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那边不高兴了——
李政昔被妻子挑出来做了先锋官, 置气、撒泼、耍赖, 目的只有一个——不还钱!
当然,这些行为都只在吴氏跟前表现,李政然夫妇面前他们丝毫没有表露, 老大夫妻俩之所以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吴氏过来为小儿子说情。
“那笔钱,我去跟他们要, 你们要是急等着用钱,我这还有些首饰——”作为母亲, 吴氏也很为难。
李政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的话听得他糊里糊涂,莫语心里却有了数,暗道这情况不太妙, 因为关于银子的事她只是想吓吓老三家, 还没来得及跟丈夫说,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误会来。
好在李政然很有领悟力, 在母亲说到那五百两时心里已大致有了数, 对于那钱他本来是没打算要回来的,所以一直也没提,如今政昔却自己闹到了母亲那儿,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这件事,我来处理,母亲你别管了。”
吴氏见大儿子的神色有些凝重, 担心他会把老三整治地太狠,“那些钱确实是从我手里拿的,算到你们头上好像也不太好。”
“没事,就算到我头上。”起身,从桌上的褡裢里取来两条熏鱼递给母亲——他从镇上带来的。
吴氏拿过鱼后无话可说,心道都怪那政昔那个臭小子,这么大了还不成人,可说来说去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从小娇惯到大的,担心他会被大哥揍。
李政然当然没揍小弟,都成家立业自己过活了,没道理再对他动拳脚,但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去,之前的事都不算了,从今之后,他必须学着自己去独当一面,而不是遇到事情就躲到家人身后,让家人来帮他承担后果。
李政然是这么通知他的——
“那些钱,你亲自还给我,不许再去母亲那儿为难她。”
李政然的话只有这一句,听或不听,他自己看着办。
李政昔没敢吱声,因为知道大哥生气了。
钱诗诗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她的预计里,大哥知道后生气归生气,可怎么说他和政昔也是亲兄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才是,谁知竟会弄成这样。
这下到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来想去这都要怪二房,不是赵絮嫣嘴巴不饶人,挑起带孩子的事,大房就不会借题发挥交什么月例钱,那五百两的事也不会有人提起,而他们现在也就不必还钱了。
既然老大家动不了,那就只能把罪都怪到老二家头上,谁让她多嘴!
钱诗诗自从进了李家门,一直都守着大家闺秀的分寸,从不与人争吵,自认有良好的教养,可这次终于忍不住了,随便找了个话茬,跟老二家吵了一场,还是在吴氏房里,害的吴氏左右为难,两边都不好帮,两边都帮不上。
“大嫂,二嫂、三嫂吵起来了。”欣乐生怕被两个嫂嫂的争吵波及,赶紧躲来了大嫂这屋。
“欣乐,你去把娘叫到这屋来,就说敬文不知道怎么了,半天不吃奶。”莫语教唆小姑把婆婆渡过来,省得把她气哭了,一会儿政然回来不好跟他交代,再说一旦牵扯到了婆婆,必然会引起儿子们的关注,到时婆媳、妯娌、兄弟之间都会出现矛盾,未免把问题扩大化,还是先把婆婆摘出来,她们俩想吵就吵吧,把心里话说出来也省得憋在心里生闷气。
“你不怕惹祸进门啊?她们跑到这屋吵怎么办?”欣乐觉得大嫂的法子不太周全。
“放心吧,你三嫂不是笨人,她知道分寸的,不会跑到这儿来吵。”钱诗诗是聪明人,之所以找赵絮嫣出气,就是因为不好找她这个大嫂置气,因为她身后有李政然,他是李家大当家的,现在他们都还得靠着这个大哥,万一把他坐月子的老婆气出个好呆来,那可不好收场。
欣乐不可置否,不过仍是回去将母亲偷劝了过来——
如莫语所料,大吵完后,钱诗诗哭着回了自己屋,到是余怒未消的赵絮嫣过来哭诉,哭诉自己被欺负,哭诉自家男人不受宠,“别人”连瞅都不瞅一眼,这个“别人”指的当然是婆婆。
吴氏在一边铁青着脸,气到无话可说。
未免赵絮嫣再跟婆婆吵起来,莫语赶紧使眼色让欣乐带婆婆回去。
欣乐也气二嫂那张嘴,嘟嘟囔囔地没个停,本来有理也会给她讲到没理,赶紧拉母亲回屋,免得把她气出毛病来。
小姑子与婆婆两人一出门,莫语才吁出一口气——十根手指都数不满的小家,矛盾还真够多的,整天不消停,这赵絮嫣还真是个冲动的人,她都懒得说她了。
“好了,多大点事啊,也不怕哭坏身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赵絮嫣抹一把眼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贱!自家男人不温不火的,从不知道替我出头,婆婆也不把我当人看,娘家也闹翻了,如今连妯娌都找上门来欺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叔要是每次都帮你出头,还不得活活累死啊?”她的嘴太利,经常爱惹事,一路逃过来,光跟卖东西的小贩就吵了不下十次,她这人是一点亏都不吃,而且得理不饶人。
“吃了亏当然要吵,难道我活该啊?”赵絮嫣嗔怪一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刚把敬文哄睡,别又把他闹起来。”低头抚摸一下熟睡的儿子,抬头对赵絮嫣道:“墙上竹篮里有香梨。”赵絮嫣怀这胎之后特别能吃。
“大哥买给你吃的,我怎么好拿来吃。”
“我还在月子里呢,怎么能吃那东西?是周夫人拿过来的。”袁喜岁也是个实在人,来探月子居然带水果。
“那我吃一个。”眼角的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起身去竹篮里顺来一颗香梨,坐下来咯吱咯吱地啃起来,顺便诉说这次吵架的起因,让人哭笑不得。
一连啃了两只大香梨才停嘴,回去时,更是顺走了两个——家里还有俩闺女,当然不能忘了她们。
直待赵絮嫣离开,莫语的耳根子才算清净,想闲合眼躺上一会儿,谁知怀里的小祖宗又闹开了,爬起身边哄儿子,边冲小家伙嘟囔:“你们姓李的事真多。”
小家伙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娘亲指着自己的鼻子唠叨,连哭都忘记了。
***
莫语出月子时正赶上李欣乐成婚,好在这次没上次那么复杂,只请来梁家、周家人吃了顿饭也就算了,谁让赶上这么个世道呢,只能一切从简。
酒宴上,欣乐把从孙家拿来的那两千的银票又还给了大哥,不论大哥说什么,她都不要——上次就是因为这钱才惹得家里吵架,这次她堂堂正正把钱还回来,谁也别想再说她的不是。
莫语本以为丈夫会把钱直接给婆婆,毕竟她是主母,而且这钱是欣乐退回来的,应该先给娘家母亲才对,但他没有,而是直接把钱给了她收着,让人颇为意外。
待酒宴散去,收拾完回了自己屋后莫语才向丈夫问出心中的疑问。
李政然的回答是:“这钱放在你这儿不会惹麻烦。”
莫语静下来仔细想想,也对,放在婆婆那儿就成了公家的,二房、三房肯定都盯着,到时你抠一点,我挪一点,婆婆还不好说话,这些还是其次,万一再有个分配不均,弄不好又要吵闹。放在她这儿就算是他们大房的私房钱了,他二房、三房就算眼红也眼红不到,反倒平安无事,“你就不怕入了我的口袋,等往后家里有事,我不肯拿出来?”
“我家娘子贤良淑德,用鞭子指着都做不出这种事来。”李政然把女儿抛向半空,害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
“贤良淑德……哪儿那么容易,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肯做。”弯身逗弄着小床上的儿子,她这长媳一点都不好当,凡事都要带头,不能争、不能抢,便宜让给别人,亏自己吃,是正常人都会觉得心里不平吧?她也不是金子做的菩萨,心里肯定也会有不平。
“所以要感谢老天给了我个懂事的娇妻。”李政然的嘴巴越来越会说了,特别在自己的小家时,放松到什么话都能不顾忌。
“是么?那你还跟别个大姑娘说笑?”一手叉腰,一手握着儿子的小手,眉梢高挑,故意为难他。
李政然微愣一下,“什么大姑娘?”他怎么不记得?
“卖鱼那个——”她适当给他点提醒。
卖鱼的?奥……想起来了,是有个黑丫头爱找他说话,“一个小孩子,哪来的大姑娘?”
“人家都十六了,怎么还能算孩子?”
“可她才这么点高。”示意一下自己的腰。
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莫语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胡说,哪有这么矮的人。”
李政然怪道:“你连她的醋都吃?是不是太闲了?”
“是啊,我太闲了,闲到都想去站你的岗了,你就带我去田里看看吧。”拽着丈夫的袖子摇一下。
“不行,那儿风大,你才刚出月子。”
“我就看看油菜花不行吗?”
“菜籽油都快磨出来了,哪还有花?你要想看,等到了冬天我带你去北山上看梅花,前几天跟梁大伯去那儿下笼子时,发现一棵这么高的梅树。”示意一下妻子的身高,“而且还会走路。”
莫语撅嘴不相信。
“真会走路!我以前还以为只有人参会跑,想不到梅树也行,下笼子时梅树是在山下,等收笼子时梅树已经到了半山腰,梁大伯还说那一定是棵宝树。”说得一本正经。
莫语笑道,“既然是宝,那你们干吗不把它挖回来?”
“挖啦。”他道。
“在哪儿?”她不记得他有带什么梅树回来呀?
李政然示意一下妻子,“不就在这儿吗?而且还给我生了一对小梅树精。”
这次莫语是真得笑出了声——这男人真是越学越坏了,禁不住动起小拳头捶他几下。
李政然单手搂过妻子,另一只手还抱着女儿,笑不可仰,“真有梅树,等到冬天下了雪,我带你去看。”
“好。”他说什么她都信。
“来——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谁跟你说我跟大姑娘说笑了?”问地既温柔又自然。
“不知道。”她才不会出卖告密者——周夫人袁喜岁,人家都是为了她好。
袁喜岁说,外面的姑娘都很热情,如虎似狼的盯着别人家相公,有好丈夫的女人可一定要拴好自家男人。
但这是人啊,世上最难拴住的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