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太子爷请安。”
“得啦,老四,起来吧,这里就你我兄弟,又没有外人。”
太子跟四阿哥关系还算可以,没有想象中过于亲密死忠,却也是中规中矩。一个是兄长应有这义,另一个就是克恪臣弟之责。
温宪公主婚事结束之后,两人凑到了一起聊天儿了。
太子跟大阿哥不和是摆到台面儿上来,就算太子表现出来友善了,目前为止,相信人也不多,顶多是觉得太子长进了,绝对不会相信他是真对他哥不存一丝芥蒂了。外人尚且如此,就别提另一方当事人了。而胤礽近与三阿哥又有了一点心结,太子爷兄弟里面,也就老四能多说上几句话了。
四阿哥这里呢,也有一点孤拐脾气,他还真是不大会讨好人。与众兄弟也有点不大亲近,后世传说里四与十三组合现倒是有些雏形了,可惜十三还小,老四已经领了差使,两人凑一起时间并不多。
真难得,两个孤家寡人凑到一起来了。说起话来,自然是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你如今可满意了?与五公主两个,如今是兄妹做邻居了,你看额驸待咱们妹妹如何?”
亲情上有所缺失胤禛对于妹妹还是抱有挺大期望:“她是婚,我们不好去打扰,她四嫂倒是去看了两回,道是过得不错,额驸家教养也好。”
胤礽一笑:“不好也得好,不是还有你们一边儿看着么?可惜了,我竟没去她那里看看,你二嫂常说你眼光好,想来你督造公主府也很是能看。我想前殿是按制兴建,并不好出格,你是怎么建园子?我那宫将成,园子总是觉得不大满意,你倒跟我说说,我也好试着改一改。”
胤禛一开口,胤礽就后悔了,悔不该,提到了胤禛比较感兴趣地方。这位平常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字来家伙,这会儿话跟今年决了口子河堤似巴拉开了:“您过奖了……园子……花树……引水……”
胤礽耐着性子那里听,其实他今天是有两个目:一、与老四联络一下感情,这个弟弟毕竟不是敌对状态。二、打探一下消息,这个消息不是五公主过得好不好,而是康熙交给老四一项差使。
“你果然有一手,怨不得汗阿玛把整备进献皇太后祖母六旬圣寿礼物差使交给你。这眼光,果然是兄弟里头一份儿。”
本年度皇室大庆典绝不是温宪公主婚礼,而是皇太后六旬圣寿。康熙是个孝顺人,皇太后生日康熙朝本就是件大事,今年又是皇太后六十大寿,要重视。送礼物当然要仔细。
其中一条要诀就是:不要跟皇帝送重了样儿,或者即使有一样,也不可以质量上、规格上超过了皇帝礼物。
康熙把准备寿礼差使,人其用地交给了胤禛。历年来,进上礼物里,康熙比较来比较去,老四准备是有眼光。就把今年任务交给老四了。
胤禛面上微微有些泛红,看得胤礽不由暗叹,这个老四,身为皇子说他单纯那是侮辱,可这脾气也忒直爽可爱了。
胤禛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整肃了面容回答:“是哥哥兄弟们都有差使了,臣弟也就有这点子能耐,咳,才领了这个差使。”
“皇太后祖母圣寿,可不是小事呢,你又何必自谦?”胤礽取笑一句,“每每我看到你挑出来东西,总是觉得雍容大气,很是不坏,”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前儿我仿佛听内务府人说,寿礼还没齐?你竟是备了什么呢,要这么费事儿?”
胤禛一个不慎,就说了出来:“已经得了佛三尊,珊瑚进贡一千四百四十分,自鸣钟一架,寿山石群仙拱寿一堂,千秋洋镜一架,百花洋镜一架。东珠、珊瑚、金珀、御风石等念珠、一九。皮裘一九。雨缎一九。哆罗呢一九。璧机缎一九。沉香一九。白檀一九。绛香一九。云香一九。通天犀、珍珠、汉玉、玛瑙、雕漆、官窑等古玩、九九。宋元明画册卷、九九。攒香九九。大号手帕九九。小号手帕九九。金九九。银九九。缎九九。连鞍马六匹。”
胤礽心里算着,淑嘉开单子上有如意,有针线衣裳倒都没重样……自鸣钟重了,问问样式,不可高过了汗阿玛。本来准备了一枝珊瑚树,只好按下另寻替代,把珊瑚树挪作明年万寿节礼好了……
“皮裘是什么皮?自鸣钟又是什么样子呢?”胤礽继续套取有用情报。
胤禛又从头把这些东西规格都说了,居然头头是道,若干物品就像摆心里一般,一一说出来,比照着单子念还清爽。
胤礽心道,老四倒真是个实心办事人,将来可用。唔,想到哪里去了?不由关切了两句:“差使要办,也不要忘了备你自己那一份子寿礼才是。我那里还有些东西,你要是用得着,叫你媳妇到你二嫂那里挑就是了。”
胤禛道:“臣弟那一份子也备得差不多了,多谢太子垂问。”
太子还有要垂问呢:“如今你差使上头还缺些什么呢?要不要紧?赶得及么?圣寿十月初三,如今已是九月下旬了。”
胤禛自豪地回答:“缺是御制万寿无疆赋围屏一架,御制万寿如意太平花一枝,御制龟鹤遐龄花一对,东西是汗阿玛亲定款式,赋是汗阿玛自制,做起来要精细些,大约再过两天就得了。”
胤礽得了消息,又与胤禛说了些闲话,问他弘晖近来如何等等。提到胤禛家二格格,口气颇为羡慕:“有个闺女真好,贴心,我都盼不来。”
这回轮到胤禛安慰他了:“毓庆宫有四位阿哥,听说个个都懂事听话,您这是高兴罢?”
通过一番对话,太子得到了有用情报,还博取了四阿哥一些好感,对四阿哥了解又深入了一层。胤禛与太子交情也加深了一点,并且他二哥那里留下了‘办事认真、可以用’好印象,还bla了一堆,话痨情节得到了实现。
皆大欢喜。
胤礽回到毓庆宫,就叫淑嘉把单子拿来:“今儿遇着了老四,汗阿玛把圣寿节礼事儿交给他了。我问清了样式,咱们送自鸣钟略有些大了,改个小一号,珊瑚作明年万寿节礼罢。那一对洋镜倒是使得,再寻点子旁添进去。”
淑嘉道:“凡是万寿、圣寿,送礼物不过那些,名目重了再所难免,规矩不过了汗阿玛就成。往年圣寿,我也打听来,今年也得了些消息——备这些东西并没有超过,如何要再改?尤其是自鸣钟,寻来实不容易。”
“大差不差也不行,总要看得出来……”跟皇帝差了一等,那样才行。
“成……”淑嘉打听消息得弯弯绕绕许多层,胤礽倒好,直接问了领差使,这就是差距啊!真是让人泪流满面,好比你每天学习到11点,才考个9分,沾沾自喜着呢,另一个一直不及格人,某一天开始认真了,刷地考了99。他还只是上课认真听讲而已,还是你说“要认真学习啊”,把他给带动。让人情何以堪?
好吧,他开始用心了,总比自己忙个半死强得多。淑嘉这样安慰自己。
“就用玳瑁簪子如何?”
“也好。至于珍珠、玛瑙等物,不过了格子就行,咱们也添尊佛像进去,不要过了尺寸。”
十月初三,圣寿节到了,康熙还令膳房数米一万粒,作万国玉粒饭。又选肴馔果品等物进献。
淑嘉与众宫妃、福晋、命妇一道去宁寿宫贺寿,宁寿宫里,论资排辈地坐着。太子妃依旧坐皇太后旁边,另一边打头坐着就是佟妃。宁寿宫里几张大案上摆着康熙恭进寿礼,又从诸阿哥、宗室、大臣寿礼里选了一些有代表性也放上去。
大家送东西果然也就是那些,佛像啊、观音啊、珍玩啊……这宫里,常见就是这些珍宝了。再值钱,也不算很刺激人。即使这里面有些东西让大家荷包大出血。
刺激淑嘉,乃是皇太后现安逸活笑容。想想她顺治朝受苦,再看看康熙朝享福。淑嘉越发坚定了信念:儿子好,才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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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刺激太子妃回到毓庆宫来继续教导儿子,小胖子功课还是很不错,比起当年伪幼儿二妞妞还要强上几分,让淑嘉无语凝噎。只好每天去欺负二儿子。
没错,欺负!
二胖小朋友终于会说话了,小胖子冲他叫了几百声“哥哥”,他都没理。反是胤礽,这回只叫了几十声“阿玛”,他倒学会了。惹得小胖子跟他额娘同仇敌忾,每每欺负二胖。
二胖:我冤!‘ma’音好发么!
把二胖摆成个大字形之后,淑嘉良心发现了,对小胖子说:“好了,不要玩你弟弟了,你功课怎么样了?”
小胖子看到弟弟裹着尿布,两条腿支楞着,正想给他摆成个m型,他额娘居然良心发现了。嘟着嘴噗了一声:“额娘,您看过儿子功课才许儿子跟弟弟玩。”
淑嘉动作速度地把二胖给裹严实了:“天冷了,别冻着他了。”交给嬷嬷带着了。
“你五岁了,明天就该出去读书了,不要光想着玩弟弟啊。”
“真哒?”小胖子一蹦三尺高,“跟大哥、二哥一起么?也能学骑马么?也有正经师傅教么?”
“……”你以为上学很乐啊?
“是啊是啊,你还不去背书去!你哥哥他们每日比你早起半个时辰,背书要背一百二十遍,你呢?赶明儿师傅查起来你背得不好,可别哭鼻子。”要怎么能让他多睡一会儿呢?唔,让他晚上早些睡!全家小朋友都必须早睡!
“我现背书也背一百二十遍,我也不怕早起。才不会叫师傅说我背得不好呢!”一蹦一跳地去背书了,蹦到一半儿还扭头,“我不会哭鼻子。”他还无法无天地跟他额娘扮鬼脸,仿佛嘲笑做母亲杞人忧天!
“……”有时候,有个爱学习儿子,当爹娘也挺郁闷,他压根不给你说教机会。本来还要安慰一下儿子,以后要起得早,写得多,但是不要怕,这是充实你自己,熬过这十几年就自由了,额娘帮你……准备了一肚子话没倒出来,淑嘉郁闷了。
胖子,你等着!
太子妃内心狞笑着,今年冬天她有活儿干了!做书包,给小胖子缝书包、缝笔袋,往后不让小太监给他捧书本儿,叫他自己背!锻炼他,荼毒他!让他减肥!反正营养好,课本也不多,不怕压着他不长个儿。
既然是要拿出去给人看书包、笔袋,就要做得精致些,不可以丢脸。选上好厚实布料,比着书本大小,估摸着会装几本书,淑嘉动手裁起了书袋。裁到一半儿,才想起来:弘暘、弘晰……她都没想起来给人家做书袋。
这个……
淑嘉摸了摸鼻子,指尖柔软布料上滑过,心里有些犯难。
“主子,”青衿挑帘子进来,“皇太后主子那里来人传说,说是叫您去说话。”
淑嘉一愣:“说了是什么事儿了么?”
青衿身后就闪出两个宫女来,淑嘉认得,这是皇太后身边宫女里比较得用玉晶和重宝。两人进来一齐蹲了个万福,请过安,淑嘉道:“坐罢。”
玉晶笑道:“老祖宗催得急,奴才们不敢耽搁呢。”
重宝继道:“承乾宫主子、宜主子、德主子、惠主子几个都呢,就等您了。”
淑嘉看了看身上家常衣服,只得叫红袖:“给我换身衣裳,”又对玉晶、重宝道,“你们不坐也得坐了。”
两人一看,太子妃身上只穿着玉色绉绸袷袄,如今十月中旬天气,出门确实需要添衣裳,抿嘴一笑:“得令。”
地龙烧得暖,换衣服也不怕冻着了,淑嘉重换了一身玉色江绸袷袍外罩宝蓝缂丝五彩银鼠皮氅衣,走到门口,秀妞又把一件大红春绸貂皮斗篷给她披上。
玉晶拍手笑道:“这样一看,果然精神了许多,老祖宗必须欢喜。”
重宝道:“可不是,前儿还说呢,下雪了,雪地里红梅花儿好看。您这一身儿,保管叫她老人家看了还想再看。”
“就是就是,老祖宗一看您这样儿,手里一松,怕不给几位阿哥多添几位侧福晋呢。”
淑嘉笑道:“你们倒是会说话!我果然要给你们些铜子儿买糖吃。”说是铜子儿,实则是荷包里放着小银锞子。
两人大大方方地接过:“咱们可就谢过主子赏了。下回有这好差使,咱们还抢着来呢。”
皇太后身边人,都是这样。皇太后一大特点,就爱相信身边人说话,有时候连康熙都无可奈何。也就养成了这些人比较活泼性子。
“那敢情好,你们一来,我这里也热闹些。说来——早上还没听到这个信儿,怎么忽地说起这个来了?”这种选孙媳妇事情,太子妃说话余地也不大,一般也就是个旁听,主要还是看长辈意思。因住宫里,多少都会听到一丝风声。夏天畅春园,皇太后见几家闺秀时候,淑嘉就是知道。
“老祖宗现想起来,”玉晶模仿着皇太后语气,“嗳呀,老十三和老十四也大了呢!”
行了,我知道了,老太太又说风就是雨了。这事儿还关系到她孙子们,别人还不好拦。
到了宁寿宫,佟妃等果然都到了。她们毫无怨言,于佟妃这是对其地位肯定,对德妃,事关她儿子。连宜妃,因为皇太后想起老九还住宫里,又有她带过老五,也想给他们添人,就把这些人统统叫了过来。
淑嘉:……我该庆幸她没想给我添两个人使使么?
皇太后呆是呆了一点,却还是有底线,比如:干系皇太子事儿,她不插手。除非皇帝表现得非常明显了,需要有个台阶下,她才开口。整个后宫,那是谁都不说关于皇太子事儿。
今天要说是明年秀女大挑,大阿哥需要一个继福晋,九阿哥、十阿哥嫡福晋也该提上日程了,此外还有十二、十三、十四三个也都长成了。
淑嘉很黑线,这大阿哥继室、其余几个阿哥嫡妻,是女人作不了主事情。而十二、十三、十四侧室,也不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结论,老太太午睡醒了,起来太闲,这是找大家说话呢。大家平日里见过几个闺秀不假,也都作不得数,还得看闺秀她爹合不合适呢。
德妃只管欣慰:“老十四转眼也长成了。”妃母,您家十四是康熙二十七年生,今年十二周岁!选秀不止摧残少女啊!
宜妃则是算计着:“老九那个性子,是得娶个媳妇儿收收心了。”妃母,娶了媳妇儿也管不住您那个儿子,管得住他是他八哥!
惠妃放心了:“有个媳妇儿看着家里,老大也得省心不少。”靠!他还是打光棍儿算了!
叽叽喳喳。
事关小叔子,淑嘉不发表意见,免得惹火烧身。听佟妃提了比较可行建议:“既是要给他们哥儿几个添人,是不是要把乾东五所或是乾西五所给收拾出来了?如今除了九阿哥、十阿哥乾西五所,大些阿哥们出宫建府,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可还兆祥所里住着呢。又有,十三阿哥额娘将过周年……”
终于开始讨论一些实质性东西了,淑嘉认真听了起来。
听完了,终可行结论就是:由皇太后向康熙提出把乾东五所给收拾出来,收拾好了把阿哥们给搬进去住。
由于接近年底,宫中事务颇多,工程可能就要开春后才能进行了。宜妃道:“这倒不怕,纵使指了婚,光是准备也要些时日呢,耽误不了事儿。十三阿哥还要出了孝才能再纳侧娶妻,越发不用急了。”
从头到尾,也就佟妃提议得到了一致好评。
淑嘉从宁寿宫回来,把事儿跟胤礽一说,胤礽一皱眉,弟弟大了,局势开始乱了啊!从老八身上,他看到了混乱开端。依然不相信老八现对大位有什么企图,却已有自立门户之举了。
这其实是分散力量,本来没有这些弟弟们,大臣们或甲或乙或中立,选择起来很简单,胤礽也比较容易摸清他们立场。
现倒好,本来要他中立就行了人,如今有了立场,比如投奔了老八,你能轻易预测他下一步行动么?
吁出一口气:“你不说话是对,这些事儿,后拿主意还是汗阿玛。”说到这里,胤礽又郁闷了,他家汗阿玛那是什么眼神儿!居然要把齐世那只猴儿闺女指给老九。
老九跟我本来就不亲,再添一个这样岳父……纯是来恶心我啊!
胤礽还是存了一点拉拢老九心思,毕竟老八现不住宫里了,地理上疏远了,随之而来会是心理上疏远。不料老八老九这里竟然是距离产生美,老九依然把他八哥放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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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别人事情伤脑筋了,还是想想你们自己吧!
毓庆宫要搬家了!东宫已经修建完毕,康熙亲题了正殿匾额,用倒是旧宫名,只是改成满汉双语合制。
前面正殿名为端敬殿;中间还是胤礽寝宫,名为端本宫;后面淑嘉所居之正殿名为端仪宫。[1]
议事之处为殿,起居之所为宫。三大殿模式纯是为了规制,有了毓庆宫这个办公场所,要端敬殿……其实没什么大用处。大概也就是……太子妃巧节庆时候受贺罢了。如此说来,这东宫倒显得像是太子妃天下了。
按照事先与胤礽商议好分配方案,西路院子几乎都是空着,淑嘉有些心惊胆战。胤礽浑然不觉,倒是对屋子摆设要求非常之苛刻。
淑嘉从来不知道胤礽能龟毛成这样!
“都要紫檀,颜色一样,看起来才顺眼。”
“幔子颜色不要深,配紫檀颜色就不好看,换成浅色。”
……
……
……
等他收拾好了,淑嘉也得承认,收拾得挺不错。还没夸两句呢,人家直奔后花园儿了。
淑嘉很郁闷,这十月末天儿,枯枝残叶结了冰池水,有什么好看?胤礽是去指挥修理:“这一处,匠气太浓,石头移走,扔那里去!那边儿桥,栏杆底下再加一道,阿哥们都还小,别漏进去了……”
如是数日。
淑嘉很是崩溃,这完全不是胤礽风格好不好?
直到胤礽指挥完了,淑嘉才问:“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啊?啊!看着舒坦!”小声嘀咕,“外头憋着也就罢了,家里必得舒服了才成。”
真相是:太子爷许多设想,朝上都不好说出来,他是二把手!只好他当一把手地方肆意妄为来了。
淑嘉目瞪口呆之余,也产生了无限同情,二把手,不好当。尤其是胤礽还是个处年轻好奇年纪二把手,他有无限创意,他政务能力让他能作出合理规划,但是囿于其身份,他只能憋着!
伸手摩挲着他光头:“谁憋屈你了?自己家里,说出来罢,没外人儿,说出来了,心里也舒坦了。我不会说,总是会听。我帮你记着,什么时候想做了,我背给你听。”
胤礽开始嘀咕:“户部库里银子开始不够使了,这些年旗下人丁繁衍,成丁领钱粮又是一大笔。逼得没法子,只好令些无关紧要人出籍为民。我想着,咱们不是有奴才做西洋玩器买卖么?据说,走时候过江浙,收些绸缎茶叶瓷器,到了广州,一转手,几倍利,一个来回,是做两笔买卖……要是……本就开了四处海关,已见其利,怎么就不能再多开呢?”
淑嘉心里激动得要死,这年头不怕你开放啊:“是好主意啊!”[2]
赞许眼神,激动感情是明摆着,胤礽抱着老婆蹭:“我还没说呢,底下有人刚提出来,就叫一群人给打回去了。说还只是开个海禁,令庶民自谋生路……”
哦,似乎是顺治时候禁过海,康熙时为收拾台湾也实行过,可是近年来下垂有所松动呢。
不过,胤礽有这个想法,那就是件好事儿。接触得多了,只要坚持下来,总比闭关锁国强!
先记下来了!就算胤礽以后忘了,她也要提醒他,提醒不了他,就去对儿子碎碎念!
确实需要先记下来,眼下有一件事情是迫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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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不仅仅是表示你换了个地方住,现它还代表着,诸皇孙种痘日子到来了。
天花对于满蒙来说,是种可怕传染性疾病,本身人口就不算特别多,对于天花免疫力又低。皇室近枝亡于天花者都是一大把——
礼亲王代善三个儿子长子岳托、第五子巴喇玛、第六子玛占都死于天花。另外,代善外孙公爵和尔本,也亡于天花。
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之孙锦柱二十二岁时死于天花。
努尔哈赤第十五子豫亲王多铎,三十六岁时因感染天花而死。
有名天花患者当数康熙爹,顺治。皇太极没种过痘,一听说有天花流行,就四处奔逃,名曰避痘。
成人尚且如此,免疫力差幼童不必说。
康熙帝位有一半儿还得归功于得过天花。胤礽当年出痘,康熙于三藩之乱期间,不理朝政地去照顾他,整整十二天。哪怕是太子病了,如果不是事情太过凶险,康熙也不至于紧急时刻作出如此行为。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形象地说明一件事儿,这年头,天花是个危险事儿。
种痘,也不那么太平。它实质上是让你得一次轻微天花,让身体获得免疫力。抽掉所有形容词:得天花!话题又绕了回去——危险!
东宫里有孩子两个女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了。
为此,乔迁之喜也没那么欢了,崭房子,住起来也没滋没味儿了。匆匆看到一眼东宫,淑嘉心乱如麻。
宫外几家有孩子王府也是一团忙乱,收拾干净屋子、选拔合适奴才、准备各种要用物品。
种痘因事关重大,有其严密操作程序对接种者也有严格要求。
康熙与胤礽乾清宫里东暖阁里分坐两座,听着底下太医院院判加一级孙之鼎领着痘科御医来汇报工作。孙之鼎作为领导,先说个大概:“臣等奉旨已为诸皇孙请脉,毓庆宫大阿哥素来羸弱不宜种痘,毓庆宫四阿哥未满周岁不宜种痘,其余皇孙本次均可。如今天气已冷,正宜。”
痘科之御医开始将本专业课题了:“毓庆宫大阿哥往年皇子种痘之时,臣等一体请脉,皆体弱不宜。如今已过七龄,再种也有凶险。其余皇孙,毓庆宫四阿哥、祉贝勒府弘晟阿哥、祐贝勒府弘曙阿哥皆身体康健,只是年岁未足,待到后年卤门已合,可与皇十七子等一道种痘。”
胤礽叹了一口气,他对长子还是挺意,只是形势比人强,也只有认了。四个儿子,有三个能够种痘,也是不错了。
康熙又问:“太医院之痘科大夫可够使?”
“本次种痘,只种皇孙,且并非同日种痘,足够支应。皇孙女定明年正月。”
“痘痂呢?”
“痘痂已取,取自三岁痘疹发得稀疏而没有任何恶性症状之男童。于发病第十三日上取痂。此子如今已痊愈,”痘科御医一板一眼地回答,“取痂未过百日,正合用。”
毕竟是自己儿子,胤礽就着急一点,有点急切地问:“可还有旁要准备?”
痘科御医回道:“宫中祭神送神之仪,自有定例,不是太医院差使。臣等只要准备些汤药,为皇孙们调整身子,喝上十天,再请脉。彼时脉相合宜,便可种痘。”
康熙对此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孙之鼎把写好报告留下来之后,带着痘科御医告退了,留下皇帝和太子继续研究。
康熙见胤礽有些心神不宁,安慰他道:“如今种痘方子比先前妥当多了,宫中皇子皇女种痘者不知凡几,宫外王府里阿哥、格格因种痘得活者众多。太医院痘科大夫是做惯了这些事情,你不要太急。”
胤礽还是心神不宁,这回要出痘,一个是嫡子,另一个则是已经长得大了庶子,都是很重要儿子,担心才是应该呢。
康熙看了一回奏折,又看了一回御医所开之调理身体方子,觉得没问题了,才放到一边。“传内务府总管、传掌仪司。”
内务府总管是个肥缺,同时也是个操心费力活计,皇家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得跟着操心。这回是为了种痘,他们主管祭神送神等仪式。
也是请安,然后内务府总管先奏:“所需之炭火、毡幕皆已准备齐全,为防意外,每位皇孙都备了双份用度。祭神用豆神娘娘、香烛、供品、桌案等都得了。就等定下皇孙们种痘地方,就可遣人送过去布置。又有伺候皇孙种痘大夫、太监等一应用度,奴才们俱已调拨停当。”
掌仪司回话就详细了:“送神所需之纸扎冠袍带履、香亭、船、伞、轿、马、宝幡、黄钱阡张、元宝、香烛、纸花,及赏赐医官红缎、银两、金花、馒头等物,已详列单子交各处预备。所用猪口、羊只、鼓手、校尉,亦已预备。”
康熙翻了翻这一份报告,批示道:“大夫、太监日用之肉各加一斤,天寒,大夫赏皮衣一袭、太监赏棉衣一领,赏手炉脚炉,自伺候小阿哥们日起,每日各加炭十斤。”
安排得妥妥了,康熙又缀上一句:“毓庆宫二阿哥、三阿哥,挪到毓庆宫里种痘,叫高三燮整理出屋子来。”
“汗阿玛?”
小胖子这回不东宫里出痘,是康熙思前想后结果。康熙决定,还是把小胖子和胖子他二哥一起放到毓庆宫里出痘。弘暘与弘曈这回是不种痘,他们住东宫,万一弘旦、弘晰种痘时候不小心把他们俩感染上了呢?
这是物理隔绝。
想得如此周到,胤礽没话说了。
胤礽康熙那里显得急切,回到自己家里,就得表现出一家之主沉稳:“慌什么?宫里宫外,又不是没有人种过痘,不都过来了么?”
“那不……”不是我儿子么?!淑嘉张张口,又合上了,问胤礽:“这么说,都预备妥当了?”
她还算好了,李甲氏是根本问资格都没有,只能竖起耳朵听太子妃。
“汗阿玛意思,弘晰、弘旦,先自家调理身体,待御医请过脉后挪到毓庆宫里出痘。”
“啊?”淑嘉吃了一惊,“怎么……倒要挪出去了?”
李甲氏也站不直了,身子前倾,很想弘暘怎么办?
还好,太子妃帮他问出来了:“不是说搬了地方,自家种痘么?怎么又要再挪一回?还有,他们两个种痘了,弘暘呢?”
胤礽把康熙意思明白地表述了出来:“怕他们两个出痘把另两个也给带上了。弘暘脉相不合,弘曈还小。”
这样安排,即使是爱子心切母亲也挑不出毛病来了,淑嘉揪心道:“种痘时候我能去照顾么?”
胤礽横了她一眼:“裹什么乱呢?”他心里也很乱,“有御医不用你。你看好了孩子罢,要是你去了,带了什么回来,把孩子给染上了,可怎么好?”
这差不多是‘两个孩子选一个’翻版了,淑嘉心像热水里烫过。儿女都是债啊!
“放心,有我呢!我是出过痘,倒可以去看看。”胤礽不确定地说。
为了怕孩子多想,两个要出痘孩子都被隐瞒了其中凶险,弘旦还道是考验呢:“出过痘,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成!额娘~我去几天就回来,别想我啊!等我回来了,您要教会弟弟叫哥哥啊~”
说完,他还笑得没心没肺。
“好……”说着,一把就掐上胤礽胳膊。
胤礽乖乖接话:“过阵儿可就只有阿玛陪着你呢,你还不说两句好听?”
“是是是,好阿玛~”那语调,跟他额娘哄他时候一模一样。太子殿下又被掐了。
这事儿里头,难过不止是大人。
弘暘是因为身体弱,不合适,暂定本次不出痘——就他那小身板儿,不种痘还能多活几年,要是种了痘一个扛不过可就彻底歇菜了。这也意味着,此君……即使没有两只胖子,也与继承人称号无缘了。
对此,弘暘郁闷又加了一层,闷闷地不肯说话。一方面,他也担心弟弟们,另一方面又怨恨自己身体不好。
李甲氏简直不知道忙哪头好,一面要看着弘晰喝药,一面还要抚慰弘暘:“等你身子好了,自然也能种痘。”
弘暘马上九周岁了,知道事情也不算少了,至少种痘事情还是知道,不答话。
李甲氏只能恨恨地说:“真是前世带来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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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喝了十天药,御医来请脉,道是已经调理妥当,可以开始种痘了。
两个孩子被打包送到了毓庆宫里。
小胖子还原来住过地方,弘晰则曾经过来歇晌屋子里,两处都已经蒙上了红毡。淑嘉让郭朝用、赵国士两个重量级太监跟着照顾小胖子,弘晰那里用是吕有功,俱是稳妥之人。
开始种痘前,淑嘉还是可以过来看一看,亲自把儿子送了过去,然后她需要拈香敬神。李甲氏跟她后面,太子妃因为名义上是两个孩子母亲,拈了两回香,李甲氏单弘晰处敬香。
接着,她们俩就被恭请出了毓庆宫,整个毓庆宫后殿被拉起了警戒线。淑嘉只能东宫里翘首以盼。
当天胤礽就没回来,虽然带话说:“出痘凶险,怕不慎过给了孩子。”其实情况很危险。
弘晰那里还没见动静,小胖子当日即出了痘,情况很不妙。这个出痘出得或早或晚,只要不是发不出来,就不很危险。惨是小胖子现情况,御医回说:“头面周身见点,颗粒细碎,颜色深红,身热气粗,烦躁口渴。”
坐镇乾清宫康熙就坐不住了,发痘要发得颗粒浆顺饱满才好,他老人家本来是要出巡,直接取消了行程,跑到了毓庆宫。胤礽已经原地打转了,看到康熙就像看到了救星:“汗阿玛!”
“不要急,怎么回事儿?”
这两位都是出过痘,不怕传染,直接到后边儿来了,胤礽一路急匆匆地道:“弘晰还没有动静,弘旦……出痘颗粒细碎,怕是不大顺。”
“弘晰这个不碍事儿,出痘有早晚,出齐了就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警戒线里面了,叫来御医:“这会儿免了这些虚礼罢,说,怎么了?”
御医也是满头汗:“血热太盛,中险之症,痘尚未出齐,臣等议用清解透喜汤。”
康熙对种痘是深有研究,胤礽也临时抱佛脚背了不少书,一齐催着:“那就赶紧用药。”
康熙还说:“消息不要传到后面给 皇太后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传话出去,朕与太子这几日就住这里了!非军国要务叫内阁酙酌着办。”
胤礽顺着他话吩咐下去:“不许走漏一丝消息出去,不要传到端仪宫,不要叫外面人裹乱!”
两人就此驻扎下来了。
即使这样,到了第三天上,御医回话时候都不敢看这两位脸了:“痘虽出齐,仍颗粒细碎血热太盛……”抖啊抖,“议用活血助长汤、松花粉。”
“还不去!”胤礽这是n年来头一回康熙面前抢话,康熙也没有意。
父子俩四目相望,牙关咬紧,都说不出话来。从这一天起,毓庆宫静得像座坟墓,其肃穆程度跟隔壁奉先殿有得一拼。
原本值守御医、太监还领到了几副牌,可以作为娱乐,现倒好,皇帝和太子这里担心他们家孩子,谁能当着他们面儿再娱乐啊?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此时,弘晰也发出痘来了,却是很顺利。两位却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了。
淑嘉作为一个无法接触朝臣太子妃,还不知道出了这回事儿,只是担心着儿子。每每去宁寿宫里,皇太后也不知道内里情况,须知康熙并不是日日过来请安,他不来,那是正常,无法据此推测外面出了事儿。
李甲氏天天按时来报到,就希望能从太子妃那里探听出一点儿消息,太子妃自己也不知道呢,只好一起着急。裹乱是——弘暘与弘曈又一起病了!
兵荒马乱不足以形容现东宫情形。
到了这个份儿上,淑嘉反而镇静了:“都裹什么乱?!该传御医传御医,他们各有各嬷嬷,都心伺候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各处值守之人,各安本份,天还没塌呢!”
“你也不要乱,弘暘年纪小,正是要你这个做额娘照顾时候,你从今儿起不必到我这里立规矩了,照弘暘去,等孩子好了,领过来给我看就是了。”
“宫里规矩,不许妄议主子长短,你们都记住了,不要叫我旁处听到什么!”
太子妃不知道朝中情况,大阿哥却是知道。皇帝和太子神隐一个礼拜了,能不知道么?皇孙要种痘,胤禔是知道,他家现正准备着呢,就等宫里派御医出来了!
与此同时,朝中众臣也是议论纷纷。本来是要准备过年时节,硬是没有一丝喜气了。不许泼水、点灯、炒豆、放鞭炮……好像很凶险啊!万一有个意外,一定要防止两个心情不好男人出来之后找事儿!
跪倒佛前,胤禔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求什么。念到一半,发觉附近有人,扭头一看,却是巴汉格隆。笑问:“王爷是为府上阿哥祈福么?听说要种痘了。”
胤禔干巴巴地道:“啊。”对啊,我儿子还要种痘呢,抓着真≈#8226;神棍手:“这佛灵罢?”
巴汉格隆认真地答道:“这世上没有不灵验佛,只有不虔诚心。”还真有几分宝相庄严味道。
胤禔果断地要求吃他、住他、用他神棍给他儿子祈福:“旁都是假,只要我儿子好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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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暘是老毛病了,开也是老方子。弘曈只是受了点儿凉,服了几帖药,也渐次好转。
毓庆宫里,康熙与胤礽两个抠着眼睛男人也终于听到了好消息。御医声音兴奋得发抖:“行浆充满,渐次收靥结痂。”太好了,终于要好了。
康熙与胤礽都听到了彼此出气声,相视一笑,一笑便再也止不住!
西边儿御医也应景地来报告:“二阿哥行浆充满,渐次收靥结痂。”
实是大喜!
到第十二日上,毓庆宫里‘遵例送圣’。
康熙与胤礽已经累得动弹不得了,分别派人往各处报喜,康熙又下令:“宫外各阿哥,各依次序种痘。”两人结伴窝毓庆宫里胡乱睡了一宿。醒来时候却是深夜了,睡了大半个白天外加半个晚上。
睡不着了,索性聊天儿。胤礽感叹:“儿女都是债,汗阿玛,儿子小时候儿,也是这样么?”
“你?也是十二天,那会儿还有三藩闹腾,你这回可比我当年舒坦多了,我可没个谁陪着一起照看儿子……”声音小了下去,父母早逝是康熙心中一大痛。
胤礽握住康熙手,不吱声了。康熙伸出另一只手覆了上来,四只手交叠一起,暖透了心里。这时候,皇帝与太子也只是父子而已,,两人居然又睡过去了,直到该起床上班时辰。
洗漱、衣,精精神神地出现了众臣面前。
脸上带着担忧,又变成了大阿哥、三阿哥了,他们两家孩子,今天开始种痘。眼神里惴惴不安是四阿哥和五阿哥,下面是他们家,七阿哥家要迟一点。
而透着羡慕表情是八阿哥:老子很想也担心一回啊!
康熙神清气爽地表示,前两天他只是一个老人家担心孙子,看来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孙子‘得祖宗庇佑’,身体非常好。他要出去继续玩了!对了,太子,你继续留下来办公,哦,你去祭一回陵,别忘了去你妈妈坟上也看一看……
就差把“我就是偏心眼儿”直接写脸上了,大阿哥没心情这会儿记恨这个,心里还想呢,那佛一定要灵啊,我可是真心实意求我儿子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