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此时居然破云而出, 清辉遍洒。
“三省,我们去赏月吧。”了善转移话题。
孟三省望着地上的冷光, 斑驳的树影如同水藻,晃动着。孟三省点头, 去赏月吧,正好让自己累到撑不住。
两个人相依躺在琉璃瓦上,望着天空。天空墨蓝,月是弯月,如女子姣好的眉,几颗明亮的星子挂在天上。
“月有阴晴圆缺,放开心。”了善偏头看着三省, 有些笨拙的安慰。除了对孟三省, 他没有强烈的感觉,生生死死,各安天命,不是理所当然?
孟三省嘴角一翘:“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旦夕祸福, 苏先生果然大才。”
“三省,妖怪们不像你想象中那么不济事,妖王……他不一定死了。”了善若有所思。
孟三省扬眉:“怎么说?”
了善淡淡的说:“我和妖王很久以前就打过交道了,他很狡猾。上面想他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没死成,现在也不一定死的成。”
孟三省笑道:“我知道了。”希望他还活着吧,不然妖族真的要出事。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天空, 气氛温馨美好。
许久,了善突然坐起来,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空,转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说:“皇帝死了。”
“什么?”孟三省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死了,大宋的气脉快断了……”了善看着孟三省,意思很明显,国家都快完了,还当什么官?虽然不曾质疑孟三省的决定,但是了善从来没有放弃劝孟三省抛下一切去修行。他们修行者,原本和人间的关系也不大。当官,为民做主,需要浪费多大的精力?孟三省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寿命的威胁?
孟三省沉默片刻:“可惜,他是个好皇帝。”
“三省,你真的要想清楚,值得吗?”了善叹气。
“我知道大宋开始走下坡路,虽然气运如此,但什么都不做,我会遗憾的。”不说他知道的历史,单说他的发现,也知道国家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境地。值不值得,并不是看自己的得失,而是看心。
“你知道?”了善有些好奇。他是算出来的,孟三省不会算,怎么会知道?
孟三省叹气:“我们回来的途中,我发现物价贵了很多,尤其是米价,道观和寺庙却很兴盛。”
“那又怎样?”
“物价贵说明生产出来的东西少,生产的东西少说明人们缺衣少食,缺衣少食了自然会起义,起义自然会动乱,动乱自然会衰败……而寺庙道观的繁盛,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人们的思想很绝望,只有绝望的时候,才会求神拜佛。”无法生存,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存在。
“……是吗?”了善完全不明白孟三省是怎么从这些小事中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他信任孟三省的眼光。
“恩。”孟三省双手枕着头,漫不经心思绪飘飞。
“你想改变?三省,我不得不告诉你,天道有恒,没有什么可以永久存在,一个王朝的衰败振兴都是注定的,人力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大势。”了善不希望看到孟三省失败而沮丧。
孟三省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我还没那么自大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我只是改变我能改变的,即使到时候结局不如人意,也没有遗憾了。”
了善了然轻笑:“孟三省,你果真是奇特。”
孟三省回以一笑:“了善大师,你也很奇特。”
“现在心情好多了吗?”了善看孟三省笑颜如月,心情也轻松起来。
“很好。”明日愁来明日当,孟三省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既然心情好了,那就睡吧,你还要早朝的。”了善道。
“对哦。”早朝,真正的早朝,天还没亮就得起床的。孟三省伸伸懒腰,为自己以后睡懒觉的福利而悲哀。
了善眸光一闪,有些事,还是不要说了,说了对孟三省是没有好处的。做不到的事情,何必让他知道难受?
寅时,天色未明。
孟三省轻轻的拨开了善环着自己腰的手,打算起床。
腰间的手臂一紧,孟三省往后倒,落到宽阔的胸膛里,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丝慵懒:“怎么这么早起床?”
“今天是上朝的第一天,要给皇帝留个好印象。”孟三省扳开腰间的手,起身,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你继续休息吧。”
了善靠着床头,不满的说:“这么早就上朝,你会很累的。”
孟三省笑了笑:“没办法,皇帝也这么早。”
了善道:“其实你还可以休息一下,不要忘了我们是有法术的,到时候直接飞过去就是。”
孟三省摇头:“不用,还是正常点吧。你留在家里,要是娘他们来了没见到我你就招待一下。”
了善嘴角一扬,招待这个词用的好啊。“明白了。”
孟三省到的时候,殿外已经等着很多朝臣了。
王大人走过来,亲切的笑道:“孟大人,好久不见了。”
孟三省微微一笑:“王大人。”
孟三省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的态度让王大人有些不是滋味,讪讪的说:“听说孟大人在丰城做的很好,审人审鬼审妖的。”
孟三省嘴角一翘:“那是别人夸奖了。”
“哈哈,孟大人的能力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何必过谦?”原大人走过来笑道。
孟三省拱手道:“原大人,以后孟某就你你的下属了,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原大人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说。
现在孟三省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原大人对自己那么温和,因为原大人身上也有淡淡的妖气。“原大人,原来我们是亲戚,真是荣幸。”孟三省笑道。
原大人笑容可掬的说:“是啊。”
“孟大人,你和原大人是亲戚吗?”王大人不解。
孟三省笑了笑,没有解释的意思。
卯时已至,晨曦破晓。
“圣上上朝,群臣上殿——”司礼太监拉长了声音喊道。
官员们陆陆续续按照官位的高低走进大殿。
龙椅上却没有坐着皇帝。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孟三省却是心如明镜,皇帝昨天死了,哪里还能来上朝?
王大人出列,问道:“皇上……”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拉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帘幕后转出来,那男子穿着黄袍,一脸的不愿。
“太后千岁,端王千岁。”
孟三省还没有学会低头,虽然和人家一样行礼问安了,眼睛却看着两人。太后脸色苍白,眼睛还有些红肿,年轻男子温文尔雅,满身的书生气。
“众卿家平身。”太后清亮的声音响起。
“谢太后。”
太后叹气,说道:“各位卿家,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昨晚……皇上突然病逝。”
“什么?”群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前天皇帝还精神奕奕的上朝,昨天就死了?
太后继续道:“哀家也深感悲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今日,哀家带来了端王,皇上驾崩前,传位于端王,在此,请诸位恭请新皇继位。”
“太后,佶儿何德何能,怎堪帝位?还是由皇弟继承吧?”年轻男子温声道。
孟三省锐光一闪,嘴角微翘,有些嘲讽。推却帝位?如果真不想当皇帝何必穿黄袍,穿了黄袍还说不想当皇帝……如果你的脸色不是带着难掩的兴奋,或者我会信你。赵佶啊,大宋的亡国之君。孟三省低头,掩饰自己的嘲讽。算了,还是一步步来吧,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皇帝什么的,轮不到自己说话。
“端王,皇帝驾崩前传位于你,必定信任你的能力,男子汉大丈夫,作此女儿态,算什么?”太后不悦。
“请端王继位——”由李益丰带头,大家纷纷跪倒。孟三省差点没反应过来。
“各位……各位……本王真的能力有限……”赵佶连连摆手。
“请端王继位……”
孟三省跪在地上,狠狠的想,要是不想当皇帝就去死吧,烦死了。赵佶总是推却啊推却,群臣只能请求啊请求,还有好些见风使舵的能人早已泪流满面的表忠心了。孟三省无语,他能喊一句已经了不起了,要他哭着求着赵佶当皇帝……怎么死来的快一点?
“哎,本王本是闲云野鹤,作画写书,逍遥自在,从此却要被束缚在这冰冷的龙椅上了。”最终,赵佶苦笑着坐上龙椅。
“万岁万岁……”群臣大呼。
孟三省眉心抽搐,忍住自己的厌恶。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
新皇上朝,朝臣们也很体贴,没有大事尽量闭嘴,即使有事也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描述,让皇帝轻松一点。孟三省没什么好说的,保持沉默。皇帝却出乎意料的对孟三省说话了:“孟三省,上前一步。”
孟三省上前一步,躬身:“皇上。”
“父皇生前经常提起孟爱卿,说孟爱卿将丰城治理的很好,孟爱卿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要朕好好使用。”皇帝打量着孟三省,满意的点头,不错,是个风姿卓然的美男子。
你真的不是在表明皇帝很早就属意你继位?孟三省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半丝不露,状似惶恐的说:“皇上过奖了,这是臣的本分。”
“说的好,臣子的本分便是治理好其下百姓。孟爱卿,你能保持冷静,朕,非常欣慰。”赵佶上戏很快,转变称呼完全不费力。
孟三省道:“皇上谬赞。”
“孟爱卿不必过谦,望你以后继续保持清正廉明的作风。”
“是。”
两个时辰后,早朝散了。
孟三省慢慢地走出大殿,殿外已经阳光满院。
一只手搭在眼帘,望着灿烂的阳光,孟三省只觉得自己的心往下沉,大宋的明天,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