯紫英两人在一边挤眉弄眼,卫若兰回过头来一看,脸都红了。
不管怎么样,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事没事,都是要在一起吃顿饭的。慈恩寺的素斋非常有名,史鸿原本就是打算在这边吃过素斋之后再走的,如今也就是多了几个人而已,派人去跟林黛玉是史湘霓说了原委,史鸿便与冯紫英卫若兰一起,要了一桌素席,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卫若兰很快放开了对蔡二姑娘的遐想,像他这么大的年轻人,最期盼的,其实是建功立业,虽说仗着家里的面子,如今在禁卫军里面有个不错的位置,但是,那都是虚的,他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外放做地方上的武官,往上熬,要么就去边境打仗,好赚取军功。所谓成家立业,若真想要外放,那么,他就得先成了亲,最好再有个孩子,卫家才放心让他出去打拼。虽说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对于少年男女来说,成亲才是判断他们是否真正成人的标志。
冯紫英这些年在京城各个军营里面都晃了一圈,但是,京城这点地方,他老子冯唐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将军,冯家到了冯唐这一代,便已经没了爵位,他想要出头,是何等艰难,因此,冯紫英也非常想要混点军功什么的,只是,他虽然成亲了,但是,一个是老婆至今还没怀孕,另一个就是,如今在边境的,一个是西宁郡王,异姓王那边实在不是个事儿,别军功没立到,回头被连累了。那边倒是史鼐在主事,只是南安郡王这边还是不甘心,依旧在朝堂上下上蹿下跳,想要回去呢,总得等到尘埃落定了,或者是,那边确定要开战了再说。因此,冯紫英哪怕在京城待得都觉得屁股上都要长钉子了,但是,依旧只能继续在禁卫军里面窝着等机会。
这会儿见史鸿的仕途算是稳步上升了,两人都有些羡慕,只是,毕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史鸿的道路,他们是无法复制的,毕竟,科举这种事情,很多时候,真的要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人少年的时候,就很有才名,但是就是屡试不第,你也没办法,何况,他们真的是没这个读书的天资,也没那个耐心,因此,自然一门心思走武途,以他们的家世,跟风捞点军功也算不上困难,即使到时候不能封爵,但是,想要往上升个两三级却是没多大问题的。
因此,这会儿冯紫英便隐晦地打探起来:“说起来,好久都没有泽兄弟的消息了,他去了南边那么久,可曾带信回来吗?”
史鸿夹了一筷子春笋,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不过就是保平安的信儿罢了,真要论起什么军情,他哪有这个胆子泄漏呢!不过,听我三叔的意思,近两年里面应该没什么事,听说茜香国那边也在为了这事吵嚷着呢,一直也拿不定主意,咱们这边也不能擅启战端,因此,就这么拖着呗!”
听史鸿这么一说,两人都有些失望。还要再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史鸿想了想,轻声道:“你们也别光盯着南边啊,西边那位,你们没发现,如今动作也挺大呢,到时候,难免会用到禁卫呢!”
“噤声!这话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卫若兰第一个色变,卫家祖上是跟皇家联姻过的,跟西宁郡王府也有些亲戚关系,当然,不是卫若兰这一支。卫若兰虽说尚未成家,但是他是家中独子,早早就开始跟着他父亲一起,打理卫家对外的一些事务,因此,却是知道,卫家与西宁郡王府之间还是有些联系的,卫若兰自己就曾经通过如今的平安州知府石光珠的关系,从平安州那边弄回来两匹大宛马,如今想起来,冷汗都渗了出来。
冯紫英也皱起了眉头:“西宁郡王至今无子,应当不至于吧!”
史鸿脸上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来:“谁知道呢!”说白了,还是得看,圣上最终选什么人做西宁郡王的嗣子了。想必,圣上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不然,绝不会选金家的人,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呢!难道给皇室的子弟封王,不要花钱吗?还不如找个现成的王位,连人家王府的产业都能直接易手了。
冯紫英跟史鸿打了个哈哈,都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这种事情,还是回去之后,问问家里怎么说吧。卫若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问道:“似乎去年的时候,贾家那位琏二爷也去了平安州的吧!”
史鸿有些无奈地搁下了筷子,说道:“虽说是亲戚,但是,你要知道,之前的时候,贾家是国公门第,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此,我那位姑祖母却不是能听人劝的,她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家有什么办法,勉强也就是自保而已!”
冯紫英和卫若兰都点了点头,谁家都有难处,贾家的事情,其实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家内外的事情,几个男人反而是做不了主的,做主的还是家里的几个女人,最主要的就是贾家那位老太太。没办法,谁让老太太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诰命,有她在,贾家才能勉强称得上是国公门第,毕竟,还有个国公爷的遗孀在呢。很多人私底下都觉得,贾家的男人都很废物,袭爵的贾赦就不用说了,那就是标准的宅男,还是贪花好色版本的,正经事就没见他干过。二房的贾政,十几年如一日地蹲在一个岗位上不动弹,要不是女儿爬上了皇帝的床,外放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小一辈的里面,贾宝玉就不用说了,贾琏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好歹是荣国府的嫡子,按理说应该袭爵的,结果搞得跟管事的一样,成天在外面打杂跑腿。这么一算起来,贾家真正能干的,还真的都是些女人。
说到这个,冯紫英犹豫了一下,问道:“子嘉最近可曾见到那位琏二爷?”
史鸿呆了呆,贾琏,他有多久没见过了,上次见到,似乎还是贾敬死了,贾琏在宁国府帮着张罗丧事的时候呢!他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贾琏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只得问道:“似乎有个把月没见到了,毕竟,贾家如今在守孝呢,我平常也要去衙门,没空上门拜访的!可是琏二表哥遇到什么麻烦了?”
冯紫英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人看见琏二爷在外面置了外宅,那边的下人都叫那个外室二奶奶呢!这外宅不外宅的,咱们就不说了,京城干这种事情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只是,如今还在国孝里头呢,这要是被什么人发现了,又是一桩是非!”
史鸿站起身来给冯紫英行了一礼,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紫英提醒!”
冯紫英赶紧摆摆手说道:“说这些做什么,要说起来,我跟琏二哥之前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这些年,琏二哥在外面奔走,我又要在禁卫里面当值,少有能碰面的时候,往来一少,原本的交情也淡了!饶是如此,我也是不乐意因为这事,弄得琏二哥惹上一身麻烦的!”
卫若兰似乎也听说过这事,知道得比冯紫英还细一些,只是那些事情说起来,都脏了大家的嘴,因此当着史鸿的面不好讲罢了,不过还是提醒道:“听说琏二的那个外室,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早点将事情了了,对谁都好!”
冯紫英跟卫若兰其实是高估了史家与贾家的关系,须知,自从之前因为史湘云的流言事件,史家两房对贾家如今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才不会没事上门讨嫌呢!因此,对于贾琏这事,史鸿压根不打算让自家人开口,还不如让贾家自己将事情解决了来得好,省得到时候,不光落不了好,还得受人埋怨。
见史鸿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几个人也不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冯紫英跟卫若兰兴致勃勃地跟史鸿说起京中新出名的几个戏班子,卫若兰还咿咿呀呀吊了几句嗓子,几个人说笑了一番,算是尽了兴,这才互相告辞了。
林黛玉与史湘霓也在佛堂后面的小院里面用了一桌素席,又给寺里面捐了一笔香火钱,这才与史鸿一起回去了。
史鸿有些夸张地跟林黛玉和史湘霓两人说起卫若兰偷偷摸摸跑过来相看将来的媳妇的事情,逗得两人掩嘴直笑,他一点也没提贾琏的事,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小姑娘知道为好。
想要解决贾琏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史鸿找了个家里的一个老仆,跟史太君的陪房赖家人是老相识了,那老仆出门的时候,跟赖大来了个巧遇,便一起去吃酒。说起来,虽说赖家出了个赖尚荣,如今正在外面做知县。但是,赖家大多数人还是贾家的下人,并没有被放出去,这年头,良民听起来不错,但事实上,豪族的家奴比没背景的小官还有能耐呢,赖尚荣能做官,也是贾家的恩典,赖家自然对贾家更是感恩戴德的,因此,虽说在外面已经是呼奴使婢,过得跟官家差不多,但是,赖家人除了几个年纪大了的,在外面荣养,只是偶尔去府里面给史太君请安,赖家兄弟依旧在荣国府做着管事。
因为事先的安排,赖大很容易就发现了贾琏在外面做下的勾当,赖大固然对王熙凤也没什么好尊敬的,但是,他在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儿子还在外面做官,很快便发现了不妥之处,便跟史家那位老仆敷衍了一番,急急忙忙回去找老娘商议去了。赖家那位老嬷嬷立刻拍了板,当即便要进府给史太君请安,将这事直接给捅出来,让史太君可以趁着这事还没传开的时候,赶紧给抹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