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七嘴八舌,到了初一晚上,连各房丫头都为此吵上了。舆论要是一面倒,一阵风也就没了。最怕这种有争议的,吵得面红耳赤,话题不绝。不见后世某些媒体,总是放一些似似而非的消息出来,然后辟谣,两拨粉丝掐的你死我活,媒体再架桥拨火一番,哪怕凤姐那德行呢,也就这么火了发了。
等到老太太听到这个传言,已经说什么的都有了。一面抱怨华章不懂事,一面又抱怨罗衣不守规矩,四处乱窜。心里将他们各打五十大板。罗衣只关在家里生闷气,这种谣言驳不得辩不得,大过年的也不能打打杀杀,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太太和三太太联手压制,才勉强明面上控制住了,私底下却也无可奈何。
熬到年初二,t纹回来听到此事,气的肝一阵阵的疼,连饭都没吃就回去了。见t纹动了真怒,老太太也有些讪讪的,何况老太爷也冲她吼了一顿,这么多年了,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只得再次禁了萧氏一家的足。老太爷对女儿和外孙失望之极,即便喜欢表妹,也该发乎情止乎礼。这样闹的人尽皆知,日后罗衣的夫家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作践呢。喜欢就是嘴上嚷嚷,然后看着对方不得好死么?这样的废物,就是女儿求到他头上,他都不想嫁孙女。何况他堂堂一个四品官的亲孙女被人嫌三嫌四的,什么世道!?
而罗衣索性跟着于氏回门省亲,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于家,打发罗衣跟未出阁的姑娘们玩,于氏就对着亲娘直吐苦水。有道是有婆婆不好,没有婆婆遇到这种事更加累人。委屈的眼泪直掉,于太太知道女儿只是想诉诉苦,便只当自己是垃圾桶,略劝两句算了。
不多时,于家出阁的姑娘们都回来了。姐妹们聚在一处聊天八卦,罗衣早去了于七姑娘的闺房。这时于家大姑奶奶才问:“你们怎么把姑娘许给顾家?”
三姑奶奶笑问:“大姐你这是说谁呢?”
大姑奶奶对着于氏努努嘴:“五妹咯,不是小姑子许给了顾家庶子么?”
于氏眼前一亮:“你竟知道安阳侯家?我们家惯不与他们那样的人家接触,半点消息也打探不到。”
“那怎么结的亲?”三姑奶奶惊到,二房没了婆婆,这做嫂子的居然蒙在鼓里,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于氏含糊说:“老太太应的,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说。”
大姑奶奶惊道:“莫不是被人骗呢?”
于氏心理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大姑奶奶一跺脚:“哎呀,你不早来问我。我们那九房的十一姑娘嫁的就是顾家旁支!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快说呀!”于氏急的直跳脚。
大姑奶奶犹疑的说:“我也是听说的,未必做得准。我只听说安阳侯夫人最狠毒不过,叫人把庶子往烟花柳巷里头引。年纪轻轻就酗酒好色掏空了身子,听说平日里脚步都是虚浮的。怕是命……不长……子嗣……撑不到候爷……也就分不到家产。”
于氏一阵晕眩:“此话当真?”
大姑奶奶叹气:“当不当真都不重要,名声这样坏,你们家还……要人知道了,不知怎么编排你们两口子呢。就算是庶妹,也不该不当人。想法子退了吧……”
于氏急道:“都定了婚期,哪能退了?萧家还要名声不要了,可是,这……对二爷不会有影响吧?。”
“影响必有的,虽说咱们都知道那些个功勋世家什么调调,但他们有钱也是实情,又是超品。若是妹夫得了重用,必有小人嚼舌根子……”
卖妹求荣!
于氏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话。直气的呕血,老太太你疯了么?为了女儿,不惜让孙子背上骂名?要是真的卖了庶妹有好处,她也就咬牙认了!现在却是好处没有,黑锅背的结实!二房只有她一个主母,说不是她卖了妹妹,谁信呢?世间从不乏用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人。萧家不就有一个活的么?何况归根到底,都是她这个嫂子在带小姑子,要是丈夫恨到她头上,冤都没处诉去,不带这么坑人的!
众姐妹一见于氏这神态,都知事情怕是不简单,也不好多问。纷纷转过来安慰,只好说传言而已,不必当真。于氏哪里不知他们不过是安慰而已,更是心神不宁。吃过午饭就叫上罗衣回家了。
罗衣还没往自己身上想,只当她在娘家遇到什么事,也就没开口问。回到萧家,于氏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丈夫,果然绍熙气的脸色发青。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托付,想起母亲灵前罗衣的哀毁,又想起老太太对萧氏的维护以及这几日的流言,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竟一点生机都无!
于氏哭道:“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门禁该更严些才是。”
绍熙叹口气:“不怨你,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是三妹妹长的好了些,自古红颜多薄命。唉……”
“要不要告诉三妹妹?”
“不可!”绍熙忙道:“统共没几日舒心日子,何必惹她心烦?”
“可是,要是三妹妹当安阳侯夫人跟婆婆似的和善,这可怎么办?”
绍熙皱眉:“我且想想。”
“再有,三妹妹若是没个心理准备,万一想不开……”到时候要没见红,嫡母赖到罗衣身上,百口莫辩!这种事本就不是可以评理的,再怎么样都只能咬牙认了。即便后来补救,到底丢了脸。何况丈夫这样,做妻子更没脸。更何况要是华章的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日子怎么过啊!
绍熙咬咬牙:“我去说!”
“你糊涂了!”于氏连忙拦住:“你一个爷们怎么好去说,还是我去说吧。”
“晚两天吧,好歹……让在家里过个好年。”绍熙说着眼圈都红了,萧家还不是那种屋子大到彼此难见的人家。绍熙的院子就在罗衣的前面,幼时也是一起玩耍识字的。亲妹子这辈子都被毁了,偏自己无能为力,怎能不难过?还不能让人瞧出来,憋的他喘不过气。
萧氏虽然再次被关了,但二房与客院隔的本就不远,萧氏发疯的时候,二房也能隐隐听到一些。何况还有丫头婆子们的闲话呢。知道流言可以杀人的罗衣如同惊弓之鸟。二房的气氛比年前更压抑,她直觉不对劲。忍了几天,更是内心惶惶,索性冲到哥嫂的屋里问:“到底什么事,告诉我也好有个准备,别又像上回一样措手不及,白挨了遭打不算,直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是早有准备,她到舅舅家住一阵子也好啊,哪能像现在这样被动。
于氏与绍熙对望一眼,罗衣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于氏艰难的说:“听说,三妹……安阳侯那庶子……身体不好……怕是子嗣有碍,年寿也……有限。”
晴天霹雳!
罗衣想到一万种可能,就没想过自己会嫁过去守寡,还是无子的寡妇。待到于氏更加艰难的道出个中缘由,罗衣顿时觉得冷汗如油,粘满了整个后背。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是要她的命!霎时间仇恨充满了大脑,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让那个女人不得好死!这么想着,直直就奔向于氏的针线笸箩。于氏吓的死死的抱住:“我的姑娘,我的祖宗,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咱们再想办法,一定有办法。或许是谣言也未可知。”
绍熙紧紧抓着罗衣的手:“好妹妹,哥哥定给你出这口气,咱们都要长命百岁,才能看到他们的报应呢!”
愤怒这种事,本身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明知兄嫂误会她寻死,却再也没用勇气再去拿剪刀杀人。颓然的软了身子,靠在于氏身上。半晌,沙哑的道:“瞒着姨娘。”
于氏点头:“我知道。”
罗衣又道:“瞒着姐姐。”
绍熙忍不住哭起来:“哥哥没用,护不住你……”
罗衣摇头:“我曾经不信命,现在信了。这都是命……”不然她怎么一步比一步倒霉?从文明时代穿越到这女性如蝼蚁的时代,从千娇百宠的公主沦落到这被牺牲的角色,她从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什么因果循环,不是命是什么?此刻,她真想死了,一了百了,没准还能回到现代。可是,看看周围的严阵以待,想死都不容易……她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绍衣一脚踏进房门,就看到罗衣一脸绝望的神色,匆忙跑过来问:“这是怎么了?姑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
罗衣摇头不想说话,绍熙却不忍再在罗衣面前把刚才那番话复述一遍。绍衣意识到事态严重,话都不敢说了。兄妹四人就这么沉默的坐了一下午,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杨妈妈和张姨娘一齐走来唠叨:“姊妹们有什么好玩的,也别忘了吃饭。竟是两顿都没传饭了,大过年的点心虽多,到底不如饭有营养。”
几个人才如梦初醒,于氏强笑着说:“姨娘不说我都忘了,马上传饭吧。”
虽说如此,到底没什么食欲。只是吃了饭,抑郁多少会散一些。罗衣看着张姨娘立在她边上布菜,也不肯坐下,更不肯退下,只殷切的望着她。暗自叹口气,还有挂念的人啊。望了望一齐吃饭的几人,又想起随丈夫远行的锦绣……是了!就要像哥哥说的那样,长命百岁,看着他们不得好死!无子寡妇又怎样?安阳侯府绵延几代,人数众多,不信就找不出一个孤儿来!到时候交给舅舅教养,谁能说她不能有凤冠霞帔的一日?绝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总归已经倒霉到底了,还能怎样?
想到这里,突然生出一大股力气来,端起碗狠狠的扒了几口。然后学着牧野杉菜的气势,把碗递给张姨娘:“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