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秀斯文的男子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着, 几个人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谨慎的为他排除一切危险。黄衫男子似乎没有注意, 也许是毫不在意,优雅的走着。青衣小厮亦步亦趋的跟着, 脸色很不安。
“少爷,我们回去吧?”
黄衫男子无视小厮的话,好奇的停在一个木雕师傅面前。木雕师傅手里的小刀舞的飞快,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小美人出现在手中。木雕师傅看了看,摇头叹气,将木雕扔进箩筐里。
“怎么扔了?”黄衫男子好奇的问。
木雕师眯着眼, 咂咂嘴:“不及真人万分之一, 失败啊。”
黄衫男子奇道:“你的雕像很漂亮。”白色的木头雕琢的美人,颇有几分晶莹剔透。
“不及啊不及。”木雕师重新拿出一根木头刻。
“木雕黄,我的美人呢?”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走过来问。
木雕师摇头:“还没成。”
“怎么还没成?你不是向来以速度著称的吗?”
“难得其形。”
“那倒是,师师姑娘的美貌要是能雕出来, 老黄你就发财了。”白衣人笑道。
“我可不是为了发财。”木雕师很不高兴。
“啊啊, 知道。”白衣人笑道。
“喂,白兄,听说了吗?群仙楼的师师姑娘今晚出阁了。”蓝衣男子跑过来,拍拍白衣人的肩。
“真的吗?”白衣人眨巴着眼睛。
“当然,师师姑娘啊……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那可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啊。”蓝衣人恍惚沉浸在梦里。
“是啊,师师姑娘一出现,整个京都的女子都黯然失色。”白衣人提高了声音, 惊醒了蓝衣人。蓝衣人摸摸鼻子,讪讪道。“可不是,我有幸见过师师姑娘一面,简直……哎。”
“我想把师师姑娘娶回家啊,师师姑娘那么冰清玉洁,若不是有重大的苦楚,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哎,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救不了,只能在这里找木雕安慰相思,真失败啊。”白衣人叹气。
蓝衣人抬起衣袖遮住抽搐的嘴角:“兄台,你想娶人回家?哎呀,那倒是要很多钱啊。我听说啊,师师姑娘是从杭州来的,听说她有个仇人,是个大官,所以她需要很多钱……”
“哎,大官,我更加没能力为师师姑娘报仇伸冤了。”小老百姓伤不起啊。白衣人一脸的悲痛莫名,让蓝衣人不喜。
“肯定有很多达官贵人来的,到时候师师姑娘的冤情就会昭雪了,你啊,就好好的看着吧。有些人是能远观不能接近的。”蓝衣人拍拍白衣人的肩。
“要是我有权势就好了,师师姑娘一定会以身相许的。”白衣人眼里冒着小星星。
“你就做梦吧。”蓝衣人嗤笑。
“娶不到,去看看也好。”白衣人哼了一声,甩开蓝衣人的手,拿了木雕走人。
“哎,等等,别走啊。”蓝衣人在后面追赶。
黄衫男子若有所思,合上扇子,跟上去。
“少爷,群仙楼是青楼啊……”身后的秀美小厮拉住他。
“小安子,放手。”黄衫男子不悦。
“不行,少爷,你不能去那种地方。”小厮猛摇头。
黄衫男子皱眉,手一甩,丢开小厮快步离去。
“少爷,少爷……等等我啊……”小厮惊慌的跟上去。
木雕师手里的雕像已经成型,是个衣袂飘飘俊美非凡的书生。
夜色沉沉,华灯初上。
花街里百花齐放,莺莺燕燕软语招呼着有钱的好色大爷,风情万种的摆出撩人的姿态。群仙楼的招牌招摇无比。群仙楼是东京最有名的青楼,因为李师师,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李师师是一个多月前出现的,短短的时间,以其无与伦比的才情与美色倾倒无数人。
舞台上,倾城的红衣女子舞动着腰肢,妙曼无双。清冷的歌声响起,扣人心弦的声音仿佛一阵清凉的风,洗涤了青楼污浊的气息。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孟,倚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1】
黄衫男子踏进群仙楼,就看到舞台上的红衣女子,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啪……好!!”热烈的掌声喧嚣声欢送李师师下场。
乌发如墨,眉如远山,眼似寒星,唇点朱砂,肌肤如雪,一举一动优雅而性感,这哪里是人间所有,分明是姑射仙子嘛。如此美人自然惹得男人一掷千金,将家里的糟糠之妻弃之脑后。火红长裙绚丽而奢华,碧绿的镯环衬得皓腕如雪,纤细优美的腰肢闪耀着火焰般的流动光泽。她缓缓走来,红裙微摆,摇曳生姿,有着震人心魄的妖艳。明明是冷漠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炙热的疯狂。
“今儿个师师姑娘出阁,哪位大爷出的起价钱,师师姑娘就是你的了。”老鸨笑眯眯的挥舞着手帕。
黄衫男子皱皱眉,有些不喜。
师师表情不变,似乎讨论的不是自己的归属,清冷的样子更让人有征服的欲望。
“一千两——”肥胖的老头子留着哈喇子叫道。
“两千两。”
“两千一百两。”
……
叫价此起彼伏,黄衫男子没有参与,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师师。李师师静静的站在那儿,似乎望着大家,又似乎没有,遗世独立仿似空谷幽兰。
“哎,卿本佳人。”黄衫男子叹息。
“少爷……”小安子看到李师师,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女子,可不是自家主子梦中的人?这可不行啊,老夫人会杀了自己的。
黄衫男子爽快的抽出银票,淡淡的说:“一万两。”
刷——顿时,一片寂静。
谁会为了青楼女子一掷万金?强人啊。
李师师美目流转,黄衫男子只觉得呼吸一滞。
孟宅,怡心园,满池碧绿的莲叶,几朵莲花绽放,迎风招展,风送清香。孟三省靠着柱子,懒洋洋的喝着茶。了善正襟危坐,手里居然拿着一本金刚经翻阅。
“大师,金刚经都倒背如流了还看什么?”孟三省笑谑,“难道你想继续出家?”
了善合上经书,淡淡的说:“当了很久和尚,习惯了。”
“噗,这也会习惯,恩,要是你再出家,那我去就当道士。”孟三省笑道。
“好啊,一道一僧走天下也不错。”了善笑了。
“真可惜,我目前没有出家的打算。”孟三省耸耸肩。
了善摇摇头:“你要辛十四去做那种事,成吗?”
孟三省眨眨眼:“这也是一种修行啊,看多了男人的嘴脸,就不容易动心了么,那就可以安全的度过心劫。”
“原来如此。”了善点头,“辛十四已经度过了几重雷劫,只差天劫了。”过了天劫,法术就会上一个台阶,成为妖仙。
“了善,说实话……妖精开始遇到的雷劫……是天上那群弄的吧?”孟三省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天道有恒,怎么会特意打压妖怪?只听闻人成仙,妖精还真没有。就算有几个妖精有这个实力,也成为传说中的大反派被神仙消灭了……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了善摇头:“三省,有些事,你还是别管了。”
孟三省嗤笑:“果然是……自私啊。”
“神仙,本就是由人修来的。”了善淡定的说。
“不过是一群拥有力量的俗人。”孟三省撇撇嘴,“所以说,当什么神仙,还不如逍遥红尘。”
了善笑了:“是啊,不过要逍遥也要有力量。”
“那倒是。”不管愿不愿意,他现在是妖王,上面那群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所以你要好好修炼。”
“知道啦。”孟三省撇撇嘴。修炼什么的,最麻烦了。他果然还是喜欢人间啊,打坐练习很枯燥。“了善,你能找到崂山道士吗?”
“找他干什么?”了善挑眉。
孟三省叹气:“林灵素这个人,我也得说声佩服。现在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通真达灵先生,哧,今天上朝的时候,皇帝还说要在京城修一座古往今来最好的道观,还说自己要去当观主,说自己是教主道君皇帝……”孟三省趴在桌子上,逵猩瘢盎实圩呋鹑肽r耍闼祷实凼窃趺聪氲模康被实鄱嗪茫尤幌胄薜馈!
了善摸摸孟三省的头,柔软的发让他颇为享受的眯起眼:“凡人总想长生。”也只有孟三省才会将长生看的如此淡漠。
“长生……要是这么容易神仙满大街都是了。”
“他是皇帝。”皇帝总以为自己是上天眷顾的人。
孟三省摇摇头:“算啦,反正皇帝对我没好感,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劝说皇帝的不是贬官就是闲置,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就好。”京都不比丰城,孟三省官小位卑,一不小心就会踏错。了善不在乎孟三省能做什么,只要他平安就好。
“可惜,京都信道的人太多了。”这不是好事。
了善淡定的说:“随便他们。”
“你不管管?”了善有没有点自己曾经是和尚的自觉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善淡定的说。他的立场也很为难的,师傅是道士,自己却做了和尚,帮哪边都不好,干脆不插手,让他们斗去。怎么说他都是得道的人了,何必插手这等俗事?
孟三省笑道:“我们走吧,去看看十四姨。”皇帝是逃不脱十四姨的手掌的。当一个妖精想要迷惑人的时候,有谁可以逃脱?
楚腰纤细掌中轻,赢得青楼薄幸名。
东京的青楼,很多;东京的名妓,更多。士大夫们坚称信奉礼教,妓院逛的比谁都勤。官员才子们如果写下一首词唱响了,则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东京。可见,对于词文化的传播,青楼妓院实在是居功至伟呀!群仙楼分三层,一层比一层豪华,享受。一层是低级□□,容貌最次,缺少才华;二层较为高雅,□□各有才能;三层最贵,为花魁之地。
孟三省和了善进青楼自然不会光明正大,隐身进入李师师的房间后,两人现出了身形。孟三省一袭青衫,了善一袭黑衣,各自衬出他们的气场。
“你们来了。”李师师撩开帘子,走出来。这时的女子穿的衣服很单调,不过有一种女子可以穿任何她们喜爱的衣服——天经地义。今天,师师穿着红色长裙,腰以绿绸系住,肩披黄色披肩,宽广水袖,展现出雍容华贵的气质。莹白的手搭在孟三省肩上:“三省,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居然让十四姨来做这种事,还不来看我。”
“十四姨,对不住啦,我这不是怕泄露了身份嘛。”孟三省讨喜的赔罪。
“行了,别玩了。”了善淡淡的说。
辛十四娘佯装不悦:“大师,三省可是我侄子,我接近一下都不行,真是够了。”
了善一点都不在意,径自拨开辛十四娘的手,拉着孟三省坐到一边。孟三省也不矫情,理所当然的和了善坐在一起。
“十四姨,怎么样?”孟三省问道。
辛十四娘笑了笑:“他花了一万两居然只是找我聊天,真是有钱人。”
“十四姨,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以辛十四娘的能力怎么可能看不出那人是谁。
“呵呵,我知道了三省,我会完成你的计划的,毕竟,这对我也是有好处的。”辛十四娘眉眼弯弯。
“那就好。”
“三省,皇帝还留了一幅画,你要不要看看?可惜了,他要不是皇帝,一定名动天下。”皇帝还说要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戚!即使她不太懂人间事,也知道,青楼女子怎可入后宫?何况,他们相遇不过个把月,居然就说这种话,让人怎么信任他的感情?
孟三省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茶杯,叹气:“是啊,可惜,皇帝的确是很有才华的。”
辛十四娘手腕一转,画出现在手中,展开,画幅右下角是两只正在争斗的锦鸡,羽毛纷乱,上面一大片的空白,空中还扬着几片羽毛,让人觉得这两只锦鸡是从上面一直争斗下来的,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
孟三省微微一叹。
“怎么啦?这画不好?”辛十四娘蹙眉。
“不,画很好。至少我达不到他的水准。”孟三省摇摇头,笑道,“恭喜恭喜,十四姨,你或许要做皇妃啦。”
“恭什么喜,我可不想做深宫怨妇。扳倒了李益丰,我就要走。何况……你的剧本里我不就是要死的?”辛十四娘不以为然。
“呵呵,不愧是李师师啊!”鬼魅般的声音传来。
孟三省和了善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出手,断绝来人的退路。来人是个年轻的道士,他在两人的攻击中狼狈万分,赶紧举手说:“三位,三位,贫道林灵素。”
“林灵素,你来干什么?”孟三省皱皱眉,他听过很多林灵素的事,却是第一次见面。
“可不就是我么?哇,师师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怪不得令皇上神魂颠倒。”林灵素打量着辛十四娘,笑眯眯的说。
“你这家伙不在你的灵虚观修行玩乐,来这里干嘛?要是你的信徒知道你六根不净上青楼的话,那就好看了。”谈不上厌恶,但孟三省一点都不喜欢他。
耸耸肩,林灵素笑的很欠扁:“别这么说嘛,我可以帮你忙啊。你们不是要除掉李益丰吗?”
“你怎么知道?”孟三省皱眉。他们没有告诉过别人吧?
林灵素欠扁的说:“我当然知道啊,我可是国师。”
“你想怎么帮我们?”孟三省淡淡的问。
林灵素笑咪咪的说:“我可以让李益丰来杀李师师。”
孟三省挑眉。
“这样你的计划不是更好实施?”
“恩。”
“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林灵素看着了善,“大师,你的人情我可是还了。”
了善摸摸下巴,突然说:“原来是你。”
林灵素身子一僵,讪讪一笑:“是啊,是我。大师,告辞,祝你们百年,不,永远好合。”说完,林灵素逃命一般从窗口跳下去,消失了。
孟三省看着了善:“大师,你认识他,他可信?”
了善道:“恩,我信他。”
孟三省扬眉。
“走吧,我告诉你。”了善拉着孟三省消失了。
辛十四娘失笑,这两人,还真是无视自己够彻底了。
“好了,林灵素到底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了善摸摸鼻子,说:“林灵素以前是个女孩子。”
孟三省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善一只手拉住孟三省,轻笑:“真是不小心。”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孟三省嘴角抽了抽,“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女孩子。”
了善眼中闪着盈盈笑意:“以前他是女孩子,不过一心想成为男人。后来他去求了一个擅长蛊毒的妖魔,吃了药差点死掉,我正好经过,救了他。”他也是好奇,为何一个漂亮的女子宁愿经历钻心刮骨的痛也要变成男人。
“变成男人……”孟三省虽然惊奇,却没有对林灵素的做法感到惊诧。在这样的社会,想要变成男人是很多女子的希望,只是很少有人敢像他一样行动罢了。
“所以,他想还人情。”修道到了一定的阶段,就要还人情,欠着因果对修行很不好。
“啊。”孟三省点点头。“了善,你认识的人真多。”孟三省现在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不高兴?
“还好。”
孟三省抿着嘴,很严肃的想了想:“等我辞了官,大江南北一起走吧。”
了善眉梢一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