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我把叔叔之前给我的存折还了回去, 这事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知道你今天要去医院看筱叔叔,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筱萌和曲烨会在这时候横插一脚, 是不是他们那个破影楼才是正事,可以让他们肆无忌惮的贪婪, 完全不考虑别人家的难处!我今天已经将我家里的事告诉曲烨了,可他倒好, 完全不知道体谅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撺掇筱萌来找你借钱!邵承,我问你, 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借给她了?”
“我确实答应了, 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内情。”邵承说。
宁橙将话接了过来:“那好,现在你知道了, 我明白的告诉你, 我不答应,我不仅不会借,也不答应你借,再说,我妈那里也需要钱, 咱们两人的钱最好还是先留着,万一叔叔有个意外,也能及时应付, 至于筱萌,她那儿是个无底深渊,你也应该拔脚了。”
邵承沉默了半分钟,沉着声音提出他认为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橙橙,我希望你明白,筱家对我有恩,当年要不是他们帮我料理我爸妈的后事,我真不知道如何熬过去,现在他们家遭了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算了,我看这事这么办吧,我借她五十万,剩下的留给宁叔叔,怎么样?”
宁橙咯咯笑了一阵,一手撑在床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还真是想忠孝两全啊。”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憋得要炸开了,她想,他还是不懂问题出在哪里,他哪里像是宁家的女婿,分明是筱家的走狗,他被筱家困死了,就算知道这是无底深渊终将万劫不复,他还是会选择站在筱家一头的,他的人和她结了婚,心里却住着筱家一家子人,嫁给他就意味着将来几十年都要和筱家一家人分营养,这仅仅是刚开始。
想到这里,宁橙缓缓下了床,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头痛欲裂。坐在床沿,她低垂着头,真想就此昏过去,等到再次醒来时地球已经毁灭,那么她就不必再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烦恼。
徘徊在崩溃边缘,她听见自己这样说:“筱叔叔、阿姨做人真是太成功了,筱萌被教育的出类拔萃,一有事就找人做挡箭牌,找了个老公也是一丘之貉,只知道揩油简直就是貔貅转世,还有你,你不觉得你都快成了他们家的奴才了么?我是跟你结婚,还是跟筱家一家子结婚?你要当奴才,我就要当奴才的奴才?既然你的心在那边,我看不如你的人也过去吧,我不留你。”
宁橙没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射出的枪子,一下下打在邵承心头。他不是没有听过比这个更恶毒的话,却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打的溃不成军。
宁橙的指控全都有道理,但是站在邵承的立场上,却成了自私和不够体谅,他得不到枕边人的支持,反被一口咬定罪行,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于是,邵承也从床上站起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盯着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的宁橙,握紧了拳头,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字:“你再说一次。”
“再说十次也是一个意思。”宁橙不再笑了,也浑然不知山雨欲来,当眼泪将眼眶染红时,强颜欢笑只是对她的嘲弄,她不愿自我悲悯,宁可毁灭。
“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你,虽然我从没说过‘我爱你’,可我以为你知道。邵承,你就是这么伤害一个爱你的女人的么,是不是你觉得我处处都依着你就是我的本分,还是你已经习惯了宠筱萌和以筱家惟命是从的生活了?我告诉你,你愿意改姓筱我都不拦着你,但是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你爱受虐我却犯不着陪你受虐!我想……咱们还是暂时分开吧,大家都冷静的想想到底还适不适合在一起,趁着新房还没装修完,一切都好反悔。”
邵承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听到比这更可怕的言论,她说他伤害了她,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像被人剜去了一块儿肉。
邵承脚下踉跄两步,醒过神时,正见宁橙绕过床的准备脱离战场。
宁橙脚下虚浮,晃晃悠悠的往门口走,人还没沾上卧室门把的边儿,就迎来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已经被邵承居高临下的压回床铺,挂着泪水肿的老高的半张脸也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你的脸怎么了?”邵承刚要发难,却见她这副鬼样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请抚她的面颊,立刻听到她“嘶”了一声。
“智齿肿了,你别碰我。”宁橙挥开他的手,皱着眉难掩一脸嫌恶。
邵承就是被这个表情激怒的,手上不自觉的更加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绝望。
“我为什么不能碰你,你是我老婆!”
宁橙大吼着:“你滚开!”她手脚并用的挣扎,锋利的指甲更划破了邵承的脸。
邵承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俯下头去吻她的嘴,难以忍受可能会从她嘴里吐出的更伤人的话。
“你滚开,我要离婚!”宁橙哭闹着,理智彻底向愤怒妥协:“我恨你,我恨你,我不要你了,你去找筱萌,以后都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宁橙就被他堵住了嘴,他发恨似地啃咬着她,双目充血的瞪着她,同时也被她瞪着,他们在彼此的嘴里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也分不清是自己伤的重一些,还是对方,他们只是要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离婚休想。”在她几乎要窒息时,邵承放开了他的牵制,靠在她唇边喘息
宁橙隔着水雾看着他,轻声说:“你又要强/暴我了么?”
邵承浑身一震,握着她肩膀的手关节泛白,青筋外露:“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我说错了么?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对我了,我习惯了。”宁橙笑的凄凉:“来吧。”
她摊开双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然而接踵而来的却不是掠夺,邵承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摊在她身上,脸就埋在她胸口,肩膀轻微颤抖着。
胸口感到了湿意,宁橙才惊觉到他也哭了。
她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处,动也不敢动,只听他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呼吸急促而温热:“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说过,你不恨我,你也不会离开我……”
这句话唤醒了宁橙的记忆,她的理智和情感再一次做着天人交战,想起那一夜她在他胳膊上留下了牙印,想起他摆出求饶姿态的为自己疗伤,心里的一角酸的软了下去。
“橙橙,求你别这么对我。”
和邵承有关的一切片段在脑中走马灯似地穿梭不息,筱萌、筱家父母、曲烨、秦如是、周末等人的面孔层出不穷,她想起秦如是昔日的选择,又想起秦如是今日的后悔,想起周末昔日的选择,又想起周末今日的沉沦,最后想起筱萌的选择,又想起筱萌的痛苦,她想,她和所有女人一样,只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品评别人的功过,却不知道自己深陷泥沼该如何自拔。
宁橙动作极慢的弯曲双臂,缓缓在邵承的背部交握双手,感觉到他肩膀突然一抖,心里也跟着一抖。
然而不管怎么说,她收拢双手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原谅。
“对不起。”她轻声说。
下一秒,他的嘴再次堵了上来,混合着血液,他们拥吻在一起,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般得绝望,在彼此怀里寻求最后的慰藉。
但愿,救赎,但愿,相濡以沫。
这一次的结合,比任何一次都要痛,也比任何一次都快乐,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邵承身上烫的灼人,像团火球纠缠着宁橙的四肢百骸,在他身下痛苦的□□,迷蒙间望见他同样扭曲的脸,感觉自己将要被吞噬殆尽。
他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仿佛急于要证明什么,快感来临时他伏在她身上剧烈地颤抖,自喉咙深处发出深沉的呼叫,他吼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重重落在她的心口。
他们都知道,经此一事,有些伤痕已经形成,有些快乐将永远埋葬。你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的为你哭泣,并且在你的利刃之下匍匐哀求,你冲破了对方的底线,那么有些东西也会永远的被改变,就在你的不知不觉时。
皮肉的伤害可以靠医学拯救,心上的伤痕可以靠爱情抚慰,但若是爱情也被磨平了呢?宁橙茫然的如此自问。
她摊在邵承的怀里,闭着眼,感觉到他起身过一次关了灯,又躺了回来,将她重新揽回怀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经大黑,她微微一动,自身后搂着她的双臂立刻收紧。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地狱里蛰伏了一圈:“醒了?”
宁橙应了一声,身后人又说:“听我讲个故事。”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人在外地,本来定了和同学一起搞个跨越三省的毕业旅行,结果没想到接到的第一通电话,竟是报丧的。听筱叔叔说,他们走的时候并没有遭受太大痛苦,车子被撞凹了大半个车身,还好没有烧起来,帮他们保存了全尸。往北京赶的时候,我也在路上出了车祸,腿骨骨折,轻微脑震荡,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我还在想,可能是我父母舍不得我,想叫我去陪他们。”
邵承的呼吸就贴着宁橙的耳后,他说的极慢,呼吸平缓,仿佛说的并不是他的切身经历,不过是从媒体上看来的新闻。
越是痛苦的事,越要掩藏。宁橙深知这一点,不由得更往身后的怀抱里靠了靠,一手来回抚摸扣在她胸前的手臂,那块皮肤正是她上次咬过的地方:“都过去了。”
“等我见到他们的遗体时,已经是在殡仪馆里了,化妆师已经给他们化了妆,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筱阿姨推着我坐的轮椅走过去送了他们最后一程。到场的人不多,全都是他们单位的同事,至于亲戚,就是老家来的那几个,他们看我陌生,我看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人活着的时候没见过一面,等到人死了才赶来相送,握手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他们的抗拒,其实我也不愿意在那种场合和老家的人相认。”
邵承将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挖掘出来,将自己的最后一层坚强也撕裂了,露出里面的软弱,暴露在宁橙面前。自父母离世后,宁橙就是他最信任也是最爱的人,她的一句话远远比外人的长篇大论来的珍贵,他甚至不能想象要是没有再次遇到宁橙,此后他会否成为行尸走肉,就那样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过完一生,娶筱萌,传宗接代,赚钱养家,无谓的活着,仅仅是为了无谓的等死,生存,而不是生活。
“对不起。”宁橙说,牙床子刺骨的痛,声音含糊不清:“之前的话,是我说重了。”
邵承向下滑了存许,将冰凉的鼻头贴上温热的肩胛骨:“能不能答应我,以后都别再提那两个字。”
宁橙知道他指的是“离婚”,对于他来说,那不仅仅是签字和分道扬镳,更是“抛弃”。
此时的邵承就像是街边的弃猫,无助的□□,心头被人牢牢握在手里,稍一用力就会将它粉身碎骨,只盼着握着这个生杀大权的女人可以重拾温柔。
他听见她说:“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再提那两个字,真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也不再说离开?”
“不说离开。”
“再也不说恨我?”
“不说恨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邵承的手机发出清脆的铃声,他嘟囔了一声,抬手将它调成了震动,但是这种震动和木质床头柜摩擦出的嗡嗡声并不比铃声好到哪里,一样的扰人。
邵承看也没看的关了机,一翻身,又将触手可及的温热身体搂进怀里,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么早,是谁?”宁橙闭着眼,将微凉的鼻头贴进他的肩窝。
“管他是谁,睡觉。”失而复得的温存感觉令他额外珍惜,前一晚的折腾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智齿还疼么?”
感觉到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在后脖颈按压,宁橙舒服的叹息:“我好多了。”不知道是止疼药终于奏了效,还是经过一场情绪上和身体上的发泄泄了火儿,智齿的确消肿了大半。
“今天请假吧,咱们都在家休息。”
宁橙“哼”了一声,大梦初醒,记忆还在混沌阶段,她有种错觉,好像昨天只是看了一场男恨女虐天翻地覆的爱情电影,并没有真实发生过。
然而不过是一分钟的事,宁橙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反被邵承快一步拿起,他看了一眼,敛眉顿住。
“是谁?”宁橙凑过去看,上面显示着“筱萌”。
不好的预感随即而来,宁橙犹豫了一秒钟,将手机抢了过来:“喂,筱萌。”
“宁橙,怎么办,我出血了!”筱萌的哭声断断续续。
宁橙因这句话而完全清醒,半坐起身:“你叫救护车了么?”
“保姆叫了。”
“曲烨呢?”
“曲烨……”筱萌哭声渐浓:“昨天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他跑出去了。”
话到嘴边,筱萌适时住了嘴,将吵架的原因咽了回去。前一天晚上,曲烨再次开口借钱,在这个节骨眼上,筱家处处要花钱,筱萌已经听够了“钱”字,再次发作喊道“怎么又要钱啊”,两人一吵不可收拾,最终以曲烨摔门出走画下句号。
但是吵架归吵架,不敢在这时候对筱母提起借钱的筱萌,前思后想了半个多小时,还是鼓足勇气打给了邵承,却不想因此引发了另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