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藤戈见状大喜,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压着低低的声音道:“天测殿红衣万觇金,见过圣女大人。”
我吃惊地站了起来,一时真有点说不出话来。
朴藤戈依然跪在地上,脸上的喜悦宽慰不言而喻。
我定了定神,伸手把他扶起来,勉强挤出几个字:“从头道来。”
朴藤戈站了起来,夜黑,却可感到他满面红光。
“在下万觇金,鸣河滂城人氏,随父辈一起投诚天主教,六年前遵从天师安排安插至此。后随广子林东征西讨,颇得其信赖,两年前破格拔为令主。”
我微一沉吟道:“六年前……那时天师可是苏沩?”
“是。”
“刚才那几句诗是怎么回事?”我惟独在天山上有写过这首,知道的人仅易扬一人而已。
“圣女也知,我等暗人,为身份保密,一般鲜有互通消息。四个月前听闻圣女跳崖,但我等未接任何命令故依然原地留守,半个月前,忽有暗令下来,命暗中寻访圣女,以那四句口诀为信,圣女听闻,定知晓一切。”
我微一思索即明其理:易扬内伤昏迷看来确有其事,如今听闻已好转自当开始收拾一切残局。易扬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的作风,当时心里关切,慌乱之中难免疏忽,事后清醒了,细细思索,以易扬缜密的作风定是发现了可疑之处。遥想当初,易扬也是凭我区区数言就推断出乌宗珉就是邺飞白。若我没死,这数月又完全没有我的消息,唯一的推论就是圣女有难。所以这才有发动所有线人,在各个门派深处暗暗搜寻。而那个要另立圣女的谣言,估计也该是易扬放出去的□□。
我深吸口气,轻轻合手在腹部,易扬,你若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你可还愿意接我回天山……
万觇金续道:“我在门内四处寻访,半月不得其绪,雾鼎山庄突然传出消息,雾花夫人被传地名头甚响,那广子林随后突然决定前往雾鼎山庄,属下认为这实乃机会难得,无论如何要一探雾花夫人真容。岂知雾鼎山庄禁卫森严,后院乃是重兵之地,我区区一个令主实在难以进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引诱院内女子,助我来去。”
我点点头道:“如此,辛苦你了。”
万觇金闻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沉声道:“属下自知唐突,先请圣女将罪。属下在此六年,离开天山时老父年事已高,拙荆身体孱弱,下有二子,离山时小儿子不满一岁,在此六年,家人音讯全无。属下在此间多一日,思念家人之心便多一分,待圣女回山,希望可以恩准我回天山,与家人一聚……”说着,一个八尺男儿潸然欲泣。
我心里苦笑,好一个天主教天师,好一个神人苏沩。不过一个线人,为防其通敌,扣了他全家在天山为质。想来万觇金只是天山派出去的无数红衣中的一个,那么多眼线暗人,苏沩不知都用了什么方法让其死心塌地。苏沩掌权时,圣女位空,然,天主教依然盛极一时,此等人物果然与寻常凡夫俗子天差地别。
我想了一想,最后说:“待此间事一了,你就回天山吧。妻儿老父,想必也十分想念你。先起来吧。”
万觇金大喜,磕头起身。
我又说:“我还在世的消息,你先别回传。”
万觇金一呆,大惑道:“这是……为何?”
我摇摇头道:“我不是投敌,你不用如此看我。天主教中亏兵损,四大护法已折其二,天师得知我还在世又能如何?如挥兵来救,那你我二人处境更是凶险,尤其是你,到时不知是否可能留得命回天山与家人团聚。”
万觇金沉思不语。
我又道:“如今,你可能也有所察觉,广子林与我有盟,愿意归顺我教,出力助我,在我看来,正是一举挫灭暗门的大好时机,待时机成熟,你再联系天山,内外夹攻,于我,这是永绝后患的万全之策,于你,也是不可名状的大功一件。壮士你六年离家,定也希望衣锦而还,不然这六年辛苦也全部付之东流,实在可惜!”
万觇金听着,眼神一狠,最终抱拳道:“圣女乃我教之首,属下自当唯圣女之命马首是瞻。”
我微微一笑,道:“自己人,不必如此多礼。万壮士可知晓,在这暗门内可还有其他我教中人?”这次险些害了万觇金,下次可别一不小心又把自己人拖下马来。
万觇金回道:“原本各个门派都有我教暗人,但现任门主一上位就立刻诛杀了所有高层,原本有几个上了位的暗人都无一幸免。那时我才进来一年,人小职微,逃过一劫,后来被广子林挑中,一路提拔,速度惊人,想来现在暗门之内,天主教人中就以属下职位最高。”
我奇道:“想来?”
万觇金回道:“为防身份泄露后被逼供,暗人之间彼此并无联络,是故属下也不明白这门内是否还有他人。”
是了,前世看的《无间道》也是这个调调!
我想了想,问道:“那你如何与天主教通消息?”
万觇金答道:“八坛之下,各有一人,唤做‘鹧鸪’,平日在门内行事十分低调,都是不起眼的走卒一类人物,互通有无,都是暗中联系此人。”
“那‘鹧鸪’以后呢?”
“属下不知。”
线就此断了,八个“鹧鸪”,想寻他们无异于海底捞针。我低头沉思着。
“圣女,” 万觇金忍不住出声道,“圣女与广子林结盟,千万小心。”
“怎么?”我道。我本也不敢对广子林拿十分把握,广子林自说自己不通权术,可在我看来也是个步步为营的狠角色,不然如何当上的总司?
“那广子林端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杀帮屠人,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举手杀人更是常有的事。我随此人征战多年,所到之处大多尸骨如山。过河拆桥,离间挑拨更是不在话下。几个坛主私下送了个外号给他,叫‘万人枯’。”
百张脸籽蔓,千算子离蒿,万人枯广子林,暗门四个总司,已出现的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又问了些关于广子林的事情。最后说道:“以后我不来找你,你就不用来了,广子林那边你也小心应付着,别露了马脚。”
万觇金应了下来。
我微一沉吟,又道:“这虞枕水……”
万觇金赶忙道:“她只是个不得宠的床侍,我不过顺水推舟……”
我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她护送你来去,肯定知道你我有过密谈……”
万觇金道:“可要灭口?”
我摇摇头:“虞枕水突然死亡,无论做得如何天衣无缝,广子林说不得,肯定会怀疑你。引火烧身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你且回去,千万吩咐要虞枕水咬紧口风,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第二日,冷萧照常来望。
“夫人近来是否夜深难眠?”冷萧切着脉,看着我的脸色问道。
我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冷萧思索一下,道:“可能是前几日药物引起的反常状态,在下愚木,一时未得其理,待回去慢慢考虑后再行其它,夫人有孕在身,不宜劳累过度,这药,今天先停一天看看。”
我点点头,心下盘算这个宝盾坛坛主。
两面菩萨冷萧,在我面前一直收敛得宜,不显山不露水,当然也没有任何把柄。我根据已知的分析,这个冷萧是个典型的性格分裂,有时候很慈悲,有时候很残忍,武功是八个坛主里最差的,可是医书毒术却名声远扬,和万毒世家的大公子“浊世菩萨”号称当今的“双菩萨”,心思缜密,行事难测。
冷萧有一女,是和齐埔的一子定了娃娃亲,两家是个准亲家,也就是以儿女亲家的形式结的统一战线,宝盾加利剑,算是所向披靡了,难怪齐埔敢在方凝面前放肆。
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唯一可以拿捏的是:他们一定会合力,让其中一个升成总司,再将空余的金戈坛主一职填上自己的人。
如果我是门主,我要任命重要职位的人物,我会考虑哪些因素呢?
突然脑中电光一闪:几个坛主都是有求于我的。因为我可以或多或少影响上云的决策。
冷萧切了数天的脉都隐而不发,为什么?因为他实在找不到突破口。没关系,我可以卖给他一个。
冷萧切完了脉,起身整理琐碎事物。我望向冷萧,假做为难地咬着唇看着他。
“夫人还有何事?”他问道。
我做了个内心挣扎表情。
“夫人有事,但说无妨,在下尽力而为。”
我又扭捏一会儿,终于一咬牙,沾了点茶碗里的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下:红花。写完后又马上擦去。
冷萧脸上又一瞬失神,马上静然,他道:“夫人,你可知此药到底何用?”
冷萧是不知道我之前摔滑胎药的事情,那时他还未到庄内。
我看着冷萧,沉痛地点了点头。
冷萧又道:“夫人你这是何苦。门主待你不薄,已放出话来,一旦有子嗣诞下,夫人就立刻是我门内的主夫人。夫人你若当真有此意,倒不如真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我摇摇头,又写下:“有备无患”。
冷萧奇道:“这备的是什么?又何来的患?”
我沉吟一下,写下:“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段历史典故,可是看冷萧微微蹙起又马上舒展开的眉毛,我知道,他懂我在说什么。
冷萧微一思索,马上回道:“只要夫人不做傻事,在下自当效犬马之劳。”
冷萧推门离去,我坐在堂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而笑。
隔日,冷萧按之前的时辰来诊脉。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只是沉吟不语。
末了,他起身要走。我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冷萧轻轻叹了口气道:“此物于夫人你实在太过凶险,在下考虑再三,实在不敢拿夫人的身体来冒此大险。”
我咬着下唇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冷萧垂下眼来,想饶路而去。我快一步又拦住他的去路。
冷萧无奈道:“夫人这不是在为难在下吗。”
还是不让。以他的功夫,想夺路而去岂是我能拦得住的,如此纠缠,无非是想最后卖我这个人情卖个好价钱。
最后,冷萧终于无奈道:“夫人真的确定想要?”
我坚定地点点头。
冷萧道:“我若真给夫人,自己也会担上职责,它日门主问起,说不定冷某还要提头来见……”
我连忙作揖。
冷萧手快,先一步拦下我来,接着道:“夫人切莫折杀在下了,为夫人分忧本是在下分内的事情。只是他日门主追究起来还请夫人包容一二。”说着,从药箱底下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拿在手里迟疑道:“此物实在霍乱之物,在下冒险给予夫人已经是大大的不该,夫人当小心置之。”
我感激地接过。
冷萧压低声音,又道:“今日之事,夫人再莫向第三人说起。”
我连忙点头,起身又要作揖。
冷萧又忙拦下,轻轻补了一句:“夫人不用多礼,只需记得今日我为夫人的一点微末功劳即可。”
我心下雪亮:冷萧自然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他以为我拿红花只是用于要挟上云。如此,一来,在他可以深信不移,我对于几个职位任免是可以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二来,小铛红花一难题终于得以解决,三来,冷萧这个冷石头,终于留了把柄在我手上。在他看来,我一介女流,说不上什么惊世奇才,只要小心处之自当可以利用。
我拿着油纸的药包轻轻笑了:扮猪吃虎,冷萧还是太看轻我了。
广子林近日还是与离纹夜夜把酒,广子林言,果然有人旁敲侧击他的手下问与相交离纹一事,都被轻描淡写地代过。
这日下午,小铛说自己胡乱创了几招拳脚,说比画给我看,我兴致昂然地坐在花篱下,小铛在院落中站定,一招一式慢慢打出。
小铛以身法轻功见长,平日走的都是轻盈迅速的路子,此番这一套拳却全然没有了昔日的轻浮花哨,沉猛刚毅。小铛打拳,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舞着舞着,忽才发现,小铛脸上露出平日觉不曾察觉的哀戚,浓浓的悔恨与很多其它。一套拳打完收工,小铛脸上又绽开与往常一样的笑容,“如何?”他擦着汗问我。
我觉得喉咙有些哽咽,走上前去帮他擦汗。
小铛也不躲避,笑盈盈地看着我。这小子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配合地垂下了头。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而我却有一瞬的失神,回想到当初,我在天山上帮他上伤药的情景。两人一时无语,忽然他说:“清清,逃出去了,我陪你找个深山老林,我们就此隐居一辈子,可好?”
手下一停。
小铛伸手握住我的手,抬起头来,温柔一笑,正要说话,突然花篱外突然闯进一人,“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正是虞美人。
我向小铛使个眼色,小铛也不说什么,看了一眼虞枕水,转身回房了。
虞枕水跪在地上,泥土染脏了她珊瑚色的华服。她急急道:“夫人,求你救藤戈一命。”
我侧着头看着她。
虞枕水压着声音,急急地说:“夫人,广爷说了,为防留下把柄,要斩了藤戈。下婢狂妄,请求夫人千万救上一救。”
我听着,心里暗暗佩服广子林的办事效率。广子林如此护短的人,自然不肯杀朴藤戈,我昨晚才告诉他说,朴藤戈私通女眷,为保他的性命,最好就是除掉虞枕水。广子林说,虞枕水不管如何不受宠,起码也是上云的女眷,别说是他,就算是归真济物也不是轻易敢动的。所以,在我和广子林密谋之下,就有今天这一出戏。
虞美人热切地看着我,一双美目实在是动人。人美,脑子不太好使。广子林买通她的近婢,她的近婢按广子林吩咐的给她出主意,教她来求我,她果然就来了。
我轻轻扶她起来,靠近她的耳边残忍地说道:“是吗?你难道不知道吗?是我撺掇广子林杀他的。”
虞枕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喃喃道:“不可能,夫人你和他无怨无仇……”
我耸耸肩,道:“怎么不可能,我告诉广子林,你与他通奸一事我定会报告门主,广子林怕惹火上身,所以先行斩了朴藤戈。”
虞枕水脸色惨白:“藤戈明明说夫人你……夫人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用手顺了顺头发,轻描淡写道:“那只是缓兵之计而已。”看着虞枕水失色的面容,我又道:“枕水,你说说看,我为何如此呢?”
虞枕水看着我,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我冷酷一笑,道:“你说的对,我与朴藤戈无怨无仇,那我为什么要害他呢?是了,我要害的不是他而是你!自上次荛落一事之后我就有所觉悟,这一院女子都是上云的床伴,都是害人精,狐狸媚……我不愿与你们平分上云的宠爱,更何况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谋上一谋不是?等门主一回来,你的日子也算到头了。”
虞枕水嘴唇都咬出了血,全身微微发颤。
我见状,靠在她耳边,继续火上浇油:“不只是你,这一院女子都留不地,可惜你看不到,我是如何把她们一个个弄死的。”
“你才是害人精!!”
虞枕水惊叫出来,伸手把我推开。一不做二不休,我顺势向后倒过去,直接把身后的花架撞倒了。
如此,阵仗就闹开了。
院内众人皆惊,虞枕水居然敢对雾花夫人无礼?
虞美人此刻完全被气地分不清楚状况,厉声叫道:“你才是狐狸媚!害人精!门主瞎了眼,才带了你这么个妖女回庄……”我倒在地上,因为有花篱笆垫着,加之自己心里有数,根本没有摔着,皮都没破。只是趴在地上坐出一副有苦难言,楚楚可怜的模样。
众人大惊,几个丫头连忙冲过来拉着张牙舞爪的虞枕水。
“我一定会禀告门主,让门主认清你这个无害表皮下生了个什么嘴脸!什么雾花夫人,全是胡扯,根本是个完全的妖孽……”
院内的美人也纷纷过来,拉着虞美人声声相劝,屋内的美人听闻动静也都出来瞧个热闹,我着花篱小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广子林出现地不早不晚,沉着脸吼着:“怎么回事!”
一时间无人敢应。
我一直赖在地上,努力憋出点泪花来。广子林见状过来扶我起来,随手点了个丫头,道:“你说!怎么回事!”
丫头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广爷,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见好像是虞主子突然把夫人推倒……”
“真的?”广子林疑道,环视四周,众人纷纷点头。
广爷大怒道:“反了!居然敢对夫人无礼!”
虞枕水慌忙想解释道:“不是的,广爷……”
广子林怎么可能给她乱说的机会,直接叫道:“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地牢!待我请示门主再行发落!”
我在一旁边假装摸泪边心里感慨,其实,心里很不好受。
待人群散去,我一抬头看见小铛站在他房间的门口,想来是刚才发生打闹时出来的,他没有说话,也没做其他,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关门。
我揣着沉甸甸的心情也踱了回去,身后忽然有人笑嘻嘻地说:“夫人演地真好,我见犹怜啊。”
我哼了一声,道:“广爷你也不差啊。”
广子林依然笑道:“过奖过奖,稍后我就传信给门主,请他老人家好好奖励这虞美人。”
“恩。”
“夫人,什么时候抛饵啊?”
“再等等,太快了容易惹人怀疑。”
广子林叹道:“那离纹当真是个蠢材,酒后什么话都敢说,还说想与我拜把子。”
我道:“哦,是没什么心机。如此也好,过两日你说要提拔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广子林看我心事满腹的样子,也再没说什么,早早告辞离开。
过了几日,广子林依计行事了,第二日冷萧来诊脉时,数次言又欲止,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数日,居然还没有上云的回信,广子林有些担心,最终把虞枕水杀于牢狱之中,再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众女眷心下恐惧,对我更是退避三舍。
难怪上云没有回信,这天黄昏,终于揭晓答案。上云一行只有七八个人,风尘仆仆地回了庄。
先生把屋子里的人都清了出去,给我施针。
我把那包红花那出来,问先生道:“先生,这些红花可是够用?”
先生笑道:“我正想告诉你,我带回了红花,你倒是本事,自己都能弄到。”
先生对我说话并不惊奇,他一搭脉都知道我能不能说话。
油纸一打开,先生大奇,仔细闻了闻,又拿起一点尝了一下。
我奇道:“可有不对?”
“这不是红花。”先生肯定地说。
我吃了一小惊。
先生继续道:“这是大毛红花,与红花不同,是治小儿麻痹的药材,常人吃了没什么益处,可也没什么害处。这是何人给你的?”
我沉吟不答,两面菩萨,卖我人情又不想日后被上云责罚,真是个老狐狸。
先生看我不语,忙道:“不用担心,我从谷里有取些出来,明日给你,而后,那小子配合百家粉,照着单子服上半个月,应该是可以脱离得日罂了。所有药材都配份给你,你不用操心。”
我一愣,问道:“先生,你难道要走吗?”
先生看了看四下,低声说:“我找到了你的扶胎之法,但是其中几味药只有万毒世家才有,上云亲自上门求药被举之门外,一气之下起兵攻打。万毒世家周围十里蠹虫毒蛇,我随军往,多能照看一下。”
我一惊,道:“上云要打万毒世家?”
先生点了点头,利剑坛兵动,原来原出于此。
广子林估计是在和上云商讨出兵一事,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人。听说齐埔也来了,人也没有露面,后院这一天,无比的清静。
华灯初上的时候,院内隐隐传来酒乐寻欢之声,上云依旧他醉生梦死的夜生活。广子林今天肯定是不敢露面了的,我想着,早早更衣就寝了。
夜里,我睡得模模糊糊,突然有人撞门进来。
我顿时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
进来的人赤着双足,一头白发四散,醉眼迷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红唇鲜艳,一只耳朵上的宝石闪着冰冷的光芒。
已是深秋,上衣却只披了件丝绸的睡衣。
我赌气翻了身继续睡,根本不理他。
上云也不说话,跌跌地走到床前静静地站着。
只隔了床帐,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毫不夸张地说,还有欢爱后特有的□□的味道。
上云对这些方面似乎一向不加节制。
一股深秋的寒意钻进被窝,我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上云站一会儿就会离开,结果他居然直接钻进我被褥里来。
后面伸出一双冰冷的手抱着我。
我正要用力挣开,却听得上云冷冰冰的声音:“别动。”
他一只手盖在我肚子上。
孩子!我心电一闪,再也不敢挣扎。
锦被下,另一人的身子慢慢热乎起来。他手上用力,把我往怀里拉了拉,另一只手依然扣在我的腹部。我不敢反抗,只得蜷在他怀里。
身后的人呼吸慢慢平稳,似乎睡着了,我虽然不敢大意,可倦意却不断袭来。
我几乎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得后面的人含糊地说:“……不用担心……等我把……把万毒世家打下来……孩子……就没事了……”
我心里一跳,上云是真醉了吗?还是做戏给我看?
然后,这之后就没了声息。
身后的人挪了挪身子,我感到他温热的双唇正贴在我的后颈上,人一僵,只觉得寒气从脚板往上蹿:说我一点也不害怕上云,绝对是骗人的。
身后的人酒气真的很重,不知道一个晚上喝了多少。
过了很久,身后的人迷糊地说道:“你有想过吗……孩子出生后……后,叫什么名字……?”
我一呆。
上云继续断断续续地道:“我没有姓……你也没有,可你曾经用过一个假名……傅清清,孩子就姓傅吧……”
我完全呆住。
“你……有想过名字吗?恩?……我……想了千百次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忘仇;是个……女孩,就叫相依……你……,可好?”
我依旧没有说话,身后的人也再没有了动静。
至此,我再也无法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两个名字:忘仇……相依……
可当你摧残我,折辱我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这两个名字……
晚秋夜,静无眠,冷月照,比相栖;
仇双生,因果报,锦绣被,一川叹。
……
……
天还未亮的时候,身后的人悄悄起身,轻轻带上门离去。被褥中还有他的余温和他身上的酒气。我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假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