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绝了一个女人的路, 最有效的便是绝了那女人男人的路。
作为一个不傻甚至算得上十分聪慧的人,大杨氏下定决心要叫苏清和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肖夫人来了, 大杨氏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应茶水点心俱是好的, 便是说话时,也对小杨氏绫罗多有维护。
苏老夫人看在眼中,也只当她想通了,明白苏家这个大家才是最重要的。
当苏老夫人隐晦的提及与楼家的亲事时,肖夫人立刻满口应承下来,又提前恭贺小杨氏得此佳婿。
虽肖夫人并不曾对她多说,且一应事务都是由大杨氏做主, 小杨氏心里却也忍不住得意起来。想到苏老夫人说的卢夫人已经给了准话, 更是意气风发。
大杨氏冷眼看着小杨氏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冷笑不已。
因肖夫人将肖点翠带了过来,绮罗便也担起了陪客的责任。
肖点翠依旧是那身月白衣衫,年纪虽小, 但看什么都没有兴致, 冷冷淡淡的,在问了绮罗要不要作诗,得知绮罗刚会识字后,便一个人坐在一边,也不再搭理绮罗。
绮罗左右想了几个话题,奈何肖点翠不接话,略说了两句, 绮罗也自觉没有意思,便陪着她相对无言的坐在花园亭子中。
半响,肖点翠问道:“苏绫罗真是你妹妹?”
绮罗一愣,回道:“是,她跟我长的一样。”
“你若是她就好了。”肖点翠叹气道,大有与绫罗缘锵一面之憾。
绮罗侧头想了片刻,方才明白肖点翠是遗憾不能与绫罗切磋,便说道:“她如今在何府,你去了就能找到她。”
肖点翠轻笑一声,说道:“那种地方谁爱去受气。”
绮罗又是一愣,回想上次的事,便说道:“那是楼姐姐何姐姐为了维护我才……”
“不是你也是别人,”肖点翠说道,又拿着细瓷杯子倒了杯茶水,抬头对绮罗说道:“我不爱去他们家,去了总觉的低人一等。便是她们不说,只看着她们那般肆意,我也觉得在她们眼中自己有些卑微。”
绮罗张了张嘴,半响说道:“我只当我会这样想,原来你也是这样。”又回忆起春芽说的,不定绫罗还羡慕她呐,因又说道:“你这么有才,随口就会吟诗的,为何……”
“我乃俗人。”肖点翠说道,捏着杯子喝茶。
绮罗睁大眼睛看向肖点翠,半响说道:“你的性子本该是跟楼姐姐最契合的。”忽又想到肖点翠在楼八娘何美人面前自尊之极,定不会做出找枪手的事,因此便开口问道:“上次何姐姐的花宴上,你是要当场作诗吗?”
肖点翠不解道:“当然是当场作,若不是……”
绮罗自行补足肖点翠剩下的话,若不是她将楼翼然引来,肖点翠就成唯一的才女了,因此便歉疚的说道:“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如今外头传的就不是绫罗的诗了。”
肖点翠笑道:“我也见了苏绫罗的诗,她确实比我高上一些。”顿了一下,肖点翠又接上一句,“我也不差,再过几年,我定要成为名传千古的女诗人。”
“女诗人?不是才女吗?”绮罗讶异的看向肖点翠说道。
肖点翠不屑道:“谁爱当那劳什子才女,我要做诗人。”
绮罗垂眸想了一下,当下问道:“肖姐姐近日会不会去楼府?”
肖点翠无奈的点头。
“那肖姐姐替我将一样东西带给楼姐姐吧,上次听说她的生日就在半月之后,劳烦你代我向她问声好,另外见了何姐姐,跟她说她的回礼我过些日子再给她。”绮罗开口道。
肖点翠皱眉道:“我不想跟她们走的太近,再说你不是跟她们相熟吗?楼八娘怎会不请你?”
“……我不能过去,麻烦肖姐姐了,另外拜托你不要将这事告诉别人。”绮罗央求道。
肖点翠笑道:“我告不告诉别人你怎会知道?再说我凭什么帮你?”
“肖姐姐是诗人,诗人应当是侠义心肠,最有傲骨的,肖姐姐若是答应了,便不会告诉别人。”绮罗堆着笑脸说道,心里也拿不准肖点翠会不会告诉别人。
肖点翠听了她的话,又是一笑:“我上次可出卖了你呢。”
“那是因为肖姐姐急着作诗,再说肖姐姐凭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帮我隐瞒。此次跟作诗没有关系,肖姐姐若是答应了,一定会照办的。”绮罗说道。
肖点翠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听绮罗说她是诗人,当下便应道:“行,我答应你。”
绮罗又再三谢过了肖点翠,带着肖点翠去了自己屋子,将自己藏在柜子里的一个布包递给肖点翠,说道:“多谢肖姐姐大恩大德。”
肖点翠笑道:“哪里用说的这样严重。”
绮罗见肖点翠用自己的披帛将布包裹住,又叫身边的丫头捧着,便松了口气。
楼家那样宠爱楼翼然,怎会同意娶绫罗,日后楼家与苏家疏远了,何家也不会与苏家亲近,还是不叫大杨氏知道她与楼八娘何美人亲近的好,若是知道了,难保大杨氏不算计上她。如今就算肖点翠将这事告诉了别人也没什么,以后见招拆招就好。
肖夫人带着肖点翠走后,小杨氏满脸的得意终于彻底的露了出来,在苏老夫人院门口,笑着对大杨氏说:“今日多谢大嫂了,绫罗日后定不会忘了你的。”
“一家人,弟妹何必如此客气。”大杨氏笑道,她就是要让小杨氏得意,越得意越好。
第二日,苏清和出院子时,也是极力压制住脸上的得意。
绮罗小心的观察着大杨氏的举动,见她虽做着与往日一样的事,但眼角眉梢瞄向小杨氏时,都带着幸灾乐祸,便猜测大杨氏必定有所行动了。
大杨氏确实有所动作,只是那动作在最后结果来临前,内院中的绮罗是不会知道的。
肖家虽家世比不上楼何苏杨四家,但在襄城里也是能排上名的。肖老爷本是楼家的家将,楼家见他十分有才,不忍他浪费了一身才华才将他的奴籍消了,随后楼老爷又对肖老爷多有提携,两家也因此十分亲近。
待到楼何两家引退后,肖老爷也便随着他们回了襄城。
世人皆知肖家是跟着楼家走的,两家家眷往来频繁。
只是这私底下,楼夫人却有些不喜肖夫人,虽不是势利眼,但小户出身的肖夫人却实在难入楼夫人的眼,尤其让楼夫人最不喜的,便是肖夫人不会看人眼色。
“这真是一门好亲事,听说苏二小姐人品相貌都很不多,又写的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诗。”肖夫人坐在楼夫人面前笑着说道。
楼夫人垂着眼,半响说道:“这事先放下吧,翼然还小。”
“不小了,点翠都已经定亲了。”肖夫人又说道,张嘴又将绫罗的好处说了个遍,一张巧嘴堪比媒婆。
楼夫人耐下性子听她说了许多,又想着苏家是打定注意要赖上楼翼然了,若是直接回绝了,外头传着楼翼然伤了人家女孩的脸也是不好,便说道:“我先找先生看看生辰八字吧。”
“唉。”肖夫人含笑应道。
随着肖夫人进了楼府的肖点翠,冷着一张脸进了楼八娘房里,将一个布包丢在她身上。
“你又欠教训了?”楼八娘睁大眼睛说道。
肖点翠冷笑一声,说道:“这是苏绮罗给的,说是你生日的时候不会过来了。东西送来了,我走了。”
楼八娘也不叫住她,打开布包看了下,见里面是一个剑套,做工不算精美,但十分简洁大气。在自己的宝剑上试了下,略有些大了。套在剑鞘外有些可笑。
又反复想了下,回忆起自己未曾跟她说过要练剑,又猜着许是何美人不经意跟绮罗提了下,放下剑套,楼八娘又出门去追肖点翠,去问她绮罗如今怎样。
打发走了肖夫人,楼夫人瞄了眼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楼八娘,叫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还不快进来。”
楼八娘听楼夫人这样说,便走了进来,看向桌面的红纸,问道:“这是什么?”
“苏绫罗的生辰八字。”楼夫人说道,将红纸折起来。
楼八娘抢过来,看了眼。
楼夫人斥道:“总是这般毛手毛脚的,你看这东西做什么,左右是不相干的。”
楼八娘将红纸还给楼夫人,想着绮罗的生辰是在十月,试探着问道:“娘亲,能给苏绮罗下帖子吗?就我生日的时候?”
“今年你也不必大办,只将你往日的好姐妹请来就好。苏绮罗跟你不过见了两次,不请也罢。”楼夫人说道,又瞥了眼楼八娘,“今日好不容易学堂里休息一天,你不好生歇着没事乱窜什么。”
楼八娘鼓了下两腮,心想绮罗想的没错,楼夫人以后是不想她跟绮罗一起玩了,又问道:“今日家里这么静,阎王爷爷又出门闹事了?”
楼夫人将手中的折扇敲在楼八娘头上,说道:“你这也像是姐姐说的话?翼然乖巧着呐,今日又跟你爹一起出门了。”
楼八娘叹了口气,出了楼夫人屋子。她对绮罗也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略有些喜欢她,后又被她央着时常叫她出来。如今自己爽约了,绮罗却还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因此心里又有些愧疚,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楼夫人口中的楼老爷骑着马在前面走着,身后楼翼然依旧一身紫红衣衫独坐马上,楼燕然却是跟一个随从一同坐在一匹马上。
年过四旬,楼老爷不时回头看向楼翼然和楼燕然,想着一个儿子勇猛,一个儿子斯文,心中便又骄傲起来,腰板越发挺直。
路上的人都知道楼老爷喜欢炫耀两个儿子,时常带他们出门会客访友,纷纷退让到一边。
楼翼然双手握了握腰上的鞭子,又想着方才何老爷不停的夸着楼燕然,心中便有些不服气,恶狠狠的瞪了眼楼燕然。
楼燕然见他瞪过来,笑着回看了他一眼。
楼翼然扭过头去,若不是他爹反复交代不能打楼燕然,他早对他动手了。正想着,不妨一人从路边的巷子里嚎叫着窜出来,向楼翼然的马撞过来。
楼翼然身边的随从忙拦住他,只是事出突然,一时不察还是惊了马,楼翼然的马嘶叫着立起前蹄,随从虽扯着缰绳,但马上的楼翼然还是顺势滚了下来。
“翼然!”楼老爷慌忙叫道,唬得面无血色,立刻从马上跳下,奔到楼翼然身边。
楼燕然的马也叫了几声,在原地折腾了几下才停下来。
楼老爷抱着楼翼然,见大半张脸上粘着灰,有些破了皮,万幸有下人接着并未直接滚到地上,听着楼翼然哼哼了两声睁开眼叫疼,脸上才又有了血色,叫道:“是谁窜过来的?”
“老爷,是这小子害的少爷。”楼翼然的小厮牛云说道,脚下踩着一个十五六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
那少年哆嗦着,口中叫道:“老爷,是他们追我我才跑过来的……”
话未说完,便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跑过来,跪在地上说道:“楼老爷,是这小子在我们楼子里吃霸王餐,我们才追他的,不想吓到小少爷,实在是对不住。”
楼老爷看过去,见是几个认识的人,说道:“这小子欠钱将他关牢里就是,何必追他,叫知县老爷好好管教一下。你们几个也别想逃了!若是我儿有事,我将你们的皮都扒了。”
“是是。”几人连声应道。
楼老爷吸了口气,然后抱起楼翼然上了马,又催着人快些回家。
几个打手在楼老爷走后才爬起来,又将那小子打了一顿,叫道:“楼老爷说了,要把你送进大牢,这可是你自找的!”
那小子听说要进大牢,叫道:“我有银子,你放我回去,我回家拿银子!”
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袖着手在一边站着看热闹,笑道:“你这个野小子,连爹都不知道是哪个的,能有什么银子?几位哥哥听我的,叫他在牢里送上半条命才好。我可是听说进了衙门就要先上老虎凳、辣椒水的。”
几个打手说道:“未必用得上老虎凳,不过楼老爷发话了,知县老爷定是要折腾死这小子的。”
地上的小子被吓的出了一身汗,又因挨了揍,浑身疼痛,心里越发慌乱起来,见几人又要拖他,慌忙叫道:“我有爹,我爹是苏家长房老爷!我叫苏华严!”
“笑话,苏家的少爷当年的满月酒摆得可是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不过才五六年,我怎么不知道苏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么个少爷?”那猥琐男人有说道。
苏华严一僵,背上又挨了一脚,正被踢在后心,当下一口血闷在口中欲吐不能,叫道:“我爹是苏清和,你找他要银子,他有很多银子!”
那猥琐男人一听,又引着他说道:“你爹不过是个姨娘养的,一事无成的,读书读了几年也不成,哪里有银子?叫老爷拿针戳烂他的嘴才好。”
“我爹的女人有钱,他给我爹好多好多钱,别打我,别再打我了。”苏华严哭叫着,在地上打着滚。他刚认识了几个大方的少年,正将那几人因为知己时,便被带进了青楼,谁知那几人吃过睡过后,便将他一人留在楼子里了。此时才醒悟自己是被人骗了。
围观的众人都笑了。
几个打手要将苏华严拉起,猥琐男人走过去,悄悄塞给他们些银子,又与几人使了个眼色,绕到苏华严面前说道:“你爹是吃软饭的,你也想去楼子里吃软饭不成?来,告诉哥们几个,你爹是怎么跟他的女人要钱的?”
几个打手看了那猥琐男子的眼色,便又动手当街折腾起来,哇哇叫着,苏华严嚎叫着:“我爹说那个女人是姨娘养的,浪的很……对她好她就给钱!”
众人哄笑起来,无人上前劝解,苏清和的小厮柱子远远看着刚要过去就被人截住,见是杨老太爷的随从,当下吓的差点尿出来,老实的跟着那人走了。
禁不住几人折腾,苏华严便一五一十的将苏清和告诉他娘钱氏的事情说了,又将苏清和说小杨氏□□甚至去书房勾引他的事也当街说了出来。
猥琐男人见好就收,问完了话悄悄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几个打手笑着将苏华严送去了县衙。
远处杨老太爷也听柱子将苏清和跟钱氏的事说了,叫人打了柱子十个嘴巴子,杨老太爷依旧怒气难消。
虽对小杨氏失望,但也由不得别人这样作践他的女儿,怒气上来,杨老太爷冷笑道:“跟知县老爷说,叫那小子死在里面!”
“是。”
杨老太爷又瞪了眼柱子,说道:“你们跟着他去那个姓钱的女人家!”
柱子在杨老太爷的视线下打了个颤,心想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杨老太爷见柱子哆嗦,又抬脚向他踹去,苏清和这样将他的脸往地上踩,他就叫他这辈子连人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