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吧, 有时候挺犯贱。要知道这个世界鄙视的最高境界是无视。罗衣就做到了,连鄙视都懒的表现, 直接当此人不存在。守过三年孝的人,耐寂寞的本事还是有的。看书、画图、绞尽脑汁想前世的婴儿用品——于氏马上就要临盆了, 无论从日常来讲,还是从出嫁这种大事上来讲,她都是个极称职的嫂子。虽然感情不如锦绣,但也不想怠慢。因此做的格外仔细,也有日后为锦绣的孩子练手的意思。
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闺阁游戏,青葵院人员配置齐全之后,橘子和柚子也没那么多事, 可以陪玩了。再有两个丫头也大了, 婚事怎么办呢?这年头外嫁做平头百姓的日子,还未必就比做丫头好。衣食都是问题的时候,是操心不到什么叫做荣辱的。何况豪门有时候也有点像象牙塔,与他们而言, 外面的世界很恐怖。当然要问过他们的意思, 橘子有点单纯,大约就想守着她过日子,但柚子心思重些,一定得问出她自己的想法。主仆一场,不能遭人怨了,更不能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这临门一脚。
看着罗衣的“忙碌”, 容仪郁闷了,你说一个人鄙视你吧,你还能跟她掐回去。至少有点情绪,好借题发挥。而罗衣的无视境界之高,让人叹为观止。也不是完全当他不存在——那反而像赌气了。房门是不让进的,俩丫头微笑的很标准的请出去。日常也是一起请安,甚至一起吃饭,但就是用礼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四清晨,容仪扶着海棠挺着显怀的肚子在院子里散步,罗衣才猛然警醒,再这么过下去又要回到最初,然后奔向碗柜的结局了。事情总要解决,逃避也不是办法。因此虽然还不理容仪,但却开始低着头走往仙萱堂的路上天人交战,内心又委屈的想哭。所谓委屈孩儿见不得娘,她现在无论是亲娘还是名义上的娘都算天人两隔,唯一一个生母她还不怎么熟,所以遇到这么多事居然只哭了那么一场。可见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话说今天已经进入上元节的范围了,街上解除宵禁狂欢的第一天。太夫人看着各人孝敬的花灯,笑的很开心。
罗衣请过安又开始装壁花,太夫人见到罗衣反倒突然想起:“四奶奶惯会些新巧玩意儿,今年上元节也弄几个好灯让我们乐乐如何?”
罗衣笑道:“老太太这么一说,倒让我吓住了。若是弄的不好岂不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不好罚酒三杯,好便有赏,怎样?”
罗衣又赔笑:“那我岂不是怎么都不亏?老太太的酒岂能有差的?”
说的大家都很给面子的笑起来。
人老了就图个天伦之乐,听罗衣这么一说,兴致越发上来了:“不如你们也各出一盏,咱们来打个擂台。”
两位太太不跟着闹,参赛的不过是大奶奶罗衣和三姑娘荣臻而已。太夫人见状更加开心了。又跟上次一样,比赛还没开始,就打开了箱子一阵乱翻。当家几十年的主,老了又有各处孝敬,私房丰厚程度乃侯府之最。钱没地方花,散给自家子孙,正是收的也欢喜,给的也欢喜。
翻了半天,太夫人一拍大腿:“看我糊涂的,你们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想头,我挑了你们未必喜欢。来来来,大奶奶四奶奶三丫头,各自过来挑一样,且在我这里寄下。若是得了头筹便赏与你们!”
大奶奶是世子夫人,平日里也是进退有度。知道老人家不过想凑趣,便头一个走过去,十分不客气的选了镶满宝石的大凤钗——侯世子夫人还是超品,她选了就能戴。太夫人果然笑的开心:“你个猴儿,也不让你妹妹。”
大奶奶笑道:“年轻姑娘家面嫩,怕不好意思呢。我这个做嫂子的皮厚,先打了先锋,再让三妹妹与四婶婶来才好呢。”
“就大嫂嘴巧。”三姑娘荣臻听大奶奶这么一说,也大方的挑了个璎珞项圈。
罗衣没往首饰箱里看,反而在摆件的箱子里挑了一个紫檀底座的纯金香炉来。看那造型就知道够沉。纯金就是钱啊,她喜欢!那些什么首饰宝石的,她不懂不说,这年头还有等级限制,谁知道她能不能带,什么时候才能带啊。还不如这个实惠。
荣臻看到便笑:“四嫂果然是雅人,焚香操琴,人生一大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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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四婶婶怎么还害羞了。不该是我们这些俗人害羞么?”大奶奶也笑起来。
罗衣当然没敢说她那小农思想,只好尴尬的笑:“我是喜欢这个座子,倒买椟还珠了。”
“座子?”荣臻走过来拿起端详了一阵:“果然古朴大方,老太太先赏我一个吧。”
太夫人笑道:“有好些呢,不知道收在哪个角落。用来摆玉石盆栽都好的。回头找给你。或许你明日拿了头筹,我再赏这个与你。”
荣臻拉着太夫人的手一阵摇晃:“嗳,不行不行。这个是四嫂的,我可不要抢。老太太别那么小气,另赏我一个才成呢!”
“哎呦呦,别晃的我头晕,另找,另找。”太夫人笑着喊丫头:“且先去找一个给你们三姑娘。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她拆了。”
大家配合的笑了一阵,找出那些有座子的装饰都中午了。太夫人又叫一起吃中饭,饭毕倒各自先带了一个木头底座的玉石摆件回去了。罗衣和荣臻急急叫马房备车,花灯这种东西非上街买不可。一出二门就碰了头,彼此笑笑,荣臻索性爬上了罗衣的车,把自己的车让给丫头婆子,一齐出门了。
荣臻乃薛姨娘所出,罗衣嫡亲的小姑子。理论上来讲儿女都归嫡母教养,但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很少有嫡母花心思的。都是名义上放在属于嫡母的院子,丫头婆子照看而已。容仪长大一点就搬出来单住了,但荣臻一个姑娘家还是跟着曹夫人住在一起。因此荣臻平日里跟她以及薛姨娘都接触的比较少。彼此算是只是面熟的地步。
但既然两个人难得一起出门,当然要找些个话题聊。一来一往便发现荣臻跟萧家的姑娘差不多,最起码那些笔墨纸砚门清的状况,就显示出至少也是有点墨水的。果然嫡母的影响力才是彪悍的么?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跟着薛姨娘那货强。说起薛姨娘罗衣又想起萧氏,简直恨的牙痒痒,最讨厌这种蛮不讲理的泼妇,让曹夫人关到死才好!
正月的道路上人山人海,哪里都是买东西的人。姑嫂两个先沿着繁华的闹市区缓缓行过,虽然在马车上没下去,但因为人流量太大,马车行的非常慢,外面的商品倒能扫的个七七八八。看了半天两人都摇头,太常见了。即便是贵重些,在侯府千金眼里也不值什么。赶车的又只好引着到高档商业区,这里的人便少了许多。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两人没敢狠逛,几乎只在有花灯的地方停下来看看而已。
“四嫂,看那个老头!”荣臻终于见到一个不错的,高兴的叫起来。
罗衣在车上一伸头,老头?仆妇已经机灵的跟店主暂借了来给自家姑娘欣赏了。罗衣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樵夫背着个背篓,背篓上方还做着立体的柴和小香菇,背篓中间是空的,恰是一个灯笼。小巧玲珑的极有野趣,仔细翻过拉一看,上方的柴禾还是空心的,大约是为了蜡烛排烟。真是好巧的心思。篓子盖可以掀开更换蜡烛。说是像灯笼,更像一个台灯。放在某处观赏,即便不放在一片花团锦簇中,也很抢眼。
“四嫂你用这个献给老太太吧,咱们再找一个算我的。”
“你先看见的,自然是你的。”罗衣总不能跟小姑子抢东西。
荣臻还要谦让,罗衣只好说:“你且拿着,实在买不到我也有点想法了。”
“说来听听?”
“呀,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到时候给你们一个惊喜吧。”
荣臻只当她客气,便没有多说,只抓紧时间继续逛。却再也找不到眼生的,罗衣不想荣臻担心,就买了一对仙鹤应景。荣臻有些失望,仙鹤虽好,到底是常见的,还不如她那个有点农家风味呢。但又不大想把彩头让给不大熟的四嫂,只好不做声了。
罗衣到家时,容仪早已吃过饭,歪在炕上不知道看什么闲书。见罗衣捧着两个仙鹤就撇嘴说:“一年也不知要看多少个仙鹤,你这个必不讨彩。”
“依你看什么样才讨彩?”
容仪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罗衣不理他有好多天了,一时反而想不到了:“这要上街逛过才知道。”
“你说得到轻巧,我们逛了半天都没见几盏好灯。说来也是,你们这样的勋贵,自然有宫里赏的、各处孝敬的,比市井中的好多了。要出众可真不容易。”
“你不是有学问么?看这会儿使不使得上?”
罗衣心念一动:“若我明日拔得头筹,你待如何?”
容仪轻佻一笑:“凭你处置。”
“我不处置你,”罗衣板着脸说:“男子汉说话算话,我明日若赢了,你将《四书》原文背下来。集注我也就不难为你了,怎样?”
容仪听到书就头痛:“我不背那玩意,背了没用。”
“呸,没种的男人。”
容仪一想,这不是没比么?何必让她看轻?便说:“你若输了如何?”
“你想要如何?”
“当然是要三从四德了。”
罗衣嗤笑:“要我背《女诫》给你听么?”
容仪听着这话,感觉他要乱接,罗衣必定有几十句等着他。索性直说:“罢罢,我说不过你,你要输了,替我做一套衣服吧。”
“那四书要差一个字,我可要扎十针的哈。”
“……”
“不敢比?”
“比就比!大嫂娘家可有娘娘,我不信你能比过宫里的试样。”
“一套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罗衣说完利落的出去了。容仪才反应过来,哎呀!怎么就让那死丫头绕进去了?可是要反悔又拉不下面子,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