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元德的话, 容肃半句都不肯相信, 为了目的她能不择手段,这知道这次又玩得什么把戏,可是当他离开后, 无意想到一些事的时候,却又难以控制的产生了怀疑。
成亲那日, 李香年与周锦的对话明显表示出他们已经见过,而在宋家的丧礼上, 李香年再次说一句“夫人, 好久不见”,当时并未在意,可是现在想及, 容肃只觉背后发寒——当时李香年的语气跟神情可是极其值得玩味的!而且, 李香年不止一次的提醒他周锦在后院过得不好,这只是钉子的线报, 还是他亲眼目睹的真相?
他们是自那以后再未相见, 还是在不得人知的情况下,早已数度相见?
如果见,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见面了又说些什么?周锦又为何从来不曾跟他提起?
容肃向来疑心重,裴元德只撒下了一个种子,不过转眼功夫, 枝叶蔓延便似将天地都遮住。
各种原先不曾在意的片段全被回忆起,然后变成了所有可以证明这件事确凿无疑的蛛丝马迹,让人心烦意乱, 再坐立难安。
容肃不敢想,如果周锦背叛他,又该怎样。
监察司里光线阴暗,容肃第一次感觉到了压抑,原本打算的详细部署他也无心说明,只草草交待了一番后,他便起身回去容府。
外面艳阳高照,可阳光却已无法在他脸上落下半分。
回到容府,一片安静。容肃很想去后院问个清楚,可是到底还是顿下脚步。
“把司马萍叫来。”许久后,他沉沉说道。
司马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溜小跑赶了过来,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晴难辨,心里一个咯噔。他最怕的,就是容肃摆出这个表情,要是单纯的怒也就罢了,找出原因让他泄火了就好,可是这样的,就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了,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大人。”心里惴惴,司马萍不敢多言,只低头请了个安,然后等着容肃发话,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开口。抬起头一看,却见容肃正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眼神阴鸷的像是要穿心蚀骨,司马萍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人!”
容肃眼神一动,似乎这才看到他。
司马萍心一松,明白他刚才是走神了,也就是说事情跟他没关了。他喘着气,简直要吓死了。缓了缓,他又小心问道:“大人召属下来有何吩咐?”
容肃又盯了他半晌,才道:“司马萍,我问你,最近后院有没有异状?”
“异状?”司马萍眼睛咕噜一转,回道,“大人指的是?”
“有没有可疑人等进入?”容肃沉沉道。
司马萍已然明白了些什么,忙道:“绝对没有!属下可是牢牢把关着!别说可疑人等了,就是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容肃眯着眼盯着他,没有作出回应。司马萍便有些发虚,这是信呢,还是不信呢?大人他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看到了什么动静?
好半晌后,等到司马萍后背衣衫都快要湿透的时候,容肃终于发话了,“你先下去吧。”
“是。”司马萍应完,忙退身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感觉到了阳光的热度,他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屋内,容肃却又唤来了一个手下。
“从今天开始,在后院增加暗线,严密注视里面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发现,速来禀报!”
司马萍虽然说并无异状,可是他并未全然相信,司马萍精力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严密防范,如此,便再加一道暗线吧。
不为人之,又能监视,再好不过。
处理完一切,容肃坐在椅子里,却有些失神。
他希望一切都是裴元德在胡编乱造,可是当理智回来的时候,他知道裴元德不可能做出这样低劣的事来。
周锦,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手紧紧握住了椅把。
很久之后,他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
后院内,周锦正在吃药。药苦极了,可她还是统统喝下,虽然她也知道,这些药其实是一点用都没了。
喝完后,碗刚放下,一抬头,就看到容肃不知什么站在了身后,表情有些难以琢磨。
容肃已经有两天没来了,周锦不知道是因为忙,还是因为顾允抒。想及顾允抒,她的心一沉,忙低头虚咳一声掩过表情,因为她想起来,她应该是不知道顾允抒已经死了的。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笑容,“在这用饭么?”
容肃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挪开视线,应了声:“嗯。”
晚膳很快上了桌,用餐时候,容肃全程无话。他一贯食不言,所以周锦也不在意,可是当用完膳后许久都不见他开口说一句,周锦心中便存了疑。她明显的感觉到,容肃有心事。虽然以往过来也多是沉默,但总不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没有,并且,一直以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眼神看着她。
是依然心存芥蒂么?周锦不知究竟,便不敢多做多言,只能一步步的试探道:“今晚在这过夜么?”
容肃依然凝视着她,可没有立即回答,明显的犹豫了,可是最终还是说了声——“好。”
嗓音甚至因为长久的沉默显得有些干涩。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了床上。
红烛燃着,锦被绣着并蒂莲,四周的一切都透着温情,可是同塌而眠的两个人却依然保持着让人发慌的沉默。
周锦看着仰卧垂眸的容肃,心里揣测着一切可能。
小腹又传来了阵阵坠痛感,她皱了皱眉,侧了下身,心里却又想起了那个不知下落何方的孩子。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敢开口,她怕一不小心又触到逆鳞。
这时,耳边却传来低沉的声音,“周锦,你想要些什么?”
周锦转过头,却见容肃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看着她。
这话问的太过突然,周锦怔住。
容肃却已翻身抱住了她的腰并将她搂进了怀里。像是寒冷太久靠近火光般得到了温暖,他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背对着他,不能再动,周锦思忖着他问这句话的意义。
容肃却又在耳旁说道:“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周锦听着,一瞬间,心上冒出了各种各样的想头。此时此地,她或许应该回答说“别无他求”,或者是“只要你就足够”,可是最终,她撇开了这一切,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容肃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那么不管怎样,她都要抓住这一个机会。
所以半晌后,她转过身,放轻了语气问道:“真的么?”
容肃看着她,神情很认真的回道:“嗯。”
周锦抿着唇,与他对视了半晌后,低下头,与他十指相扣,低声的却又清晰的说出了一个又一个字,“我想见周舟。”
说完,抬起头,满眼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
容肃的双眸却一瞬幽深了,默了许久后,他回道:“他不过是前朝余孽,你何必还要惦记他。”
一下子周锦的心就沉了下来,然而她还是坚持道:“可是我养育他七年,早已视为骨肉……”
容肃的眼神中没了感情,“你忘了他吧。”
周锦愕然,心凉了下来,“他死了?”
容肃没有回答,只是抚着她的小腹道:“以后你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的,你要喜欢,我们可以多要几个……”
周锦已经听不进了,她如置冰窖,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凉。
容肃发觉了异状,又将她搂住,安抚道:“他没死,只是被看管起来了。”
周锦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了,她无意识的连连点头,似乎是在感激上苍。
这夜,周锦很久才睡安稳,而容肃,直到她睡熟了,还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他看着她的侧颜,只是想:周锦,你不能让我失望。
……
次日,当裴元修下旨惩办,容肃奉上监察司左指挥使的令牌时,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