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再睁开, 入目的仍是一片狞狰的血红, 脸上的皮肉早已结痂了,暗红的血肉坑坑洼洼,像是风中破旧的棉絮, 斑驳的痕迹,大风过后, 只能让人看的更为清楚。
疼痛、惊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着, 让唐明睿一时动弹不得。
实在不能想象这个人是魔教至尊东方不败, 那个人武功高强怎么会落的这般境地,何况他又爱美至极,为了让杨莲亭多看一眼, 甚至用起了女子的香粉, 穿起了女子的粉衫,又怎么能让人将自个的脸尽数毁去。
昏暗的光线照着唐明睿有些发白的面孔, 直到耳边听到的翻身声, 唐明睿登时清醒了。
心情沉重的将白布一圈一圈的重新缠好,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狞狰的红暂时看不到了,可是心却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使劲握了握拳头,深呼一口气, 将棉被掀开,解开水蓝色的袍带,闭上眼探了进去。
等摸到软软的一条时, 唐明睿登时松了口气,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可是再往下一探,属于男人的两颗囊球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触手的只有微突出的一大块疤痕。
霎时,唐明睿脸色变的难看起来,眼珠仿佛要登出眼眶,整个心一下沉到了水底,身形晃了晃,若不是手毫无知觉的抓着床沿,人就跌坐在地上了。
灯里的煤油渐渐燃尽了,石窟里只剩下漆黑的一片,耳边是柴胡时断时续的呼噜声,唐明睿还站在寒冰床前一动不动。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耳边听到有人疑惑的叫唐朝,唐明睿有些发愣的转过头,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半坐着,看位置大概是彦清。
[唐朝,你睡不着吗?]彦清半夜醒了,见唐明睿一个人站在寒冰床前,还以为他在为找不到办法让病人苏醒烦恼。
唐明睿嗯了一声,心里空茫茫的难受,摸索着把水蓝色的衣带系好,又给床上的人盖好被子,这才掀开自己打的地铺重新躺下来,小声的说了句:[睡吧。]
彦清也没再问,躺下重新睡了,只心里有些计较,看唐朝晚上时的样子,好像是认识寒冰床上的人一般,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关系,嗓子眼便有些闷堵,又想想唐朝白日里爬山对自己的照顾,耳朵在黑暗中悄然红了。
那边彦清都又睡着了,唐明睿却一直睁着眼睛,目光在黑暗中一直盯着床上的人,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影子,却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自己的心神。
心里有种压抑的疼,从胃里一直往上戳着心尖,每一次都能见血,眼睛却干涩的没有一点水汽,只是眼眶红的厉害。
天色微明的时候,门口传来咚咚的声音,透过十指宽的窗口可以看到微熙的晨光,朦朦胧胧。
唐明睿一夜都不曾合眼,此时便卷了地上的铺盖,套上棉衣将门打开。门外已经换了两个守卫,另有一人端着饭食盘子,提着一小桶清水,唐明睿接了,转身放在石桌上。
那人却跟了进来,端起盘子里单独的一个盛着稀粥的小碗,拿小勺子要给床上的人喂饭。
毕竟已经昏迷了几个月,瘦成那个样子,也知道平时照料的不好,肌肉也都萎缩了,脸上的肌肉想必也僵硬的厉害,那人便喂的很不顺利。
一手捏着床上人的嘴巴,一手舀了饭朝嘴巴里灌,不过还是会有小部分顺着嘴角流出来,因为床行的人根本不会吞咽,饭喂的就很慢,好在那人是惯了的,便没有不耐烦。
不过就算是这样,唐明睿看着那人嘴角溢出的汤水还是难受,拳头紧握了一下,便走上前去,跟喂饭的人说他是大夫,想看病人的反应,喂饭还是他来吧。
没多费什么口舌,唐明睿便接过饭碗,顺便叫醒了柴胡和彦清,让他们先吃饭。
送饭的人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走的时候朝唐明睿啊了一声,唐明睿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想必是要日日照料那人,便被割去了舌头。
唐明睿挤出个笑脸,让他放心,送饭的人出去了,门又关上了。
柴胡和彦清本来要等唐明睿一起,但唐明睿让他们先吃了,把一碗饭喂完要花不少时间。
把自己枕的枕头拿过来垫在那人身下,把嘴巴掰开,每次舀半勺饭喂进去,用手在脖颈两侧轻轻揉捏着,等稀饭顺着食道流进去,这才开始喂第二勺。
等柴胡和彦清都吃好饭了,唐明睿还没喂完,彦清便要来帮忙,唐明睿摇摇头拒绝了,示意自己可以,彦清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说不出的冷峻,便有些讪讪的。起初他以为唐朝脾气很好,如今看来又似乎不是,一时竟有些纠结。
等把一碗饭全部喂完,那边饭菜已经凉透了,唐明睿吃的很不是滋味,只是填饱肚子而已,至于饭菜什么味道,一点也没吃出来。
等都收拾完了,门外的守卫便跟他们说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出去办些杂事,有需要的东西说了,也安排人去取。
三人出了冰窟,被人蒙着眼睛领着去了如厕的地方,又用冰水洗了手脸,不让他们有机会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地形。
唐明睿向那守卫要了火炉子,说太冷了,手都冻僵了,不容易施诊看病,那守卫离开了,不一会提了一个大炉子过来。
过了一会屋子里暖了,三人发现那寒冰床也无什么变化,这玉石果然非是凡品。
又研究了一些法子,最后决定先尝试最保守的方法。
先给那人全身做了按摩,特别是大腿和手臂,很多地方触手几乎都只剩下骨头,想起小东初时也是这样,心更疼了,整整按摩了两个时辰,手臂都有些麻了。
柴胡把102根银针拿在火炉上都烤热了,从头部上星、神庭处开始,一路向下,直到脚趾每个趾头都扎满。有的穴位插上银针后还需要用手不停的转动,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忽然感觉那人左手小指微微弹动了一下,很微小的弹动,若不是三人聚精会神时刻关注着,当真就如没看到一般。
柴胡和彦清惊喜交加,唐明睿心里却不是个滋味,此时竟然想这人不醒才好,不然如何面对如今这般模样?
…………
唐明睿正在为那人揪心,一时连想小东的时间也很少,初时还担心小东有危险,此时竟然也想不起来了,只一心期盼那人醒了,能不要太过伤心。
这一切东方自然不知,此时他正随陆金等人押着上供的年货前往黑木崖的途中,再过一日便可到了。
另有一人扮作小东的样子正被左冷禅秘密看押着,殊不知头一天就被东方使了个金山脱壳,偷梁换柱。为了计划顺利实施,东方早提前通知了陆金让他找个和自己身形相近的男孩,易了容替自己留在左冷禅身边,好就近继续观察五岳剑派的行动。
晴了两天,此时复又转阴,天空竟然下起了小指大的冰雹子,劈里啪啦的迎头砸了下来。
眼看着明日就可到黑木崖,偏偏老天爷不长眼,一行人只能原地找了客栈歇脚。
晚上陆金找了方东在房里问话,倒也不问别的,只问黑木崖上从早到晚的口令,明里说是怕他忘记了,到时候教里的兄弟误会,其实是最后确认一遍。
陆金虽然有些口吃结巴,脑子是不坏的。初时东方找上门,说是东方教主的亲信,陆金是不信的,不说东方教主的亲信从来非杨莲亭莫属,再说教主的亲信为何找上自己呢?
东方早已猜到他会如此问,便将东方不败平时种种言语行为一一道来,由不得陆金不信。又告知教内出了奸细,陆香主忠于教主,教主是知道的,所以才托了他届时揪出奸细只是让陆金从旁协助。
陆金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便答应了,等到快到黑木崖戏中又不免惶恐,深怕一时信错了人,将真正的奸细领入了神教胜地。
于是便有了这晚的询问,其实方东能把东方不败平时言行都一一道来,又岂不知这小小的口令,虽口令早中晚都有变化,但也不过是三种而已。
东方自然是毫无悬念的答了,等他突然使出一招葵花宝典的绝学将陆金制住时,陆金便再也不怀疑了。
谁不知葵花宝典是东方教主一人的绝学,世上再无第二人会这等神功,如今教主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教了这人,可见是十分百分的亲信了,又或者杨莲亭也比不得这人了。
陆金收了怀疑的心思,自然是再无阻隔,便将教内的一些消息和盘托出,东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东方便知晓了,黑木崖上确实是有个东方教主的,杨莲亭随侍左右,和以往毫无二致。
听了这消息,东方只想到唐明睿见了那个东方不败不知会如何,至于自己却没想那么多,毕竟之前就曾想过,黑木崖上或许会有另一个自己。
东方此时盼着早日上了崖去,好见唐明睿,若是有必要也跟杨莲亭说了清楚,若是莲弟不能释怀,想着便将教主之位重新夺了让给他,他喜欢权势,有这教主之位想是不会再怪自己了。
又或者,莲弟现在喜欢崖上那个教主,那自己脱身也更容易了,只等报了仇,便随唐明睿离去,天下之大,他想到哪里他便跟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