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沫……好奇怪的名字。”方清妤收拾着桌子, 大沫听见她叫自己, 好奇地对着方清妤看,“你说是不是啊,小茉?”
“谁是小茉了……”柯茉绵嘟囔了一句, 转而关心地问她,“你昨天怎么会去喝酒?还喝醉了。”
“就是想喝了。”方清妤的回答很没说服力。
“心情不好才会想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柯茉绵正要接着说下去, 方清妤却没有在听她的话,蹲在地上喂大沫吃火腿肠, 柯茉绵郁闷地看了会儿, 告诉方清妤她还带了狗粮和玩具。
“它是你在宠物店买的?”方清妤问她。
“一个咖啡馆老板送的,他不能养它了,看我和大沫投缘就把它给了我。”
“人家给你的, 你拿来给我?”方清妤笑着又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小狗, 再说我也没时间照顾它。”
柯茉绵把一只橡胶球丢得远远的,大沫立马冲过去咬住了它, 接着欢欢喜喜地将球放在柯茉绵手上。
“大沫好乖。”方清妤又给它吃了块火腿肠, 对柯茉绵说了声谢谢,“我很喜欢它。”
“你应该更喜欢我。” 柯茉绵目不转睛地看她,语调跟着眉梢上扬,她看着方清妤和大沫很快就熟悉起来是该感到高兴的,可再看方清妤光顾着逗狗冷落了她, 这心里就有些失落。
她总有这种感觉,有时候离方清妤明明很近,却永远触不到她的内心深处。
正是因为这样, 柯茉绵始终觉得方清妤是这般飘忽不定,她不止一次有过方清妤会随时离自己而去的感觉。
“清妤,我想早点回美国。”在y市想和方清妤相处得久一些几乎是个奢望,柯茉绵想在戳穿魏音那些伎俩后就带方清妤走,也省得再为了凤凰城还是蒋士铨吵架。
沉默了半晌,方清妤才说了个好,回房拿了那两幅画过来,已经被她卷在了报纸里。
“这两幅画你昨天没有拿走。”将画纸放进柯茉绵的包里,方清妤明显在逃避她的问题。
“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可以托人帮你尽快办理签证。”柯茉绵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阿绵……”昨天对柯荣成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方清妤这次坚定地告诉自己,她决不能再一次给予柯茉绵希望。
“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好,我也是到家才发现身上有吻痕,我承认那是蒋士铨留下的,可是清妤,我是被逼的,你相信我,在我们走之前我一定会和蒋士铨断了关系,你相信我好不好?”只要方清妤答应,要柯茉绵做什么都情愿。
“你对蒋士铨不会有愧疚吗?”方清妤不带感情,甚至是冷冷地说,“他一心一意地对你十几年,你现在却急着摆脱他,这样好吗?”
柯茉绵迟疑着:“你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些话?”
“你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对不对?”方清妤反问。
大沫趴在一旁玩自己的玩具,完全没有发觉这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对劲。
“我现在心里装的全是你,如果硬要我和蒋士铨在一起,这对他不公平。”印象中,方清妤极少和自己正面提起蒋士铨,她喜欢把很多事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忍受。
柯茉绵以前很讨厌方清妤这样做,她会想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分担,一起解决不就可以了吗。但她没料到等方清妤真把自己的问题坦露之后,她竟会词穷。
“但如果我们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你就不得不带着对蒋士铨的愧疚生活下去,这对你而言,也是对我,都是一种折磨。”蒋士铨这个人对于柯茉绵,是她心中的一枚刺,只要微微利用,就能让柯茉绵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心瞬间流血溃烂。
“你希望我怎么做?清妤,我对你说过很多次,我不能失去你,蒋士铨那边我会处理好,你就不能别管?”柯茉绵的身体微微发抖,方清妤以为她在生气,不忍心再说出更多伤人的话,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狠心肠的人。
“那家咖啡馆的老板告诉我……那是他和妻子一起开的咖啡馆,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我以后也能和你一起开一家该多好?我可以去学做咖啡和甜点,你可以招呼客人。没人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坐在沙发上听歌,聊天,逗大沫玩……”柯茉绵的气息有些不稳定。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清妤打断她,淡淡地语气和她澎湃的内心截然不同,“我只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爱我的丈夫还有我爱的孩子,阿绵,这些你都给不了。”
明明柯茉绵说的生活也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偏偏还要说些骗人骗己的话,方清妤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很假?”柯茉绵不相信这是方清妤的真实想法,“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要跟我一起走,你现在又来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想要骗谁?”
“我只是累了,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你不会了解我有多厌倦这种若即若离的生活。”这是方清妤的真心话,因为爱上了柯茉绵她才有了放手一搏的勇气,也正是因为爱她,她又不得不离开她。
“我会给你安稳的家,真的……”柯茉绵的声音有些无力,脸色变得和她的衬衫一样白。
方清妤紧张地问她:“你身体不舒服?”和昨天的状况一模一样。
柯茉绵不说话,摸出包里的药瓶吃了两颗药,然后整个人目光呆滞地蜷在沙发上。
方清妤的话很伤人,加上腹部传来的阵阵绞痛,柯茉绵需要一段时间缓一缓。
药瓶被柯茉绵攥在手里,方清妤过去狐疑地打开她的手掌,才看清是一瓶胃药。
“你有胃病?”
柯茉绵握住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有胃病还抽烟喝酒灌咖啡?”方清妤一着急,对柯茉绵的埋怨脱口而出,之前一刀两断的念头暂时放到一边,“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柯茉绵捂着肚子,额头泌出一层薄汗。
“都疼成这样了,你还逞什么强?”方清妤着急要拉她站起,柯茉绵不配合,方清妤索性把她背在了身上。
“快放我下来!”柯茉绵惊呼,方清妤和自己差不多身形,这怎么受得了自己的体重呢。
方清妤的力气比柯茉绵想象中的大,也难怪,不然戒毒那段时间怎么能困得住她。
“我自己能走!”自己又不是半身不遂,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背。
“跟我去医院。”方清妤说。
“我不。”这还杠上了。
“你怎么这么任性呢?”方清妤感觉自己在跟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孩说话,认识柯茉绵越久,发现她的性格也分好多种,而一般人只能看见她最冷的那一面。
“我不要做胃镜!” 第一次受过胃镜之苦后,那根粗大的管子便成了柯茉绵的梦魇,她后来再也没去医院复诊过,反正忍忍也就过去了。
“那不做胃镜,但医院必须去。”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柯茉绵勉勉强强答应了,皱着眉头老大不情愿地出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方清妤问她:“胃还疼吗?”
“没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疼。”柯茉绵没好气地来一句。
方清妤心尖一颤,谁知道她说出那些话自己也疼得要命,这世上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柯茉绵,无奈不得不去伤害的人也是她,方清妤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慰自己,她先在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柯茉绵以后受到更少的伤害。
“我知道我总让你伤心,以后不会了。”柯茉绵吸了吸鼻子,“你也别总拿那些话气我,你就不能想想我才十八岁,这心理承受能力是有多弱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了?”方清妤听得好笑,这一点都不像传说中冷漠高贵的柯大小姐。
“别打岔,”深呼吸,胃稍微好受了些,“你要家庭,我们去美国注册结婚,你要孩子,我……我们可以自己生。”
在柯茉绵眼里,能和方清妤在一起做任何事都是美好的,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吗?”方清妤记得柯茉绵曾经说起过。
柯茉绵没有否认:“你喜欢就够了。”
“我不想强迫你接受任何事。”
“你的所有我都能接受。”
“到了。”
柯茉绵还想再争辩下去,方清妤先下车去了门诊挂号,她停完车过去,方清妤还在排队。
大厅里嘈杂的人声混着双氧水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让柯茉绵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其实她大可以回家安排家庭医生上门为她诊治,可方清妤的好意她推辞不了,她想证明自己可以像大多数人一样活得普普通通,没有那么多的例外。
“没有专家门诊了。”方清妤不满地拉着柯茉绵上楼。
“专不专家还不是差不多?”以前那个医生号称肿瘤专家,最后还不是没把妈妈治好?
专家门诊病患爆满,而普通门诊倒没什么人,医生让柯茉绵躺在床上,边按她的腹部边问她哪个位置痛。方清妤看柯茉绵的脸色变了又变,再痛也不吭声,这心也紧张得一抽一抽地痛。
“做胃镜吧。”医生开着胃镜单子。
“不做。”柯茉绵拒绝得果断。
“小姐,你这病拖了这么多年,再不治好以后是会出大问题的。”医生好心劝导。
柯茉绵冷着嗓子:“我只吃药,不做胃镜。”
“你不做胃镜我怎么知道该配什么药给你呢?”
“不配了。”现在吃的那种药也能撑下去,柯茉绵说着要走,方清妤把她按了回去。
“大夫,别听她的,麻烦你把单子给我。”
柯茉绵惊慌地看向她,方清妤接过单子:“我是为你好。”
出门右拐,到收费处缴费,方清妤排着队数落柯茉绵:“你说你柯大小姐多厉害一角色,胃镜有什么好怕的?”
“方清妤,你骗我。”柯茉绵这心里慎得慌,要做胃镜还不如拿刀捅她来得痛快。
“医生说必须做你就不能不做,再说我要他给你做了麻醉,你就不会有感觉了。”
“你得陪着我。”这样就安心了。
“那当然。”方清妤答应得特别顺。
终于轮到了方清妤,柯茉绵一到付钱才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了车上,对方清妤尴尬地笑笑:“我一会儿还你。”
方清妤早就拿出了钱包,也笑:“你欠我的东西太多了,我什么时候要你还过?”
后面有人在催,方清妤拿钱的动作不得不快一些,手忙脚乱中一张纸片跟着纸钞抽了出来。
方清妤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它塞回去,可看着她拿钱的柯茉绵先一步抽出了它,她已经看到了纸片角落上有她爸的签名。
“你们还付不付钱了?”收银员在催,后面的病人也在催。
方清妤拿着钱包和满目难以置信的柯茉绵对视,这下她是真的百口莫辩,也不想再辩。
她已经从柯茉绵的眼里看到漫无边际的绝望,原来让她死心只要一张纸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