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落将一只山鸡剥好,洗净,包在一张大大的树叶上抱过来的时候,君泓还在和一堆树枝奋战着。
叶落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非常淡定的看着君泓忙活。
浓烟阵阵,君泓趴在那儿使劲的吹,呛得他连连咳嗽还是只见烟尘不见火。
眼看那张脸渐渐失去原来的颜色,只有眼睛四周被他手擦过的地方,还有几道白印,叶落抿着嘴,忍笑忍得很辛苦。
君泓看她双肩一耸一耸的,直起腰来,“要笑便笑吧。”
叶落“扑哧”一声笑出声,揉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君泓瞅了她一眼,又弯下腰去吹火,可是狠狠的吹了几下之后,没把火吹起来,倒把火灰吹得到处飞舞。
叶落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了过去,把鸡往他手里一塞,“拿着,我来弄吧。”
“不,我自己来。”君太子很不领情,固执的站在那里。
叶落推了他一把,“不会就不要装会,不会装会的结果是我要陪着你饿肚子。”
君泓的脸色想必黑了下来,不过藏在层层黑灰后面,叶落看不到就当不存在了。
在君泓手里怎么都点不燃的火,在叶落手里,很听话的就燃了起来。叶落拿过树叶包着的山鸡,用树枝叉着,烤得油扑滋扑滋的冒。
君泓早已经放下先前的那点点挫败感,坐在旁边,心情大好,“叶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好手艺。”
叶落一边翻着手里的烤鸡,一边答他,“我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连生个火都不会。”
君泓挺直了腰,理直气壮的回道,“天生其材,必有其用。我生来便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区区生火小事,何劳我动手。”
“是啊,不劳你动手,所以就要劳我动手了,我不练就一番好手艺,怎么能侍候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
君泓看了眼她的脸色,不吭声了。
难得的安静里,只能听见树枝爆裂和鸡肉出油的声音。
叶落专心致志的翻动着,香味慢慢浓郁,引得人食指大动。火光跳跃中,她脸上的神情,有种静谥的温柔。
“叶知,你还有一个妹妹叫叶落,是吗?”君泓看着看着,忽然问道。
“是啊,已经嫁人生子了。怎么,你见过?”叶落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君泓收回在她脸上停驻的目光,摇了摇头,“你妹妹的性格也跟你一样么?”
叶落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几乎一模一样。”
“那她嫁了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实的庄稼人。”
“为什么?”君泓皱着眉头,“以叶家的家世,再以她的相貌才情,怎么会嫁了个庄稼人?”
叶落无谓的笑笑,“庄稼人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穷得只养得起一个妻子,不会有另外的女人来抢;整日也没什么应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陪伴,有什么不好!”
君泓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有钱有势,她可以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啊!”
“青月的福气,天下间几个女人能有!”叶落笑得得意,“叶落的哥哥,天下无双,她早已经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只能早早放弃这个奢望了。”
君泓抹了一把汗,没见过人自已夸自己这么不害臊的,“叶知,你还真谦虚!”
“我一直很谦虚。”
“……。”
刚烤好的山鸡,塞进嘴里,外脆内香,君泓被烫得直吐舌头,还是不顾形象的继续大口大口的撕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叶知,你哪来的调料?”
叶落也埋头苦吃,“风间给我随身带着的。”话说,风间真是料事如神,当时她还纳闷怎么一堆药里居然有一瓶调料,不想居然真的用上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的事做得这么好?”
“做给我喜欢的人吃啊!”叶落只是无心之语,她当时的确是为了要做给她喜欢的人吃才去学的。
君泓在理智上知道,叶知说的人是他的妻子,可是感觉上,还是觉得手里的鸡,份外好吃。
吃饱喝足后,叶落往铺得厚厚的树枝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了。
君泓对着满天繁星,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叶知,你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没有,我很好。”叶落闭着眼睛回答道。
“那你刚刚吃那么多?”
叶落微微弯了嘴角,“我一直都很能吃。”
好半响的沉默之后,君泓才问道,“叶知,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他,他才轻轻的道,“其实,你和风飞絮不仅仅是认识吧?”他没有忘记叶知在向他解释时,那样强作平静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神情。
那边呼吸声绵长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君泓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必介意,你与他各为其主,谁都没有错。”
而叶落,其实她真的睡着了。
倦极而睡,那是心力交瘁的后果。更何况,她必须要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来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如若不然,她怕自己,无法平静的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每一个人,都有不能承受之重,而她,只能孤独的承受。
君泓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坐起来,看着不远处叶知蜷缩成一团,安静睡着的侧影,心,忽尔变得宁静。
其实,有这样一个人相伴着,即便是一同走向不归路,也算,不枉此生。
叶知,他睿智机警,才华横溢,更难得的,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魅力,吸引着他身边的人。
傅青月,风间影,叶家府兵,甚至,还有他。
君泓走到他身边,将外衣解下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火堆边,将火挑大了一些。他的双眼,一会儿停留在叶知的身上,一会儿,警惕的扫向四周。
他发现,夜很安静,只是这安静中似乎蕴藏了太多未知的危机,野兽,或者追兵。
他也发现,叶知睡得很安静,从躺下去,就连动都没动过。
同样的夜晚,不能安眠的,还有一个人,花间国一字并肩王风飞絮。
他坐在花厅里,摸着腰间软剑,“你是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君泓?”
“是的,”冥阁低着头,“鬼手和黑魅按您的吩咐在驿站四周埋伏,可以说是围得滴水不漏,外围还有左铁和右卫封锁各交通要道,铁面和无影亲自带领先锋营前往驿站,几乎是在点燃宁湘云所住小院的引火之物同时,便已经攻向君泓的住所。”
“然后呢?”风飞絮问他。
冥阁顿了顿,才说,“只是还没有靠近君泓的房间,我们已经遇到了极为顽强的抵抗。无影只和对方过了两招便退了回来,因为对方所使的招式,似乎是小姐的飞天之舞。小姐的飞天之舞,只会传给最亲近的人,无影怕情报失误,万一房间里住的是小姐,误伤了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他暂时没有组织进攻。只是就这一犹豫的瞬间,小姐便已经赶到,她护在君泓面前,无影不敢叫弓箭手放箭,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自此之后,我们便失去了他们两人的踪迹,再没有找到。”
长久的沉默后,风飞絮抬起眼来,眼底,有风暴隐隐凝聚,“她怎么护着君泓的?”先锋营的神箭手,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不可能失手。
冥阁闭着嘴,没有说话。
“说!”
“小姐拉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完全挡在身后,而且小姐似乎看出来了我们弓箭手的位置,每一次移动都是挡在他身前。”
风飞絮的手慢慢握紧,“她将自己最亲近的侍卫派来保护君泓,又以身体为盾,护他离开?
“是。”
“纾 钡囊簧绶尚跻徽婆脑谧雷由稀
“王爷!”冥阁惊叫一声,连忙抢上前来,只是已经晚了,桌子的碎屑扎入肉里,血肉模糊。
任冥阁为他包扎着,风飞絮闭了闭眼睛,“宁湘云呢?”
“已经烧伤了左脸,被她的侍卫拼死救出,被右卫逮住后押在地牢。”
“押在地牢干什么,杀了。”
“她说她想见见你。”
“不见。”
“她说她有关于小姐的事要告诉你。”冥阁小心翼翼的回道。
风飞絮这才睁开眼睛。
阴冷黑暗的地牢里,宁湘云席地而坐。
半边完美无暇的脸庞,越加显出另一半边脸的狰狞,那半边脸没有上药,已经开始烂了。
听到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如苍竹般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日般的风度翩翩,举止优雅。
她冷冷的看着他,心底,却是无限的悲凉。
为什么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再见到他,仍是无法遏止的心动?
“为什么?”就算是要死,她也要问一个明白。
风飞絮根本不在乎她的置问,似乎对她的狠心绝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想告诉我关于落落的什么?”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宁湘云看着他,“你知道我对你情深一片,只要是你想要的,你想得到的,我都会帮你拿来,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就算是你想挑起翼国和崇兴之争,我也会帮你的。以你之能,为何不能看出,得到我的利益要远远大于杀了我的利益?风飞絮,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风飞絮嘴角含笑,语意森冷,“你肖想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所以你该死。”
宁湘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了叶落?”
听到这个名字,风飞絮的脸色柔和了一些,“我的妻子,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宁湘云释然的笑了,“王爷,输给你的爱情,我也算心服口服。可是,王爷,我得不到你,你也得不到叶落了,她已经嫁人生子。枉你一世英明,情深若此,终究,也只是一场空。”
风飞絮看着她,放声大笑,“怎么会是一场空?宁湘云,你与我相识短短几个月,便已经肯为我背弃自己的故国,更何况我一心一意爱护了十年的落落。”
他收了笑,凤目里尽是迷离情意,“从她七岁开始,在我尚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她视为要呵护的对象,整整十年,我宠她疼她,这种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对我的依赖和爱,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液。要让她剥离这一切,除非她死。”
宁湘云凝视着他,“你不相信我,是她的哥哥亲口告诉我的。”
风飞絮转过身去,“湘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你其实已经见过落落了。”
“我见过她?”
“是啊,你见到的叶知,就是她。”
宁湘云惨然一笑,“叶落,叶落!”她喃喃的念着,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有这等风采,难怪,难怪啊!
牙齿一咬,嘴里含着的□□便破了。
听着身后倒下的声音,风飞絮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无涯在地牢门口候着,风飞絮快步走过,“备马,我亲自去找他们,君泓绝对不能活着回到崇兴。”
无涯站着没动,风飞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无涯?”
无涯抬起头来,看向他腰间的剑,“王爷,你要怎么去找小姐,要用星月剑的上的追踪引么?”
风飞絮挑了挑眉,“怎么了?”
“小姐会伤心的,王爷,小姐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