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缚石 > 105、第 109 章全文阅读

我懵懵懂懂地就住进了西偏殿。一切恍然如梦。

易扬不无忧心地对我说:“现在形势复杂, 可信的人少之又少, 你若要留在这里,就千万别出去,连千湄那里也不要去。”

我乖乖点点头, 突然想起一事,问他:“你到底把浮云怎么样了?”

他无奈地皱皱眉头:“我倒是想把她怎么样, 可千湄护地死死的,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我想了想, 说:“你也该知道浮云的背景都已经断了, 她一个小女孩的,还能有什么作为。”

他沉吟片刻,道:“这个小女孩, 可能没看起来那么简单……”易扬瞥了我一眼:“你看你不也挺不简单的吗?”

我笑:“那好啊, 等她长大了,我做主, 把她给你纳成妾。”

易扬笑笑, 没有说话。

我挽起他的胳膊,道:“你若有事,尽管去忙你的吧,我保证我不会乱跑的。”想了想,又道:“暗卫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他还是很平淡的神色, 道:“我来处理就好,大不了一死,你愿意吗?”

我笑:“我愿意。”

易扬刚走, 琉璃晃着他扎眼的道袍又突然冒了出来。

他玩味地瞥了我一眼:“真是杏花春雨几时休啊。”

我但笑不语。

他道:“现在你可愿意走了?”

我摇摇头:“当然不。”

他说:“‘情’这一字,沾不得,越是涉入,越是沦陷,你若再等些时日,岂不是更离不开?”

我挺直了腰,依然微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只希望你在该闭眼的时候闭上眼睛!”

琉璃被我的话怔了一下,他是出家人,好不尴尬,碧光一闪,就走掉了。

住进去的第一个晚上,我很忐忑,易扬却回来地很晚,繁斗满天的时候才一身疲倦地回来了。

我侧着身躺在床上,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

可他却只是站在床边,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似乎过了很久,终于我耐不住了,翻身坐了起来。

“你怎么没睡?”他微有些差异,顺着坐在床沿。

我有些腼腆地道:“我在等你。”

他愣了一下,鸽子灰里冒出星星点点的温柔:“以后不用等我了。”

我摇摇头,他看着,也没说什么。

被窝里突然多了点他身上有些夜的寒,带着淡淡的青草香,让我觉得很安心。

易扬轻轻环着我,静静的室,如流水潺潺的夜,温华蕴泽。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轻声问他。

他停了很久,说:“在想我何德何能,能得此卿。只恐是玷污了你。”

我柔柔地笑了,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可我却觉得,这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惠。”

这是最大的恩惠。

他的指间,他淡淡的话语,他平和的目光,他的唇齿……这一刻美伦美幻,世间的风云,都变成瓶里的一束桃花,只有他的目光,才能芬芳吐蕊。

很奇怪我们开始在一起生活,却仿佛没有什么磨合,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却有贴合地恰倒好处。

他有各种各样的人物要应对,成堆成堆的事务要处理。

我则开始看书,一本一本接着看,不管有意思的没意思的。

我的喜欢他知道的很清楚,不吃蟹,不喝苦茶,不喜欢紫色,爱吃甜食;他的癖好我也了解,喜白色,好净,讨厌吵闹和薛滔笺。

他说过两次叫我晚上不要等他,可我不依,他也就不说了。

通常的情况是这样的,易扬挑灯看他的公文,我在一旁看书,然后看着看着就倒在书里睡着了,最后迷迷瞪瞪被他抱回床上去。他笑我道:“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倒是自己睡到书里去。”或者他回来很晚,我总是掌着蜡烛在门口等他。后来他心疼了,不忍我在风里等他,于是便总是早回来。其实我是喜欢等他的,怀着有种小幸福的感觉,为他掌一盏灯回来。

其实易扬睡觉很轻,风吹草动就醒,而且特别不习惯在睡着后有人碰。有时候他睡着以后,突然觉得身旁多了一人就立刻惊醒,随即明白过来是我。每次他醒我都很心疼。却依然故意装睡。有一次被他发现我是装睡。他没说话,抱我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我却像揪心一样疼,是怎样的生活,让一个人在十余年后依然夜夜不得安寝……

有时天气好,我们会坐在房顶上看星星。

“等过两天,我叫人运些烟花来吧,我记得你喜欢看。”易扬说。

“不用了,什么时候了,弄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我说。

易扬没再接话,抬着眼看着月亮,目光绵长起来。

“你好象很喜欢看月亮啊。”我说。

“恩。”

“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吗?”

“恩。”隔了隔,他又说:“其实也不算是,只是感觉在看月亮的时候,父亲也在看着我。”

我握住他的手:“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得到安息的。”

他沉默了,垂下眼来:“希望是吧。”声音有些黯然。

我看着心下不忍,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以前也陪我看过星星呢,不过那时候你满肚子坏水。”

他搂了搂我,依旧没说话。

我眯了眯眼,道:“你那时的真真假假,我到现在也没分出来。”

“有真也有假,”他笑了,“你信吗?我以为它是假的时候它就真了。”

“我当然不信了。”我咯咯笑着。

他垂下眼来,复又道:“其实后来我做的事情我很后悔,那天假朱颜跳崖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后来暗门被破了,你还依然杳无音讯,我还以为……”

“别想了,”我摸着他的脸,“过去都过去吧。”

他转眼看我,眼里映着月光,水波摇啊摇啊的就把人摇醉了:“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过平常的日子,粗茶淡饭,宁静幸福。”

我一愣。

他转过头看着月亮:“等我扶千湄登了冕,坐稳了位子,我就带你走吧,千山万水,随便你挑。”

我呆呆看着他的侧脸,一时间痴住了。

“好吗?”

“……好。”我说。

易扬笑了,很平淡的那种。

“你要扶千湄登冕吗?”隔了很久,我问。

他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只有千湄坐稳了位置,才能镇住那几个狼子野心的旗主。”他转过头来,“你再等我几年,我把几个可靠的护法一扶植上来,我就带你走。”

我心里暖暖着感动,口里道:“带我走?你靠什么谋生啊?不是要我跟着你沿街乞讨吧?”

他轻笑了一下:“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从他怀里坐起来,瞪着眼睛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瞥了我的手一眼:“你会做饭吗?你会洗衣吗?你会针线吗?”

我顿时显得特牛:“不就做饭吗,明儿个给你看看眼,什么叫珍馐佳肴!”

第二天我真的去做了饭。

其实我做的饭也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而已,但是我信奉“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我也同样信奉“情人眼里出大厨”。

未料菜上齐时,易扬谨慎地挑起一筷子麻婆豆腐,问我:“真的能吃?”

“你不吃怎么知道它不能吃。”我道。

“如果它不能吃我怎么能吃它?”

“你要吃了它才知道它能不能吃啊!”

然后易扬深深地犹豫了……

我盯着他的脸,让他在我目光的高压下屈服了。

“好吃吗?”我很期待。

“……”他望了我一眼,说:“你说我要不要骗你呢?”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我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他说好。

“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

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

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怎么只有这首歌

会让你轻声合醉清风

梦镜的虚有琴声一曲相送

还有没有情浓风花雪月颜容

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蝴蝶去向无影踪

举杯消愁意正浓无人宠

是我想得太多

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

最后还有一盏烛火燃尽我

曲终人散谁无过错我看破”

一曲唱完。

我凝目看他,他静静听完,目光温柔。

他笑:“终于不是哀哀戚戚的曲子了。”

我心里一闪:“上次你在旁偷听!”我只唱过一次哀戚的曲子,就是《琴伤》。

他摇摇头:“暗卫回报的,我倒是一直很遗憾没听过你唱歌。不过不想听你唱伤心的歌。”

我心里一转,瞅着他笑道:“那么隔两天的花灯是不是你送来的?”

易扬不动声色举起箸,道:“再不吃就凉了。”

我一笑,心里暖暖的。

天山上的形势似乎很不容乐观,有一次我看几个红衣退出了书斋,便端了茶进去。

易扬紧锁着眉头,死死盯着一份文书。

我放下茶,走到他身后伸手帮他揉着太阳穴。

他轻叹一声,伸手拉住我的手。

我道:“你不说大不了一死吗?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他依然盯着文书:“以前我觉得死无所谓,可我现在不想死。”我顿了顿,他又道:“不管是恨你还是爱你,我都想活下去,只要有你就好。”

我笑了,突然一种莫明的情绪在滋长。

晚上我趁他迷迷瞪瞪的时候含含糊糊地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没回答。

我以为他睡过去了,又问:“我若走了,你会等我回来吗?”

他模糊地“恩”了一声。

我躺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很久,小声道:“算了,还是不要等我回来了。”

他又是模糊得“恩”了一声。

然后我很安心,在他怀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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