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这天醒得比平时晚了一点, 云南之后是夏令营, 马不停蹄地跑,她实在是太累了,令她更累的是现在仍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床笫之间这些事情, 看来男人总能无师自通。上一次还是被自己一步步鼓励着引导着甚至是诱惑着的生涩的身体,这一次却完全从奴隶到将军。怀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全无招架之力, 予取予夺,脸上微微发烫。淋漓尽致的一场欢爱, 令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柔软, 那些旖旎的触摸和亲吻,令每一寸肌肤都变得生动而敏感。没想到她离婚之后竟然对情欲两个字有了更深的体验。她想起袁清侮辱自己的话,禁不住苦笑, 看来做情人真的可以肆无忌惮。
情人?她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个词吓了一条, 她准备做姬君陶的情人吗?这个以前在她的字典里一向为她所不齿的词,现在居然在令她认真考虑。
他和她都是单身, 从道德和法律层面讲不存在任何问题, 如果有问题,也只是她心理上的原因。因为以前的商怀月实在太乖了,无法解决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怀月叹了口气,果然人间事不能事事如意。姬君陶要是没有抑郁症,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他喜欢自己,也一定不会亏待豆豆,三个人, 或者将来还会是四个人,该是多美好的一个家庭。只是,如果他没有这种病,大概也不会对自己这样执著,这么好的男人,哪里轮得到她一个离婚女人。她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那么,这一切,是她偷来的吗?
她慢慢地从他的怀里一点点退出,坐起身,从毯子下伸出一条腿,再伸出一条腿,准备下床,身上什么衣服也没穿,她借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果然在衣架上找到了自己的那条长裙,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记得替她收拾好一切。
她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只见发现姬君陶正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你又要偷偷跑了吗?”他的声音显得暗哑,无限疲倦。
怀月赶紧拉起毯子遮在自己胸前,赧然地问:“你醒了?”
“嗯。”姬君陶坐起来,帮她把毯子拉好,拥着她低头问:“你想到哪儿去?”
“回家,洗澡。”怀月微红了脸,室内很暗,遮掩了她的羞色。
姬君陶不吭声,把头搁在她的肩窝,呼吸有点粗。
怀月想起他还在感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点烫,慌道:“你发烧了?怎么样?难受吗?要不要吃点药?”
姬君陶动也不动道:“没事,我只是没睡好,睡不着。”
怀月暗暗吃惊,男人经过这样一场耗时耗力的运动之后,不是都睡得挺沉的吗?连这样都不能好好睡一觉,可以想象他平时的睡眠质量该有多糟糕啊。她打开台灯,发现姬君陶果然眼里都是血丝,神情倦怠,不禁心疼道,“睡不好可以吃点药啊,或者跟我说说话也行,怎么一个人这样熬着,多累啊。”
“我不想睡得太沉,幸亏我没睡着。”姬君陶搂紧了她,“上次我睡得太沉,醒来后不知多后悔。今天要不是我醒着,又会有很多天看不到你是不是?”
声音里有太多的渴望和无奈,怀月听了,眼泪一下盈满了眼眶。这个单纯执拗如孩子一样的男人,为了她竟然一个晚上都不敢安心睡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只觉得痛,痛得不敢正常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怀月自觉镇定了一些,才微微侧过脸轻轻蹭着姬君陶的脸颊柔声道:“我今天不是想跑,我只是想回家洗一洗,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啊。”
姬君陶头昏脑涨地抱着她:“怀月,乖乖的,不要再跑了好不好?你总是一跑就是十几天,我在这里等得都快要等不下去了。你可能从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又渴望又绝望。”
怀月悄悄抹了一下眼泪,“她当然会回排屋来,这里也是她的家呀。你感冒都说胡话了,快睡吧,我回家洗一洗,再回来做饭,好好做几个菜,等你醒了我们吃饭。”
她起身飞快地穿好衣服,给他喝了点水,看着他躺回被窝,赶紧离开。如果不离开,她怕自己脱口说出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那样的话。
怀月回到家,躺在浴缸里,心里乱糟糟地静不下来,脑子里老是想着姬君陶带着感伤的那句话,“你可能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又渴望又绝望。”想着想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落到水里,划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豆豆是她的孩子,她不能抛下这个已经没有多少父爱的孩子,所以她选择豆豆放弃他。可是她看着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听着他无措地说“又渴望又绝望”,她觉得自己也无法抛下他,他就像她的另一个孩子,同样缺少爱,同样渴望着爱,同样需要被关心和照顾,她硬不起心肠再拒绝他。
怀月哭了好久好久,感觉心里的郁结稍稍散掉了一些,才跑到屋顶摘了几根丝瓜,又在花园里找到一个老南瓜,想了想,还是觉得食材太少,便拎了包出门想去超市买点别的菜。
刚拉上花园门,就听见姬君陶站在自己家的窗户边喊她,抬头一看,姬君陶已经拉开门急急跑了出来,一见她手上的包,脸色更加不好看,沉了脸不吭声。
怀月心知一定是他看看自己回家收拾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见自己穿戴齐整背了包,误会自己又想跑路,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想去超市看看,你看你昨晚也没吃饭,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这些天瘦多了。”她晚上抱着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他比上一次消瘦了很多,深知这其中多半是因为自己,心里很是难过了一阵。
姬君陶这才缓了脸色,道:“我感冒,吃不下什么东西,你给我熬点稀饭就行了,天这么热,别出去了。”
怀月知道他始终是不放心自己,乖乖点头,跑回家拿了刚摘的那些菜,又从冰箱里找了些红枣绿豆,跟着姬君陶回到他那里。
姬君陶有点低烧,,却执意不肯回房间睡,怀月无法,只好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开了厨房门做事,姬君陶看着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怀月在厨房里,把绿豆洗干净泡上,又切了小半个老南瓜,一半蒸熟后拿蜂蜜水浸了放进冰箱,一半去了皮切碎了和绿豆一起倒进电饭煲里熬稀饭,又发了点木耳,想想一会儿也就一个清炒丝瓜一个凉拌木耳对付对付了,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没想到生起病来和豆豆一样粘人。
收拾好厨房,怀月走到客厅里,拿了个小凳子在沙发旁坐下,仔仔细细地端详睡着了的男人。眼圈有点黑,明显的睡眠不足,两颊有点凹进去,瘦得太多了,脸色有点潮红,呼吸也有点急,好像是又发烧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皱皱眉,大概自己在厨房忙得有点热,竟试不出谁的更烫一些,便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的额头,似乎他的更烫一点,待要再去试一试,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便扑在姬君陶身上,姬君陶搂着她睁开眼睛含笑道:“小笨蛋,试了这么多遍还不知道,去拿体温计来量一下不就知道了。”
怀月挣扎着起来,着急道:“你怎么还不睡着?感冒就是要靠休息好才行。”
姬君陶拉了她的手坐起来道:“别生气,我睡着过了,只是你一走过来我就醒了,你看,你不能偷偷跑出去,我感觉得到。”
怀月见他睡得如此不踏实,无奈地问:“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好好睡?”
姬君陶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保证不跑了?”
怀月点点头,“我保证,我以后下了班就回到这边来。”只能这样了,想着他一个人等在窗边,她在城里一定也会不安心的。
姬君陶的唇角勾了起来,“我也没什么事,正觉得无聊,干脆每天给你当车夫,好不好?”
怀月慌忙拒绝道:“别别别,你这么个名人要是天天把车停我们单位楼下,缘缘她们电视台该来拍新闻了,反正天热起得早,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姬君陶摇头道:“太辛苦了,我们住到城里去吧,我在‘绿园’有房子,整一层,没人会来打扰。”
怀月听说过“绿园”,是这个城市最高档的公寓楼,一平方好几万,心想自己怎么可以住到那里去,只是这时候一心想哄他睡觉,便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问:“还有什么条件?”
姬君陶道:“出差的时候不要再关机了。”
怀月道:“我这次真不是存心的,手机有个地方松了,电充不进去,已经修好了。”
姬君陶皱眉道:“一会儿去买个新的,下次要是又充不进去怎么办?”
怀月道:“这么多电话号码又要重新输,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姬君陶笑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红外线对接,一下就传送完了,怎么会要一个个输。”
怀月睁大了眼睛道:“我以前都是这样输的,可冤死了。”
姬君陶笑得开心,“来,小笨蛋,陪我睡一会儿,醒了我们去买手机,我教你。”说着把怀月搂在怀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沙发是从国外进口的,很宽很挺,姬君陶本就清瘦,怀月更是纤细,撤了靠垫,两个人睡着并不嫌挤。怀月躺在姬君陶怀里,耳边是他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厨房里南瓜绿豆粥的清香袅袅地飘来,一室静谧。怀月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稳稳地跳动。
这个男人,得了抑郁症的男人,如此拥着她的时候,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他依赖她,如同豆豆依赖她一般,是一种全身心的投入和信赖,令人难以抗拒。以前她一味地依靠着鲁风,当那道可依靠的墙突然倒塌时,她被狂风急雨冲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倒下起不来了,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那种被一心依赖的人无情抛弃的感觉。现在的她,知道了凡事首先要靠自己,只有自己坚强,才能保护所爱的人,她要保护豆豆,却也不想伤害他。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坚持把初夜留到结婚当晚的商怀月,所以她现在在认真考虑做一个男人的情人。只是情人,她对自己说,她喜欢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喜欢她,虽然她不能和这个男人结婚,但是在他的正牌女友或者妻子出现之前,她愿意抚慰他,也愿意让他抚慰自己。两情相悦,这可能是她目前所能接受的最后的底线。
那么就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吧,彼此需要,不谈承诺。小冶的话语间流露的不也是这样的意思吗?帮她哥哥度过一个心理上的关口。度过之后,一切随缘。所谓随缘,也就是可能无缘的意思了。
也许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适合结婚的男人。而他的执念也终会淡去吧,可能在那之前就先离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