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算是第二次真正与人切磋, 虽然楼翼然毫无招架之力,但能将所学施展出来, 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楼翼然受了教训,浑身湿哒哒的, 还冒着热气。
楼八娘叫了他的小厮来给他换衣裳,又掐着他的脸,说道:“小时候看着是个好看的胖娃娃,现在就成肥猪了,我都忘了你这肥肉里面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了。”
楼翼然不满的扭过脸,只是没了力气,拗不过楼八娘。
“该回去了, 不然先生该问了。”绮罗说道, 瞄了眼依旧粗声喘息的楼翼然,又偷偷笑了。
“跟个大□□一样,你们都不许扶他。”楼八娘不屑地吩咐道,又拉了绮罗走。
楼翼然的小厮只得垂手站立一旁, 楼翼然喘着气, 拖拉着步子,垂头搭脑的跟在后面。
进了春华馆,绫罗等人见绮罗与楼翼然一同进来,面上都有些惊讶。
石妍初在绮罗坐下后,低声问:“可是他又找苏姐姐麻烦了?”
“没有,不过是碰巧遇到。”绮罗笑道,见苏睿轩回头看她, 又对苏睿轩一笑叫他安心。
外面有人说周先生来了,绮罗等人又忙坐好。
“今日不读书了,改上一节围棋课,虽不要你们精通,但也要熟悉一些,能看得懂棋局。”周先生说道,又叫人在每人桌上摆上棋盘棋盒。
绮罗摸着那黑黑白白的棋子,心想这辈子琴棋书画总算都摸过了。
周先生细细讲解完围棋的由来、规矩等,便叫众人自己试着与同桌下一场。
绮罗执白子与石妍初对弈,不过才下了两步棋,看着石妍初泰然自若的表情,笑道:“你果然厉害,连围棋也学过。”
石妍初疑惑道:“苏姐姐没学过?我看你不动如山还当你是高手呐。”
“我唬人的。”绮罗笑道,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见大多数人都是会下棋的,最后看到楼翼然,就见他托着脸在那发呆。想也不想,绮罗拿了一颗棋子就丢过去。
楼翼然被砸中,狰狞着脸转头,见是绮罗,又哼了一声扭头趴在桌子上。
绮罗心想楼家二老太不会管教孩子,若是她的儿子才不会任他如此蹉跎岁月,不学无术。
正想着,周先生走了过来,搬了椅子,坐在楼翼然对面,伸手拈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楼翼然坐起身来,也拈了一颗放上去。
绮罗惊讶的看到楼翼然竟然与周先生对弈起来,虽不懂,但楼翼然能与周先生一子一子的下围棋,在她眼中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了。
“看不出楼翼然还有这一手。”石妍初叹道。
绮罗抿唇去看,心想石妍初赞楼翼然厉害,那应当是确实厉害的。
因时间有限,楼翼然并未与周先生下完一局,下课后,楼翼然又得了周先生几句夸赞。
“看什么看!”楼翼然挺胸得意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正盯着他看的绮罗赞叹道:“你真厉害。”
楼翼然哼了一声,得意的靠在椅子上,斜睨向绮罗,说道:“那是当然了,爷爷我厉害的地方多了。”
“真的?楼哥哥你会练剑吗?我昨天见着楼姐姐腰上别着一把宝剑,可神气了。”苏睿轩说道,围在楼翼然身边。
绮罗心知楼翼然不会,生怕他恼羞成怒伤了苏睿轩,忙问道:“那你厉害的地方都有什么?快跟我说说吧。”说完,又去拉苏睿轩叫他坐回来。
楼翼然洋洋得意道:“爷爷我会下围棋,会吹笛子,还会……”顿了一下,又道“反正爷爷我会很多东西。”
绮罗想着他只会这两样,笑道:“你真厉害,我就不会这么多东西。”
“你会练剑吗?”苏睿轩又追着问,眼中略有些崇拜。
绮罗将手护在苏睿轩身前,提防着楼翼然发怒,又想苏睿轩此时应当是自己当初相似,但凡见了比自己厉害的人便崇拜起来。
楼翼然嘴巴动动,不屑道:“那自然是会的,爷爷我可比我姐姐厉害多了,她跟我拆不了几招就要输的。”
苏睿轩哇的一声,推开绮罗的手,又围在楼翼然身边,问他都有哪些剑招。
楼翼然白鹤晾翅,仙人指路等等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又讲他每日闻鸡起舞,早先在京城里还与高手对阵过,因苏睿轩完全不懂,此时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双眼冒光的望向楼翼然。
绮罗看着楼翼然飘飘然的享受苏睿轩的赞美,心想看以后楼翼然如何圆谎。
“楼哥哥教我吧,楼哥哥。”苏睿轩自来熟的叫起哥哥,又扯着楼翼然的手臂摇晃。
楼翼然脸一僵,伸手就要把苏睿轩甩开,绮罗忙按住楼翼然的手臂,笑道:“他什么都不懂,你就教他一招半式就好,只要一招半式。”
苏睿轩忙说道:“我拜你为师吧,师父你就教我吧。”
楼翼然听闻有人要拜他为师,又见绮罗向他挤眼睛,心想一招半式他怎说都是会的,便挺胸道:“看你这么诚心,爷爷我就教你几招。”
“多谢师父。”苏睿轩叫道,又凑到楼翼然面前想问他京城高手的事。
绮罗伸手将苏睿轩拉回来,笑道:“你先做好学问再习武,不然奶奶又要数落你了。”
苏睿轩闻言,又求道:“姐姐,你替我跟奶奶说说好话。”
“只要你学问好,我就替你说。”绮罗说道。
闻言,苏睿轩又谢了绮罗两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转身跟石妍初学习。
没了炫耀的对象,楼翼然瞪了绮罗一眼,又怕绮罗出手教训他,便悻悻的哼了半天。
午间,苏睿轩吃过了饭,又缠着楼翼然要学剑术。
“睿轩,别闹。这个时候你楼哥哥应当是要寻了楼姐姐去练剑的。”绮罗笑道,拉着苏睿轩又去看楼翼然。
楼翼然脸一红,瞥了眼绮罗不怀好意的笑,又听苏睿轩要去看他与楼八娘练剑,嘴中说道:“你尚未正式拜入我门下,不能给你看。”说完,便想着装个样子去趟夏花馆。
“师父,我送你过去。”苏睿轩叫道,又拉了绮罗一同跟着楼翼然出去。
楼翼然一怔,头也不回的向夏花馆走去。
进了夏花馆,在教室门前,绮罗与苏睿轩站住,看楼翼然自己进去。
不知楼翼然与楼八娘说了什么,楼八娘瞄了眼苏睿轩,与何美人说笑了两句,提着宝剑便与楼翼然一同走出教室。
“师父怎地没有自己的剑?”苏睿轩问道,因没见到楼翼然的剑脸上略有些失望。
楼翼然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何美人跟在后面,笑道:“楼八的宝剑是没开刃的,你师父的宝剑太锋利的,不能拿到学堂里来。”
楼翼然见何美人为他圆场,对何美人讨好的一笑,又板着脸说道:“你回去吧,不要打扰师父我练剑。”
“师父,我去看你练剑的地方,我保证不偷看。”苏睿轩信誓旦旦的说道。
楼翼然脸又阴沉下来,喝道:“我说过不许看!”
苏睿轩撅着嘴望着楼翼然,委屈道:“师父这么厉害,我不看只在外面等着。”
楼翼然正要不耐烦的大叫,楼八娘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笑道:“隔着门,你就叫你的小徒弟等在外面好了。”
楼翼然闻言方冷静下来,咳嗽两声,又抢先迈步向冬逸馆走去。
“走,我也去看楼老九得瑟去。”何美人笑道,挽着绮罗的手便一同向冬逸馆走去,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折腾死他这个小胖子。”
“哎。”绮罗应道,与何美人相视一笑。
楼八娘望着苏睿轩紧跟着楼翼然的身影,指着他说道:“这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跟你当初简直一模一样。”
绮罗讪笑道:“左右这样不吃亏。”
楼何两人闻言,又与她一同笑了起来,前面的楼翼然听到笑声,回头觑了三人一眼,疑心是在笑话他,腰板越发挺的笔直。
到了冬逸馆,绮罗与苏睿轩侯在院子里,楼八娘何美人陪着楼翼然进了屋子。
“姐,楼哥哥当真很厉害?”苏睿轩又问道。
“总比你厉害一些,只是他性喜寻衅闹事,你不能跟他学坏了。”绮罗说道。
苏睿轩闻言点头,又侧耳去听屋子里的声音。
屋子里,何美人抱着手靠门站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楼翼然,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楼翼然拱手低声道:“姐,你随便舞两下,叫苏绮罗她弟弟听个声音就成。”
楼八娘拔出宝剑,剑上冷冷的银光耀在楼翼然脸上,吓的他一颤。
“你先跑上几圈,等会子我教你。”楼八娘说道,又回头看了眼门外,“若是你不乐意,就教你徒弟知道你什么都不会。”
楼翼然瘪着嘴,扯了楼八娘的衣襟,哀求道:“姐,你随便弄点声音唬唬他就行了。”
“老九每日闻鸡起舞,当得是英雄出少年啊。”围观的何美人扬声道,又斜睨向他。
楼翼然又要去恐吓何美人,忽听到外边苏睿轩问为何没有声音,便挥着拳头瞄了瞄何美人,认命的在屋子里跑起来,边跑嘴中边嘿嘿的叫起来。
何美人、楼八娘两人掩着嘴偷笑起来。
外面苏睿轩听到楼翼然的叫声,便又认真听起来。
绮罗咬唇憋着笑,见苏睿轩听的认真,又去关了院子门,在屋子前教他蹲马步。
过了近半个时辰,绮罗又叮嘱苏睿轩不要告诉苏老夫人她教他的事,随后门开了,楼翼然喘着粗气,犹如淋了雨一般出现。
“师父好厉害。”苏睿轩叫道。
楼翼然本想着谦虚两句,只是没有力气说出口。
楼八娘笑道:“我去叫人给他拿衣服来换,不然要生病了。”说完,便出了院子。
苏睿轩接过楼八娘的宝剑在怀中抱着,又细细看了上面的宝石等物,摸着剑锋艳羡道:“我若是有这么一把宝剑该多好,师父的宝剑什么时候能教我看看?”
楼翼然累的无力说话,只挥了一下手。
“你师父说,再过几日就给你看。”何美人笑道,又嘲讽的看了眼楼翼然。
绮罗笑道:“你师父厉害着呐,每日早中晚都要练习一次,日子久了,你就该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师父的厉害都是一日日练出来的。”
苏睿轩闻言,又仰慕的望向楼翼然,赞叹道:“师父果然有毅力,先前诸葛先生还说我没有耐性不够。”
“多跟着你师父学学,你以后也定能跟他一样厉害。”绮罗笑道,见楼翼然终于将气喘匀了,一张白白嫩嫩的脸上犹如抹了胭脂般。
楼翼然见绮罗何美人两人将他夸到天上,虽不明所以,但想着这两个女人定打得不是好主意。
楼八娘领人进来了,叫人给楼翼然擦身换衣服。
待换了衣服后,楼八娘对楼翼然的小厮说道:“明日多带几身衣服过来,你们少爷以后用功了。”
“是。”
楼翼然听闻楼八娘之言,心中苦不堪言,又听苏睿轩起哄说以后也与他一同练剑,便阴沉了脸。
“你根基太差,以后练好了根基再跟你师父学习。”楼八娘笑道,又催促楼翼然回春华馆。
楼翼然心知楼八娘这是再为他打掩护,闷声道:“对对,你根基太差,以后再教你。”
绮罗心想楼翼然这人还知道爱慕虚荣,如此也算有些上进心。
接下几日,楼八娘绮罗两人每日督促着楼翼然练剑练功夫,又叫楼翼然在苏睿轩面前摆摆花架子,引苏睿轩对楼翼然夸赞几声。
如此打打闹闹,日子便也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
许是有天赋,又或者楼八娘教导用心,楼翼然过了两月,虽不精湛,但拿把剑在苏睿轩面前摆弄两下还是会的。
“我看楼老九的脸小了一点。”何美人说道。
绮罗点头赞同道:“是少了一层下巴。”
楼八娘笑道:“你们就别说了,我娘说他瘦了,闹着要给他补回来,我好说歹说了半天,还是广源寺的无机子大师说瘦些好,我娘才不闹着给他炖补品。”
绮罗叹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美人闻言,也叹息一声,良久说道:“若是楼老九知道楼伯母为了他赔了多少不是,就该懂事些了。”
楼八娘心知何美人说的是何伊人出事后,她娘每日去给何夫人赔礼道歉,便握了何美人的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苏睿轩叫楼翼然师父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叫的。
一日晚上,绮罗正梳头准备休息,就听外面人说孙妈妈进来了,忙叫禄儿去迎。
孙妈妈进来后,见绮罗已经脱了衣服,笑道:“大小姐这是打算要睡了?隔壁府里二小姐回娘家了,带了一匣子玉石戒指手镯回来,你挑两个我再给二小姐她们送去。”
绮罗心想隔壁府里的,应当是隔壁伯父家中的二堂姐,笑道:“辛苦孙奶奶了,这么晚了还出来。”
孙妈妈开了匣子叫绮罗挑,见着里面只有禄儿在,低声道:“大小姐可是放任大少爷跟楼家的那位爷爷玩了?”
绮罗惊讶道:“孙奶奶怎么知道的?”
孙妈妈悄声道:“今儿个二少爷跟老夫人说了,仔细明日老夫人要问话。”
“多谢孙奶奶,我知道了。”绮罗说道,随手拿了两样叫禄儿放起来。
孙妈妈走后,禄儿嘟嚷道:“不愧是亲姐弟,做事都是一个样。”忽想到绮罗也与苏慕轩是一目同胞,面上又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你说的也没错。”绮罗宽慰禄儿道,躺在床上,又想苏慕轩不言不语的,虽想要压苏睿轩一头,但在苏老夫人面前向来是不肯多说的,如今多嘴说了这话,难保不是绫罗教唆的。
闭了眼,绮罗又想明日该如何回了苏老夫人。
第二日晨起,众人聚在苏老夫人房中,等着见过苏老夫人再去学堂。
“大小姐进来一下。”红袖说道。
绮罗用眼角瞥了眼绫罗,见她垂着眼,心想绫罗莫不是有意垂着眼好掩去眼中的幸灾乐祸。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见她正在梳头,绮罗便走过去,接过红衫手中的梳子,给苏老夫人梳起头来。
“睿轩最近与楼大少爷玩在一起了?”苏老夫人忽然问道。
“是,跟楼翼然学剑术呐,不过大多是跟着楼姐姐学的。楼姐姐还有何姐姐夸睿轩极有悟性,一点就通。楼老爷也说睿轩看着机灵,叫他以后去了楼家跟他学上那么两招。”绮罗不急不慢的说道,又在红袖捧着的匣子里给苏老夫人挑了一件红宝石嵌的海棠花插在头上。
“我这把年纪了,还插这红花做什么?”苏老夫人笑道,又要伸手取了那花,心想苏慕轩果然说的不实,将楼八娘何美人并楼老爷省去了。
“奶奶哪里老了,我上次瞧着何奶奶一头白发还带着红花,奶□□发乌黑,如何戴不得?”绮罗笑道,拦了苏老夫人一下,见她果然收了手,心想自己所料不差,苏老夫人想戴的便是那红花。
“便是你娘亲婶娘我也不喜她们给我梳头发,你的手艺偏还叫我放心。”苏老夫人笑道,又挽了绮罗出去。
到了外面,苏老夫人略吩咐两句,便叫他们早早的上学去。
众人走后,苏老夫人摸着头上的红花,笑道:“我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戴不得这红红绿绿,临老了,终于能戴上一回了。”
孙妈妈应道:“老夫人还不老,再说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受了。”
“你说绮罗见着绫罗刚才失望的模样,会如何做?莫不是也要寻了我来告状?”苏老夫人问道,又替绫罗摇头叹息,先前做的不差,最后关头竟还是露了陷。
“奴婢不知道,只是大小姐绝不是耽于口舌之人。”孙妈妈笑道,又给苏老夫人揉肩,想着姜还是老的辣,苏老夫人如何看不出绮罗在守拙,便是一时看不出,日久天长,也能见着端倪。
“不愧是我嫡亲的孙女。”苏老夫人笑道,想着苏睿轩与楼家交好也并无坏处,绮罗对苏睿轩的关心不下于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看着苏睿轩与楼翼然学坏的。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并无不悦,长长吁了口气,又想自己的孙女总是好的,绫罗想着压过绮罗才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