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更加颠簸,我飞快地打着计量:上次也是在天山外,汀兰也是偷了个空子将我击晕后送了出去,虽然事后前后仔细一想会发现那时暗门劫了我去有很多疑点,比如说动机,谋策等等。但是现在几乎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知道暗门到底在想什么,倒是不怕圣女一抓,两边都受要挟,投鼠忌器。,怕就怕它打的另的算盘:加重两边互相的火拼——
庄主说,把我女儿交出来。天师称,已送圣女前往你邺庄主的军帐。庄主说,哼,我女儿要是回来了我会问你要人吗。天师怒,人明明送过去了,你故意借口生事那我也容不得你。庄主也怒,我管你玩的什么把戏,我就是铁了心问你要人……
暗门的算计未免太深。
还有汀兰这个内鬼。六年前汀兰只是一个小小茶娘,圣女乳娘过事后她才被苏沩安排过来照顾圣女起居。可是六年前,暗门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丝毫不起眼。更何况苏沩那么精明的人,对圣女的近身侍女自然是查了又查,摸清了底细的。怎么会没查出她的来路?这么说汀兰是半路投敌了,可是汀兰是个孤儿,一直住在天山,又是什么时候和暗门勾结上了的呢?更可怕的是,她好象武艺不弱,天山上高手如云,也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我的近身侍女居然身怀绝技。
暗门行事果然诡异。
车内猛地一震,向一边剧烈斜下去,我在车内被甩地头昏眼花,心里一颤:糟了,马车坏了!
车帘被掀开,巨阕低声说了句:“圣女,情况紧急,得罪了。”拽着我的手腕就把我从马车里拖出来,自己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这才看见,马车的一只车轮的数条轱线都被几把飞刀折断,车轮难支,就这么被废了。
巨阕自然明白来人的武功不是一招一式就能打发走的,他矮身从车下摸出自己的双股蛇形叉来,低沉地对我说:“圣女沿此道顺行,半个时辰就可以看见竣邺山庄大营。小子自会拖住来人,圣女你一路小心。”
眼前清秀的少年紧紧握着手中兵刃。我心知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点了点头,认清方向,一头冲了过去。
巨阕,不知还能否再见……
夜里道路凹凸难认,磕磕绊绊,我提着裙边狂奔在夜色中。
呼吸急促,几乎要让我喘不过气来。这圣女身子骨本来就弱,体力奇差,我却也顾不得那些,只知道一味奔跑。
一个没看清楚,脚下一跌,我摔在地上。咬了咬唇,不顾身上有些疼痛,撑着自己又站了起来。突然毛骨悚然。
孩童的嬉戏声。
四下具是荒野,道旁的树木全是一个个黑影。一躲云彩恰好挡住月亮,更是使此时黑得彻底。后面的巨阕早就看不见人影,甚至连打斗声都听不见,前面的道路延伸到无尽的黑暗,幽密冷清。
然而,隐隐约约的,孩童的嬉戏声。天真的,烂漫的,在这漆黑诡秘的晚上,说不出的令人可怖。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然忘了要走。听着忽远忽近的声音,死死定在那里。
“什么人,出来!”我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厉声喝道。
左手道旁突然传来树木的沙沙声,我条件反射般立刻跳了开去,死死盯着晃动的树木。
那云朵终于飘了开去,一丝月光撒了下来,黑暗中,突然显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来。
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都梳着小童发环,穿着一样的黛色织罗的衫子,吊着一样的五福临门的玉坠,身后各背了把短剑,一个斜左,一个斜右。待再看清些,这对童子居然长地一模一样,丝毫无差,一般的冰雪可爱,一般的粉雕玉啄。
左边的小童甜甜地笑了,用孩童特有的糯香的声音说:“这位姐姐,我们门主有请。”
心里一沉,飞快转着念头,想找个脱身的办法。
右边的小童跟着一笑,我还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他就已经闪在我面前了,一张粉嫩的笑脸笑地天真,“我也是不得以,姐姐你可别怪我啊。”只觉得肋下一痛,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迷迷蒙蒙,听见那两个小童似乎在对谁说话:“籽姐姐,可是好久不见啊,我们门主可是想念你的紧……”
意识渐散,那个人的声音听不真切:“……死了……灭口……想个法子……”
撑不住了,我完全没了知觉。
……
……
醒来时,又是被装在黑黑的马车里。脑子里一阵胀痛,昏昏沉沉,喉咙像在被火烧一样,也不知道我到底晕了多久。
手脚倒是没什么限制,我微一沉吟,伸手挑开了帘子。
驾座上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身横肉,光是个背影就平白比他人悍个七分出来。
“水!”我沉着脸说。
那汉子没什么动作,倒是一旁有人抛了个水袋给我。
我侧头一看,微微一愣,正是汀兰。
她骑在一匹青隹大马上,换了一身赭色薄绢,再也不是纯洁无害的模样,一脸冷酷,也不言语。
我接过水袋也没说什么,复又放下帘子来。
刚才那一瞥我已认清,马车行的飞快,除了那驾车的汉子和汀兰倒是没看到其他人。
可以逃出去吗?我暗自掐算着,两人似乎都会工夫,我若是硬跳车肯定行不通,就算趁他们不备偷溜走也免不了被抓回来的巨大可能。只有趁不赶路的时候想个法子,让他们脱不开身,我再逃走。
这么左思右想,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估摸着该是天黑的时候,马车停了,我想着该是要停车过夜了吧。
帘子被挑开,汀兰不由分说地把我从车内扯下来,手劲大地出奇。
出得车来,不由得一呆。
车外仍然是荒郊野岭,前后不见人烟,一回首,还可以隐约看见天山的山峰。
汀兰还是一脸冷酷,钳住我的手臂钻进了道旁的树丛,那壮汉也不多言,一扬鞭子,自行驾了车而去。
“你放手,我自己走!”我说到。
汀兰冷冷扫了我一眼,倒是真的放了手,想来是清楚我不会武功的缘故。
我定了定神,顺着汀兰的牵引走,汀兰其实走的不急,但是很快,不过因为迁就我而已经刻意放慢了步子。
“你什么时候加入的暗门?”我尽量平淡地问道。
汀兰只顾走路并没有回答。
“你在我身边做事,我自问虽然没给你多大的好处,可是也从没亏待过你,你又是图个什么?”
汀兰还是没有反应。
我也淡淡一笑,虽然心里只是有点怀疑,但是还是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来:“果然不错,你不是汀兰!”
汀兰闻言,又是冷冷看了我一眼,更没有其他表示。
可就是那一眼,我已然可以确定我猜对了。
那么汀兰在哪儿呢?眼前这人又是谁呢?什么时候被掉包了的呢?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问话,她都再也没有反应。
如此行了大半个时辰,拨开眼前的枝叶,眼前展开一副别样的画卷。
夜色笼罩下,长草茂林间,错落着数个墨绿色的营帐,隐隐透着烛火,森森然别样惊人。
听得外面有声响,中间最大的一个营帐里钻出两个人来,正是昨日的那两个童子。
两人还是一身富家小公子的打扮,一脸纯真笑魇,快步迎来。
“姐姐,我们门主可是久侯了。”其中一个人还未站稳就开口笑着说,说不出的惹人喜爱,却也是说不出的耸人惊魄。
我眯了眯眼睛,暗门门主,倒是好大的胆子!
此地离天山和竣邺大军不过一日之程,他竟然敢潜伏在这里,貌似还不只个把时日!
两个小童转而对一旁的汀兰说:“籽姐姐一路辛苦了,门主吩咐让籽姐姐先好生休顿一下。”
一旁的汀兰哼了一声,又道:“事情如何?”
“籽姐姐难道还不放心我们吗?”两个孩子笑地不掺一点它念,放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会惹人疼爱。
汀兰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这位姐姐跟我来吧。”其中一个小童向我招招手。
我吸了口气,高高抬起头来,迈步跟着他走向那个最大的营帐。
小童走到营帐前,朗声说道:“门主,人到了。”
里面懒懒传来一声“恩。”
我心中一动。
小童挑开门帘,站在一旁:“姐姐请。”
帐内好一番酒池肉林。
帐内铺着细腻柔软的猩红色富贵大毯,正对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阴狸眼神的老者,身后是一屏黄杉木锦帛山水屏风。两旁或坐或卧着各色人物,一旁莲座十八开的青铜灯座上点着数十支油灯,灯光明亮,酒肉飘香,混坐人中的不乏陪酒美人,娇声浪笑,香肩毕露,各色人物各得其乐,酒色贪杯,说笑不停。
我钻进营帐,各种杯盏□□之声立消。我也不理会其他,径自走到营帐正中站定。心里却觉得那个屏风很是奇怪,这个营帐里杯碗精致,器皿奢华,众人衣着鲜艳,酒味也是醇厚芳香,连脚下的大毯也一看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货,偏偏这衫木屏风,做工一般,画风也是平平无奇,端是格格不入。
我站在正中,冷眼打量周遭。一旁一个喝地半醉的男子斜斜歪歪站了起来,一脸贱像地迈了出来:“都说圣女是个美人……这美人倒的确是个美人,可也没见得有多美啊……”说着走近我,一身酒臭熏天,伸出满手油光的蹄子来摸我的脸,我侧头避开:“说不定……是在身下比较消魂……看看这头发,跟缎子似的……”
旁边的人哄笑开来:“齐老三吃了□□了,圣女也敢上……”
“什么圣女!”跟前的男子倒也不恼,“落到我们门主手上还不是个玩物,回头等门主玩腻了,我就请门主把这小妞赏给我……”说着又伸手过来。
我冷冷地说:“手,拿开!”
在天主教好歹也是万人之上,这么长时间下来,我说出的话自然带股威信,颇有两分震人。
那男子一呆,马上绽放出龌蹉的笑来:“好好好,爷就喜欢你这个调调……”
我冷笑:“你们门主还没发话以前,你是不是还是收敛一点,门主当前岂是你可以信口雌黄的?不怕被治个乩越之罪。这般卤莽冒失,难怪是个不上位的蠢材。”
那男子一呆,酒也醒了一分。
我则讥诮地看着正中的老者。
“齐埔,还不退下!”老者斥道。
那男子闻言,讪讪地退了回去。我心里更是一动。
仔细打量着那个老者,面容枯烁,树皮一般的褶子,一双眼睛嵌在脸上,来回闪着光。发色灰白,插了支古木簪子,身穿绣八宝大华的连云黄绫,手上一枚巨大深色翡翠扳指,衬在枯枝一般的手上,颇是夺人目。
老者阴恻恻地笑了:“久闻天主教圣女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与寻常女子相去甚远。”
“久仰暗门门主威名,小女子也是艳羡地很。只是不知门主如此‘诚意相邀’到底有何为之?”
老人家玩弄着扳指,一直没有停过,“不过是想请圣女来盘桓数日,岂料圣女平日事俗繁多,无奈只有用这个老土的方法请圣女来了。”
我看了看他那个扳指,水润剔透,是个好东西。“承蒙门主看得起,不过近来敝教确实有点小事缠身,朱颜分身乏术,不如改日再叙如何?”
那人嘴角又扬了扬:“老夫诚心相邀,圣女这么说真让人寒心啊。”
我冷笑:“贵派要是真是诚心怎么会让你这个冒牌货出面见我?门主是想称称朱颜的斤两还是想故意折辱朱颜?”
那老者手中一颤,眼里精光一闪,“你……!”
“够了。”屏风后突然冒出个懒懒的声音,我嘴角一翘,这个才是正主儿。
“都出去吧。”那个慵懒的声音又道。
一帐的人恭恭敬敬站了起来。包括那个老者。行了退礼,一一撤出了帐篷。
人都走干净的时候屏风后站出个美人来,随意披了件衣衫,一看就知道衣衫下什么都没穿,一头微卷的长发散落开来,十分的慵懒,二十分的妩媚。一双剪水秋瞳向我闲闲看来,媚惑一笑。
我绷着一张脸,心想人常言擅媚的女子为狐狸精,大抵也就是她这姿态了吧。
美人赤这双娇嫩白莲,伸手慢慢合着屏风。
我眯了眯眼睛。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满玩味的意思,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物一般,一脸妖冶之气,美则美矣,唳气深重:“姑娘,好久不见。”
我吸了口气,暗门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