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枫也过来了,笑道:“在屋外就听见皇上拍桌子,怎么了?这又是谁惹到了你。”说完走过来,听西风将事情说了一遍,再结果那单子看了看,忍不住“扑哧”一声也笑了,摇头道:“这真是欺负皇上从小儿在皇宫长大,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能依赖他们了。也罢,既然如此,皇上倒也不必大动肝火,若为这个生气,怕日后还生不完呢。你只在朝堂上说一声,既然国库空虚,一切从简,将此事全权交由容妃办理便好。”
西风皱眉道:“这怎么能行?这是亲政大典,不是后宫的事情,怎能由一个嫔妃来安排?朝臣们也都会反对的。”说完却听柳明枫道:“这有何难?皇上只要说一句巾帼也可以不让须眉,太后执政多年,也照样将整个国家天下给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你不忍让她操劳太过,所以才交由容妃办理。若是朝臣们还是不服,那皇上正好将烫手山芋扔回去,只说谁要是能办好这个亲政大典,那就接手。只是须立下军令状,办不好是要抄家灭门的。这样一说,您害怕那些家伙不退缩吗?如果真有老臣这时候自告奋勇,皇上也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便是,咱们还落得一个清闲呢。”
柳明枫说完,江晚已经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还是先生深谙官场之道。那些老家伙们在这时候,都怀着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心态呢,哪会真的肯接这烫手山芋,只是如此一来,一切就要偏劳西风了,只有十天时间,朕怕累坏了你。”
西风笑道:“不要把我想的太娇弱了,我只怕没事情做,累不坏的。”说完兴致勃勃道:“何况还有爹爹帮我,哎呀,我从前在家时,有那么多的生意可以打理,进了宫后,又在冷宫中大肆改革,每日里都有些事情做。倒是从成了你的妃子,每天无所事事的,倒要把我闷死了,如今幸而出了这么件事情,皇上你放心,臣妾定然让你风风光光的亲政。
她这样说,江晚还哪有不放心的,当下转怒为喜,直说上天让自己遇到西风,这是祖宗们不忍见江山被太后败坏,才赐了这么个玲珑可人儿给自己。
余下的几日,西风便在柳明枫的指点下,将那繁冗的环节去掉,把最重要的几个场景和程序布置的风光。拟了单子后,又把风鸣鹤叫过来,三人一起商议了,最终才定下,接着忙忙的布置,户部那十万两银子也就尽够了,西风原本以为不够,还想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这时候见够了,索性也就没把私房银子露出来,知道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更何况一个诺大国家,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自己这点私房银子实在杯水车薪,江晚亲政后,还是要赶紧琢磨生财之道要紧。
眼看着天坛,宗祠等一处处需要走的过场都布置完毕,虽不甚奢华,却足显大气。柳明枫和风鸣鹤亲自去看了后,都赞不绝口。西风这几日忙的连晚上都睡不安稳,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竟让她真的在短短几天时间就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次,就连太后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因这一日做完了最后的补充,算一算,离亲政大典只剩下三天时间,总算有了点闲暇的空儿,想着自己这几天几乎都没看到闵含烟,于是就往凝翠阁而来。这房间本没有名字,是从含烟搬进来后,西风为了照顾她特意起的名字,和自己的明漪殿做区分。
进了屋,闵含烟便挺着大肚子过来迎接,一边笑道:“我听说姐姐这些日子忙着做一件大事,也不敢去扰你,看,这是我给宝宝做的小肚兜,您觉着怎么样?”一边说,就把一些针线递了过来。西风忙接过去,间都是些精美的绣花婴儿衣服,不由得一边看一边赞叹,须臾间宫女上了茶奉了点心,她也看完了。
那奉茶的宫女都走到门口了,忽听西风道:“咦?这是妹妹屋里新来的宫女吗?怎么以前倒好像没见过?”
含烟还不等开口,那小宫女机灵,已经连忙走了几步,在西风面前跪下道:“回容妃娘娘,奴婢是刚过来伺候月嫔娘娘的,容妃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忙亲政的事儿,也没过来,是以没见过奴婢。”说完听西风疑惑道:“听口音倒像是咱们那块儿地方的,模样看着也面善,你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着一抹羞怯笑容,闵含烟笑道:“姐姐,您真是玲珑心肝,玉春儿可不就是咱们一船上的人呢?她进宫后原来分在了丽妃的宫里,前儿我去御花园散心,正碰上丽妃不知道为什么事儿,在那里让太监打她,我心里不忍,就和丽妃姐姐说了几句情,丽妃姐姐说她笨,不要她了,若是我要就跟我过来,若是我也不要了,就将她送去洗衣房,也是我看她哭的可怜,便擅自做主让她过来服侍,只是姐姐事情忙,所以我不敢去打扰,今儿原本就想回您的,偏偏您眼尖,倒先看见了。”
西风眼睛转了转,低头喝了口茶,才微笑道:“多大的事儿?还用得着回我?只是这宫中嫔妃,身边服侍的人多少大小都有定例。丽妃姐姐这样草率的就把宫中宫女给了你,也嫌草率了些。倒不知她有没有报备过太后和皇后,妹妹若是有时间,还是打发人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妥当。”
含烟忙肃容道:“是,倒是我疏忽了,幸亏姐姐提醒,稍后我就让碧草去皇后那儿报备一声。这两天越发懒得动呢,只在屋里做针线。”说完却听西风笑道:“碧草回来了,你让她去我那里走一趟,上次她打的那梅花络子,皇上很喜欢用,我这几天事情忙,香桔她们的手艺都比不上碧草,倒是让她再去打几根为好。”
闵含烟高兴道:“这有什么?姐姐想要她做什么,尽管叫去就是,不然留在这儿也是淘气。要说起来,该我亲自弄的,我弄的比她还好呢,只是如今身子大了,越发不爱动,怕是做不了几针又要歇歇,到耽误了皇上使用。”因就把碧草叫过来,令她去皇后那里报备一声,这里又和西风说了几句话,西风见她有些困乏,也就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寻思了会儿,便听说碧草过来了。
俏丽的小宫女进屋后,西风已经拣出了几种丝线和金银线,笑道:“含烟妹妹那里不用伺候了吗?”说完听碧草说含烟睡了。她这才点点头,把要打的络子和碧草说了,于是小宫女就立刻拈了线,坐在地上摆着的蒲团上干起活儿来。
西风笑道:“让你坐椅子,偏不坐,虽是夏天,那地上也有寒气呢,不怕冻着。其实你倒是拘谨什么?我听说你和你们姑娘,那是从小儿就在一起的,如今她就像我妹妹一样,你不也就和我的妹妹一般吗?非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难道在含烟面前,你也这样拘谨?”
碧草笑道:“那怎么一样?娘娘刚刚也说了,我是和小姐从小儿到大的,不但她把我当妹妹,我也当她是姐姐一样,自然就放肆一些,在娘娘这里,也随便坏了规矩,让人家看见怎么说?倒说我们小姐不知道管教下人了。”
西风笑道:“你和你们小姐的感情,倒的确是深厚的。既如此,有些话我不方便和她说,便告诉给你听也是一样的。唉!如今我和含烟毕竟一个是妃一个是嫔,住在同一屋檐下,总是多一些顾忌,这宫里,也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就盼着找不到缝隙煽风点火呢,因此有时候,有的话也不太好和她说。她是个心善的,偏又不懂许多利害关系,我若说她,怕她心里想着我当日能救下她,为何她今日就不能救下别人呢?因此我就不和她说。只告诉你知道。”
碧草便疑惑的抬起头,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那个玉春儿?我也觉着有些不妥当,只是小姐看她是同乡,不忍心让人那么作践,这才把她接了过来。我心里却多长了个心眼儿,至今只让她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活计,没让她往小姐身边凑合。”
西风眼里透着些赞许道:“你这做的很对。这个玉春儿,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品性,在船上也没接触过,只是看着还有些印象罢了。她被打却被含烟遇见这件事,的确有些儿巧合,只是没有证据,倒也不能就一棒子打死。要我说,含烟这时候是个要紧的时期,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就将她送去洗衣房也没什么的,难道我当日不是被分配到冷宫里了吗?只要肯做事,在哪里不一样?可想来她心里未必愿意,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禁管她,所以这件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含烟的饮食茶水,你都要亲自经手才行,万万不能让别人碰。若是听见她私下里嚼什么舌头,就早早赶出去,这样容易惹是非的人留不得。”
碧草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实话说,娘娘这话才是金玉良言,是真的为小姐着想。奴婢看小姐对娘娘也尊敬爱戴的很,娘娘也就别太小心,有什么话,您和小姐说开了,小姐会听的。我们小姐啊,就是太善良,但是好歹对错还分得清。”
西风笑道:“这些小事倒也罢了,若是有大事,拼着她不高兴,也自然要给她拿主意的。”说完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碧草将络子打好,便回去了。
这里柳明枫走进来,笑道:“会不会太小心了?你对含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倒要托她的丫鬟。”
西风忙站起来,扶柳明枫坐到椅子上,一边笑道:“小心些是好的,我想着,宁可苦心经营,和她这个妹妹和和气气的做到头儿,也比不体会她的心情,凡事横加干预的好,虽说都是为她,但有时人就是这样,禁不得管的,含烟在软弱,她就是只小白兔,急了也咬人,何苦让这些事情在我们中间形成阴影?碧草就不一样了,那是她的丫鬟,从小儿一起长大,当妹妹待的,又忠心,这个时候说话反而比我有分量。所以我让她小心就好,也不用那么草木皆兵的。”
柳明枫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滚过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不由得笑道:又要下雨了,今年这雨水还真是不少,也不知道庄稼怎么样。“
西风道:“许是老天爷照应,听皇上说今年倒还没收到赈灾的折子,不然真是要抓瞎了。可是爹爹你看,后宫中分明还是奢靡成风,不说皇上的御膳,便是妃嫔们的早午晚膳,每顿也要五六十个菜,各自宫里的宫女太监还另有份例菜,最后吃不了,就只有倒了。我让小墩子问过,说是宫里每天拉出去的泔水车就有几十,爹爹你倒说说,这是浪费到了什么程度?”
柳明枫微微点头道:“的确,是有些不像话了,若是先帝那时候的太平盛世,倒也无妨,偏偏这个时候儿还这样的奢侈,可知国家内乱民不聊生,只差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而已。”想了想又道:“我适才听鲁泗说,太后要为皇上和国家祈福,已经定下皇上亲政后就亲自去大相国寺住一个月,吃斋念佛,这事儿你知道吗?”
西风道:“昨儿晚上皇上和我提了一句。我心里倒明白她的想法,是想着欲擒故纵,看皇上没有她在身边,要怎么处理这一团乱的朝政。我只是不明白,她哪里来的那么大信心,即便皇上的确于朝政上不通,还有爹爹你,她这时候不说坐镇宫中,怎么倒要避出去呢?”
柳明枫叹息道:“傻孩子,你还是在这里的时间短。不明白这里的利害关系。她故意退出去,皇上的政事,我也万万不能过问,不但如此,我还要想办法避离宫中。不然的话,大臣们都是清楚皇上性子的,他忽然间就把政事做的漂亮,谁能猜不出是我的授意?那些老臣都是先帝时的臣子,忌惮我比忌惮太后还要厉害。太后就是等着看皇上因为我和那些老臣们内讧呢。须知他亲政,可是得了那些老臣的助力,一旦内讧,老臣们也被逼倒向太后一边,加上原有的太后党,你说说,会是个什么光景?”
他这样一说,西风才明白过来,不禁点头道:“原来如此,唉!这在帝王家真累,一件普通的事情,得往后看四五步。只是爹爹,你要避出去,却要避到哪里呢?难道就不能不避出去?”
“若是我不离开宫中,除非不帮皇上一点儿忙,你也不能帮,让他手忙脚乱的。老臣们会觉得这才是皇上初为人君的样子。做得不像样可以慢慢来嘛,但大顺朝现在已是千疮百孔,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慢慢来。所以这两天我也在想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既要让那些大臣们知道,便于他们随时监督,又不能把我没死的消息扩散出去。”
西风道:“这可真是为难,爹爹在京城里又没有什么故旧,那些老臣你也都不喜欢……”说到这里,+激情不由猛的眼睛一亮,拍案道:“是了爹爹,上次不是说那个沈明阁是你从前的好朋友吗?我听皇上说已经让他补了京城府尹的缺,虽然品级小,但权力大,不如你就避到他家。那些老臣们要是不相信您出宫,上门一探不就得了?”
“这可是胡说,明阁早就以为我身死了,怎么可能再让他知道我活着的消息。”柳明枫吓了一大跳,却听西风撇嘴道:“得了吧,那些大臣们都知道你就在宫中,多他沈明阁一个人知道又如何?将来等皇上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了,想个办法让爹爹复生也不是什么难的,不过要费些筹谋而已。既是被爹爹视为知己,女儿想那沈明阁也不会是个大嘴巴吧。”
柳明枫虽然还缓缓摇头,心中却已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慢慢踱步到窗边,只见窗外已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不由得忧心道:“雨狂风骤,唉,皇上亲政,还真是不容易。”话音刚落,猛然就听一声巨响,好像是一个炸雷从平地响起,将整个京城都震的颤了一颤。
“怎么回事?”西风吓的身子一抖,冲到窗前道:“怎么会有这么响的雷?也不知打在了哪里。”话音落,却听柳明枫沉声道:“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刚刚我觉着这声音巨大,似是就在宫内,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损毁了,哼,看来太后党和那些道士过从甚密的疑团,倒应在这里解开了。”
西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柳明枫的意思,不由得惊讶道:“不会吧?他们难道这样丧心病狂?再说……再说今天这大雷雨他们怎么会知道?若是没有雷雨,岂不是就要放弃计划?这……这有点太玄乎了。”
“修道的方士也不全都是熊包,没有点手段,怎么能迷惑圣心?皇上也不是傻子。尤其那位方仙师,我远远见过几面,绝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够观星象测风雨也没什么难的,连我前几日没事儿出去看了会儿星星,都知道这几天会有一场大雷雨,我于星象上不过是个半瓶子醋,若是有那精通的,提前半月预知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