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就这么散了, 众臣看得出来皇上心情不好, 安慰了下易恒,说是圣旨没正经下,一会儿咱一起去劝劝。
墨逸轩在大臣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时, 走到养心殿外求见。
本来李洪福过来说了句,皇上有话, 不见。
但墨逸轩只笑了笑,说你告诉他, 臣墨逸轩为的是正事, 如果皇上执意不见,他不介意去请太后娘娘来主持个公道。
朝上的事太后是不管的,这事真要去请她, 其实也没什么用, 这种公道她大概没办法正经主持。但是太后知道丞相一向勤勉,对国事向来兢兢业业, 皇上又一贯懒散, 丞相现下为了国事,皇上不见,于情于理,太后都是要说皇上两句,同时促成他们见面。
龙衍也懂这个道理, 他倒是不怕太后会过来,但是实在没必要。
他挥了挥手,叫李洪福让丞相进来。
墨逸轩进来后, 行罢礼,也没客套,直接就冷着脸,质问龙衍,“你当真要让易恒只带三万兵马去打卫国?”
龙衍正在画画,听这话他抬头看了墨逸轩一眼,唇角一弯,声音说不出的讽刺,“哟,心疼了?”
“你——”墨逸轩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皇上如此作为,莫不是把我大殷忠臣往火坑里送?”
“放肆!”龙衍‘啪’的一声把手中毛笔一摔,视线凌厉的看着墨逸轩,“朕怎么可能会毁自己的子民!你看那易怛不是满脸写着他能胜!”
说完他笑了,懒洋洋的坐下,“丞相啊,你要相信你的相好的啊。”
“相好……”墨逸轩眯了眼睛,他整了整衣袖,看着龙案的桌脚,“你就是这么看我和易恒的?”
“啧啧,”龙衍推开龙案上的奏折,敛了眉眼,慢悠悠伸手拿了茶来喝,“都说丞相最是懂礼仪识大体,怎么,御前自称我这个字,就是你涵养的表现?”
有风拂过,一室冷香,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墨逸轩走前几步,双手撑着龙案,俯身,定定的看着龙衍,“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前几天说的话,可是当真?没半点苦衷?”
龙衍唇角微扬,“当真。”他转过头来,无所谓的对上墨逸轩的眼睛。他发丝轻扬眉睫透着一国之君的雍容和傲然,他一身明黄映的人眼睛疼痛,他声音轻轻淡淡却透着不会更改的坚定,“朕没有任何苦衷。”
“朕就是厌了,烦了,弃了,不想要了。”
他说,“墨相你如此不解风情,朕不喜欢了。”
墨逸轩想要找出来那平静的表情藏了什么,但是无果,他看不到。
在那双淡色的,只有他倒影的眸子里,他什么也看不到。
过去,将来,全部看不到。
“你不是因为我……才说了那句只让易恒带三万兵马灭卫的?”墨逸轩想到昨夜,眸露精光,“别说不是的话,我不信!”
“啊这倒是真的因为你。”龙衍一点没犹豫的点头认了。他推开墨逸轩,站起来走到殿中间,再回头看他,高昂着头,用睥睨一切的态度说,“这个天下,是朕的,这天下的万民,也是朕的,你墨逸轩,也是朕的!只能朕不要,不能别人来抢。”
“不过么,你不一样,你就像朕养在后宫里的妃子,因为朕宠幸过,所以就算不要了,你也得是朕的人!”他冷冷看着墨逸轩,眉目无情,“朕怎么会允许朕的人,随随便便就勾搭上别的男人,还是朕的臣子?”
“墨相,如果你不和他断了,朕这圣旨,就会下实哟。”龙衍理了理衣襟,眯起眼睛细细的笑,转着手上的扳指,“朕是皇上,君无戏言哟。”
“你——”墨逸轩死死瞪着他,胸内恨意翻滚,“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变成哪样?”龙衍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朕是什么样子,你不是最清楚了?”他的笑容带了几分淫邪,看向墨逸轩的腰臀,“就连朕那里,至今为止,也宠幸过你一个,你合该知足了,墨相。”
说着他还轻佻的伸手去摸墨逸轩的下巴,墨逸轩偏头躲过,咬牙愤愤道,“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龙衍。”
“是又如何?”
“如何——”墨逸轩回过头看他,半晌,居然笑了,墨黑的眸染了湿意,冷冷翻滚的,都是失望,“龙衍,我看错你了。我当真瞎了眼看错了你!”
说完,他礼也不行,甩袖子就走了。
不管是不是为了易恒,他都不想再看到龙衍了,这丞相,他也不干了!当然,如果他走了,龙衍没借口生气了,易恒的劫,也算是过了。
不料当晚,宫里有谣言传出,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说是丞相以色侍君,皇上知是错误遂严厉拒绝,丞相却死缠烂打……
还说易恒将军和丞相藕断丝连,皇上以示惩戒才说了朝堂那番话……
还有皇上一颗心只在丞相身上才不肯选妃……
更有甚者,说皇上思慕易恒多年,本来人回了京就可以好好发展,不想丞相斜插出来棒打鸳鸯恶言威胁……
内宫总有无数传言,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花样多的能让人应接不暇,但胆敢传这样的言……怕是有上位者故意为之。
虽然传言之事未可尽信,但无风不起浪,传言会这样,总是有理由的。
丞相墨逸轩在朝以来颇多佳话,为人处事都很得体,偶尔手段激烈也是不得已为之,所以朝臣们倒是没有对他太多讥讽,总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可这世上什么能少,就是少不了小人。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墨逸轩手段雷霆办不了少人,远远沾了点关系的当时也是能避多远避多远,没什么话说,如今这样的流言一出来,他们就兴奋了,上蹿下跳的跟着抹黑,哦我就说丞相脾气那么怪呢,怎么这么大了没成亲呢,他又不守孝,看来是真的啊真的。
连老夫人都写了封亲笔信过来,严厉斥责墨逸轩,一国之相,当行的更正。
墨逸轩捏着信,坐在书房,指尖都泛了白。
他眯眼看着窗外萧条的树枝,冷笑。
这可真是赶着来了,他刚想走,马上就有理由自动跳出来,他连想都不用想。
他为人个性虽强,却对于当丞相并不执着。当时做这丞相,一是因为父亲生前的激将,二是因为做丞相也很刺激,对于他来说很好玩,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挑战。
但他本心,却并非一定要做丞相,并且把这个位子看的太重。他也没太多的爱国爱民之心,只是在自己寻找刺激玩的同时,为国为民做了些事而已。
所以这个丞相,他还真就不稀罕。
若是以前,龙衍使出这招,他会想你越是想让我走我越是不走就是跟你耗,或现下……
他不想耗了。
有时候有事不能解决没关系,这正是他喜欢的,把不能解决的事情变的可以解决。就算彼此信任不在也没关系,他可以尽力把这份信任重建。男人和男人也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天下人都管不了他。
但他不能忍受,那样的言语。那样踩着他尊严的言语,那个他喜欢的人,高高在上的用一国之君的态度,说着为臣者不可以不尊反回去的话。
的确,他对龙衍还有感情,但不管龙衍是不是有苦衷,他都不想再继续了,他不想去珍惜。
原来只想默默守着,也那么难。
想对一个人好,那么那么难。
他的深情,也到底熬不过世事种种。
好在天下很大,并非朝堂,才是他容身之地。
有时候我们在受刺激时会做某个决定,或许三思之后不会这样做,但一旦做了,倒也不会后悔。
墨逸轩性子本就洒脱,他介意的是龙衍这个人,对于那些风言风语,却是一笑置之,半点感觉也无。甚至觉得会对这种事情嚼舌根的人简直愚蠢至极。
很快的,他就递了折子上去,说是身发寒疾,需外出求医,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为朝廷效力,请圣上体恤。
皇上圣裁下来,说是丞相有疾朕痛心疾首,准假好好休息寻医,丞相一职暂挂,希望改日病好后再回朝堂。
当然大家都明白,丞相这是借口,哪有人昨日还好好的,脸色红润身板硬朗,第二天就寒疾发作连床都起不了只能上折子请辞?
皇上这也是种谦词,要是真担心,早派御医去了,做什么准去寻医?鉴于丞相昔日功迹,话又不好说的太绝,只好说暂挂。可大家都明白,这暂挂,其实也就是准你辞官的意思。
一边闹腾的人又有话说了,一有流言就有,这等扛不起的样子,证明那话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他跑什么?
丞相在这万千风雨的时候,分别给自己的娘亲和易恒写了封信,就驾一辆深青色马车,缓缓离了京。
他走的这天夜里,有暗青的小轿静悄悄的从相府后门进去,一个时辰后离开。
没有人知道,这小轿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也没有人知道,这小轿里,坐的是谁,来相府做什么。
十日后,皇上在紫禁城外设下帅台,拜易恒为将,拨精兵五万,命他征卫。
朝廷上下无不哗然,朝臣们十分不理解,为何皇上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英明了不说,还顺着不好的方向走。杀伐决断,断的都不是地方。
虽说又加了两万,可再怎么精的兵,平坦的边防线上,五万对二十万,也是不会有胜算的。
皇上……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