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罗收拾好之后, 便去了绮罗那里。
说了一夜话,绮罗才发现原来绢罗如此会说话, 不动声色加旁敲侧击,若不是绮罗有心要保留一些, 只怕会将她与石妍初之间的秘密也一股脑的告诉了绢罗。
也因此,绮罗到天将亮的时候才得以入睡,看着绢罗连睡觉的姿势都是老老实实的,绮罗心想有娘的孩子就是好,虽说是妾生的,但有个莫姨娘从旁指点着,绢罗凡事也不会太差。
第二日, 绮罗到了学堂就有些无精打采, 何羡之觑了他一眼,又摇头叹息一声。
绮罗看着他的神情,心想何羡之心中定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因此也懒得理会他。过了一会, 见楼翼然、楼燕然迟迟未来, 就问何羡之:“那事你查的怎样了?你说过你能查出来的。”
何羡之瞥了她一眼,说道:“从京城到襄城,消息要隔了一个多月才能传来。”
“要从京城传消息?”绮罗惊讶道,随后看着何羡之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都拖了几年了,在迟上几个月也没什么。”
何羡之轻哼一声,看到诸葛子钰进来了, 伸手敲了下绮罗的桌子,用下巴向绮罗示意了一下。
绮罗扭头看到诸葛子钰,冲他一笑,又收回视线。
“欲拒还迎?”何羡之嗤笑一声。
“要你管。”绮罗回道,心想对诸葛子钰是要矜持一点才好,或许看着她比他还要害羞,诸葛子钰会不那么害羞一点?
何羡之打量了绮罗一番,忽然一笑,低声道:“总算知道你哪点出众,能吸引到楼老九了。”
绮罗闻言一怔,见何羡之的目光落在自己胸上,忙弯下身子,只露着脖子在桌面上,鄙夷道:“成日只会说人家,你也是色胚一个。”
何羡之一笑,见着何觅之走过来,眼睛弯了一下,问道:“觅之,早上娘亲不是说不叫你过来的吗?”
“我身体好了。”何觅之说道,看了眼绮罗,问道:“苏绮罗,绫罗她是要去我家的吧?”
绮罗点了下头。
何觅之笑道:“那你跟她说,我等着她。”
“好。”绮罗回道。
何觅之满脸笑意的走了。
绮罗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样两辈子都对同一个人一心一意,这才叫天定的缘分吧。
正想着何觅之与绫罗的事,忽听到何羡之又敲了她桌子,绮罗扭头去看,却是楼翼然又走了进来。
“苏绮罗。”楼翼然腆着笑脸叫道,然后趴在绮罗桌子上,问:“我爹爹他们要去打猎,你去不去?”
绮罗一愣,回道:“楼伯伯他们去打猎,我跟着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娘亲说你去的话,她就叫人送信给你奶奶。”楼翼然笑道。
“咱们都有谁?”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怔,似是不情愿一般开口道:“老十肯定也要去的,白泽云算一个,还有……”
“在下也要去的,诸葛子钰应当也在列。”何羡之插嘴道。
绮罗听闻白泽云之名,就想亲自问白泽云楼八娘的事,笑道:“既然你们都去了,那我也去吧。劳烦楼伯母替我跟奶奶一声了。”
“客气什么。”楼翼然笑道,见着绮罗弯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又道:“苏绮罗,你肚子疼啊?”
“没有,没事。”绮罗笑道,心想明日还是回去找了布条将胸束起来的好。
平日里不在意,如今经何羡之提醒,知晓了自己的特殊之处,绮罗便不敢随便乱走了,只是趴在桌子上不动。前世因不曾出门,便不曾遇到这种尴尬事。
又因何羡之的话,绮罗更是想要避开楼翼然,因此就算楼翼然问话,她也是问十句才回一两句。
到了下午,楼翼然憋不住了,推开绮罗的手臂摸了下她的额头,随后说道:“没生病啊,你这是怎么了?”
绮罗忙避开他的手,说道:“没事,只是咱们都大了,你还是去寻了男孩子玩吧,我也跟女孩子一起玩。”
“以前不是在一起玩的吗?”楼翼然不满道。
“之前大家都小也就没个顾忌,现在大了,就不能这样了。”绮罗说道。
楼翼然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说完,回头瞪了眼诸葛子钰。
绮罗一愣,忙道:“我怎样跟你没有关系的。”
“那我的事你干嘛什么都要管?”楼翼然气愤道。
绮罗一噎,低下头决定不再与楼翼然理论。
楼翼然气鼓鼓的走了。
何羡之听着他们两人的话,嗤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你多管闲事了吧,不如早听了我的劝,早早离了楼翼然。”
绮罗瞪了眼何羡之,冷笑道:“我还当你不针对我了,原来是没事尽做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何羡之笑道:“我有说过不针对你吗?是你笨,这么容易就信了我。”
绮罗闻言嘴唇动了一下,终于又将头埋下。也怨不得何羡之挑拨,要怪只能怪她忘了楼翼然总会长大,早晚是要不听她话的。
随后,听到教室后面的一声尖叫,绮罗回头就看到楼翼然将诸葛子钰打了。
绮罗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想起楼翼然那句“干嘛要管他的事”,就又坐了下来。
“我当诸葛子钰被打,你要跑过去训斥楼翼然呢。”何羡之一手支脸,侧着身子看向绮罗说道。
“男孩子总要被打几次才好。”绮罗回道。
何羡之换了一只手支脸,半响说道:“看来是我猜错了,你的春心还没萌动呢。”
“无聊,无耻。”绮罗白了何羡之一眼。
楼翼然打过了诸葛子钰,又站到绮罗面前哼了几声,见绮罗依旧不理他,咬牙回了自己座位上坐着。越想越觉得绮罗这是不待见他了,上午答应去打猎,也是听说诸葛子钰要去,她才去的。如此一想,楼翼然又扭头瞪了眼绮罗。
楼燕然从外边回来,见着楼翼然满脸怒气,不明所以的看了眼绮罗,见绮罗困倦的趴在桌子上,便垂下眼睛,收拾了自己的书本来看。
本等着楼燕然安慰的楼翼然,见楼燕然也不理会他,一下子又想起当初楼七姐走时,没人管他问他的情景,猛的站起来向教室外走去。
绮罗与楼燕然看着楼翼然走出去,犹豫之后,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又都收回视线做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几日,楼翼然一直没回学堂,绮罗心里虽有些担心,但又想他也大了,还有楼夫人楼老爷在,不需她担心,因此便又忍着不向楼燕然打听楼翼然的事。
楼燕然似乎也在极力疏远楼翼然,便也没有主动提他的名字。
如此过了几日,就到了何夫人生日那一天。
绮罗早早的起床后,叫禄儿收拾东西后,去了苏睿轩那里,见苏睿轩也是早早起来了,便笑道:“你再睡一会子就好了。”
“不用了,我昨日睡的很早。”苏睿轩说道。
绮罗见他连宝剑也要带过去,忙拦住他,劝说道:“不用带这个,爹爹他也是要过去应个景的,你少不得也要跟着他去见见人,若带了这个,等下爹爹又要说你。”
苏睿轩悻悻的放下宝剑,又拉了绮罗道:“今日师父可过去?他好几日不来学堂了。”
“应当是要过去的。”绮罗笑道,心中却也有些拿不准,依着何家人看楼翼然的眼光,楼夫人定是要劝着楼翼然不要过去的。
苏睿轩笑道:“师父定是惹了事才不去学堂的,听说师父当年可威风了……”
“成天惹事算什么威风,你老实些,不然以后想练武都不成了。”绮罗说道,拉着他上下看了一遍,见没有出格的地方,便与苏睿轩一同去见苏老夫人。
刚进苏老夫人房中,绮罗便隐约闻到一股芬芳之气,寻过去,那香气的源头便在绫罗身上。
“绮罗,你来了。”绫罗说道。
绮罗一笑,说道:“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绫罗低头一笑,却不再言语。
外边有丫头说苏清远来了,几人忙垂手站好。
苏清远看了他们一眼,问绮罗:“睿轩的东西可准备好了?带去替换的衣裳可都有了?”
“都有了。”绮罗回道。
苏清远微微点头,领着几人进了苏老夫人房中。
苏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吩咐两句,便叫他们去了。
出了苏府,苏清远与苏睿轩骑马,绮罗与绫罗一同坐车。
掀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又如第一次出门一般,见着几个女子骑马养成而去,一个窗口坐着一个胡女,那女子眼神深邃,看着极有异域风情。
“绮罗,京城里流行那样的装扮?”绫罗指着一个女子问道。
绮罗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说道:“京城里哪样都有,也有先前清池郡主那样素净的,也有花枝招展的。”
绫罗闻言,收回手指,又安静的坐在一角,只是手指微有些紧张的发颤。
到了何家,绮罗与绫罗刚下车,就见楼翼然仿佛初见时那般,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小厮前呼后拥的过来了。
下了马后,楼翼然在绮罗面前哼了一声,便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何府。
苏清远微微蹙眉,问绮罗:“他平日里也是这般目无尊长?”
“那倒不是。”绮罗说道。
苏清远叹息一声,扶着苏睿轩的肩膀说道:“往后叫睿轩离他远一些吧,除了学武,其他的时候就不要跟着他玩了。”
苏睿轩闻言要反驳,绮罗按住他的肩膀,替他回道:“是爹爹,我绝不会叫睿轩学坏的。”
“进去吧。”苏清远看着何家三老爷迎出来,也笑着迎了上去。
苏清远与何家三老爷寒暄,另有人领着绮罗等人去见何老夫人。
走着熟悉的路,绮罗又回忆起何美人,心想她不在,那观景台就要空置了。
见过何老夫人后,绮罗与绫罗又见着了其他几家的夫人。
楼夫人见了绮罗,笑问:“翼然是不是在学校又闹事了?也不知他是怎地了,这两日老毛病又犯了,被打了两次也还想着出去乱跑。”
“他几日没去学堂了,我也不知他是怎地了。”绮罗回道。
楼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下,又道:“你们去后面玩吧,点翠她也在。”
“是。”绮罗与绫罗应道。
出了何老夫人的院子,绮罗见到福儿,便对绫罗道:“你先过去吧,我去找福儿姐姐说两句话。”
“嗯。”绫罗应道,向后面走去。
福儿也是看到绮罗的,笑着走过来,又看了绫罗一眼,说道:“二小姐这样急匆匆的是要去呢?”
“许是要寻人吧,她许久不曾出门的。”绮罗说道,回头看了眼绫罗,猜着她应当是去找楼燕然的。
“刚才见着楼大少爷进来了,大小姐跟我去美人小姐的屋子里剪牡丹花吧,也免得撞上了他。”福儿又说道。
绮罗闻言,看了眼跟着福儿的两个小丫头手中的盘子,心想福儿这是还记得上次她打楼翼然的事,怕楼翼然报复呢。细想一下,楼八娘、何美人不在,她到了后面也没有多少人要见,便应了。
福儿一笑,领着绮罗向后面走。
“美人姐姐可来信了?”绮罗问道。
“美人小姐年前就要定亲了。”福儿笑道。
绮罗一愣,忙问:“是谁家的少爷?”
“谁家的少爷我倒忘了,只是听说那人也是个伴读,与美人小姐也还投契。”
绮罗心想那这一世何美人定然不会再是续弦了,能做了元配也好。只是既然是投契,那何美人心中应当不再牵挂着无碍大师了吧。
走在游廊上,远远的见着绫罗的身影一闪而过,绮罗看了一眼,又再向福儿问何美人的事。
那边绫罗却见着楼燕然的身影才追过去的,待到距离楼燕然几步远,又止住脚步,伸手按着因小跑而起伏不定的胸口,抬头去看楼燕然。
湖面上清风吹过,一片柳叶飘过,落在湖面上。
绫罗慢慢向楼燕然走去,走到他身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雕刻着莲花的大理石台阶直接蔓延到了碧绿的水面。
“这小湖原来是我家的小湖连在一起的,那边那房子,便是伊人姐姐的。”楼燕然指着对岸精致的房子说道。
绫罗抬头看去,见那屋子临水而建,又有一木质栏杆伸到水面上,那栏杆里种着的迎春花,此时只剩下绿绿的枝叶,一根根一丛丛的探到水面。
见此,绫罗心中忍不住嫉妒起来,那样得了万千宠爱的女子,便是只能活上十几年,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换。
一只翠鸟叫了一声,从水面擦过,又飞到那迎春花丛中。
绫罗收回视线看楼燕然,只觉得楼燕然的名字就在她口中,她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你迷路了吗?我送你回头。”楼燕然回头,浅笑道。
终于见着楼燕然回头看她,绫罗心中一喜,说道:“不是迷路,只是看着这边的风景好,便到了这边。”
“……我也是。”楼燕然低声道。
绫罗抿了下嘴唇,低着头看地上的大理石台阶,笑道:“这么宽广的水面,若是种上水莲花不是更好,那样也不必再在这石头上雕花了。”
“何家只要有水就好,有了伊人美人,那花就没有必要了。”楼燕然说道。
绫罗一怔,后悔不该寻了这么个话题,说道:“是我附庸风雅了,有了这么好的水,这么好的女儿,再满满的种上一池子水莲花,看着就俗了。”
“也不是,只是他们家不爱种大片的花卉。”说完,楼燕然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我们回去吧,免得他们找我们。”
“嗯。”绫罗应道,见着楼燕然转身离去,才又慢慢的跟着他走。看着楼燕然的背影,绫罗在心中寻了几个话题,只是唯恐说出的话得不到楼燕然的认同,只得又闭上了嘴,低着头,不时的抬头看楼燕然一眼。
楼燕然与绫罗过去,就见着在谢芳堂上早已摆好了案台。
不似何美人在时那般摆上各色花朵,只是简简单单的放了纸墨笔砚在那里。
绫罗看了眼,见肖点翠坐在那里,一想到若是肖点翠当面揭她的伤疤,叫她在楼燕然面前下不了台,面上就有些焦急,微微低头避过肖点翠的视线。
“去那边吧。”楼燕然开口道。
绫罗看过去,见楼燕然指的是一处放在谢芳堂下的长案,因有栏杆挡住,在那边倒也不怕被肖点翠看到。
楼燕然不待绫罗回答,便走到那长案边,低头看何觅之作画。
何觅之正觉有人挡住了他的光线,抬头便见绫罗站在他面前,忙笑道:“你总算来了,我叫人去寻你,那人也没有寻到。”
“我去那边看风景了,湖面的风吹着才舒服。”绫罗说道,见何羡之一脸冷笑且眼神锐利,便又偏过头去。
“苏绮罗呢?”何羡之问道。
“她不在?绮罗她先比我过来的。”绫罗回道。
何羡之冷哼一声,忽然笑道:“楼燕然,我们去叫人抬了船去小湖里泛舟吧。”
“也好。”楼燕然应道。
绫罗一怔,就看着何羡之携了楼燕然走了。
“绫罗,你看我画的如何?”何觅之问道。
“很好。”绫罗敷衍的答了一声,随后又笑道:“许久不见,你画的更加好了。”
“今日我给你画一副画如何?”何觅之问道。
绫罗咬唇细想一下,说道:“既然要画,就要画个最好的。今日暂且放下吧,以后你再给我画。不如我们也去泛舟吧,我从来没有划过船。”
何觅之听绫罗如此说,忙应声好,也叫人去拿船,另带着绫罗去府中的小渡头。
何觅之与绫罗刚走,楼翼然又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在谢芳堂里看了一圈,便在堂中长案上坐下。
因为见着他满脸煞气,旁的人自然是要避到一边,肖点翠许久不曾见到楼翼然这个模样,走过去问道:“楼翼然,今日又是谁惹了你?”
“爷爷的事不用你管。”楼翼然叫道。
肖点翠哼了一声,啐道:“你当我乐意管你的事。”说完,又问:“绮罗呢?”
“我怎么知道那死丫头跟谁跑了?”楼翼然拍着桌子叫道。
肖点翠心想他定是与绮罗吵架了,便道:“你们只管吵你们的,只是楼八她们都不在,你若是在我面前闹事,我也不好跟伯母交代,你还是老实些吧。”
“爷爷才不用你管!”楼翼然叫道,眯着眼扫了眼堂上的众人。
肖点翠心想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能出来作诗,不能叫楼翼然扰了,便道:“如今这里归我管,你若是再这样就给我出去!”
“山中无老虎猴子……”楼翼然方要脱口而出,见着肖点翠满脸不悦,终是不敢对她太过不敬,便哼唧了一声向外走去。
“翼然,绮罗过一会就过来。”见着楼翼然这种神情,也算看着他长大的肖点翠心中不忍的又叫了一句。
“爷爷才不管那死丫头。”楼翼然叫道。
正在此时,堂上一女子掩面叫了起来,随后又有几个女子也跟着背过身叫起来,堂上的几个男子也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肖点翠看了众人一眼,方要顺着那几人的视线看地上,就见走进来的白泽云脸上一红,推着她叫她去别的地方。
肖点翠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就见楼翼然脚下落下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男一女缠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