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傻眼了。
自从孟赉外放回京后, 孟老太太这日子一天比一天不顺,因为这个二儿子一天比一天不听话, 只知道娇惯亲生女儿儿子,一点不疼侄子侄女, 还越来越不把老娘放眼里,就这一个儿子有出息偏偏这个儿子不对自己惟命是从,孟老太太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了许久,今晚终于爆发,她决定拿出做母亲的款来,摆摆长辈的威风,本朝以孝治天下, 但凡有一点不孝的名声透出去, 孟赉这官就不必做了!老娘生气了,还怕儿子不屈服吗?
初看到孟赉无言以对,老太太心中无限得意,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 长大有出息了敢不听老娘的话, 反了你了!“否则,你便是忤逆!”这话一出口,老太太只觉得酣畅淋漓,心中痛快之至!你敢不听老娘的话?老娘告你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的仕途就全完了!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只是老太太时运不好,快意了没多久,就只见孟赉昏倒在地。
老太太顿时慌了, 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是这家的顶梁柱,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唤起人来,惊得卢嬷嬷带着侍女丫头们忙忙的进来,一看老爷昏倒了,卢嬷嬷这老实人先吓傻了,丫头们有机灵的已是各处去报信、去请大夫,大夫还没请来,府里的人都到了,连亲戚们都惊动了,一个个忙忙的赶过来,围着孟赉着急的着急,掉眼泪的掉眼泪。
孟s兄弟情深,急的直跺脚,“老二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大夫还没来?快请去!”七哥、八哥闻讯也赶来了,和孟s一起跺脚,孟正宽则被孟s派出去接大夫去了。
顾氏在旁温柔的劝着丈夫,“大爷宽心,二爷吉人天相,定会无事。”
钟氏已是满脸泪水,只叫“请大夫去!命人去唤大少爷、二少爷回来!”孟正宣在国子监住读没有回家,孟正宪在吉安侯府,丈夫昏倒,两个儿子都不在家,钟氏没了主心骨,倒在悦然、欣然怀里哭个不停。
悠然进入正屋时,只听得屋里一片哭声,老太太坐在上首大哭,旁边怡然、嫣然、蔚然、胡晓礼、泠然等一边哭一边劝;孟赉已被抬至罗汉床上,钟氏坐在孟赉身边哭,悦然、安然、欣然也跟着哭;顾氏、胡氏、丁氏在一边垂泪,七嫂、八嫂劝着她们;孟s跺着脚着急“大夫怎么还不来?”七哥、八哥也跟着干着急,胡庆急的团团转,“表弟一向身子好,今儿是怎么了?急死人了。”胡斐宽慰着他“表叔定会没事。”
悠然非常之无语,昏倒了掐人中不是常识吗?要是此刻她们围着孟赉乱掐人中倒还情有可原,一个两个三个在这儿着急,在这儿哭,哭什么哭,帮不上忙也别只会制造躁音啊,还是分贝高达74的躁音。
“爹爹在广州时,也昏倒过一次。”悠然走到罗汉床前,对钟氏、悦然等柔声说道:“大夫跟我说过应该怎么做,我还记得。”
钟氏还没反应过来,习惯性的接着哭,悦然却是听清楚了,大喜,“五妹妹,应该怎么做?你快教教姐姐。”
“先让爹躺下,最好是头低脚高,解开衣领和腰带,掐人中、内关,喂服热茶或糖水,不能冻着,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安静。”悠然被这帮女人哭得烦死。
悦然连连点头,把孟赉枕着枕头去掉,把脚抬高,解开了衣领、腰带,命人端来热茶,用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细嘴小壶慢慢喂给孟赉。
钟氏已慢慢的止住哭声,直愣愣的看着悦然做事,老太太那边哭声还是很大,欣然皱眉不满,“不是说了要安静?怎么还哭?”安然走到老太太身边劝解,“大夫说了要安静,爹定会没事的,老太太放心。”
正好老太太哭的也累了,就势收住哭声,止住眼泪,歇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抱怨自己命苦,悠然坐在罗汉床上,猛掐孟赉人中,孟赉“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听在众人耳中,都是大喜,“醒了醒了!”
悠然抬手示意悦然别靠近,悦然会意,扶着钟氏坐在一边,欣然和安然也有意无意的拦着其他人,悠然凑近孟赉,殷勤问道:“爹你怎么样?”孟赉睁开眼睛,看到悠然逼迫的眼神,心里骂了句死丫头,硬挣扎着要起身,悠然忙扶着他,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这父女俩,孟赉面向老太太惨声道:“娘,儿子不孝,娘要儿子做的事,儿子实在是,实在是,做不到,娘……”一声惨叫,孟赉又昏了过去。
“爹你怎么了,你别吓女儿。”悠然一边大叫,一边冲悦然使个眼色,悦然懵懵懂懂的,安然反应却快,拉着欣然也大叫着“爹爹”,制造混乱,却是围在孟赉身边不让人靠近。
孟s沉下脸来,不知老太太跟老二说了什么,把老二逼成这样?七哥也听出来不对劲,却只低头不语,八哥是个实在人,冲老太太拱手问道:“敢问伯娘,究竟跟跟阿赉说了什么?以致阿赉竟然……”
八嫂拉了拉八哥的衣襟,八哥回头瞪她一眼,“怎么了?阿赉都成这样了,我做哥哥的不该过问?”
老太太被八哥逼问的无言以对,实话她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丢人,说假话她又不擅长,只好又哭天抢地起来,这回哭的格外真心,哭的差点断气儿。
“爹,你装的像点儿。”悠然趴在孟赉耳边低声警告道,你已经昏过去了,就别管周围人吵成什么样,急成什么样,只管继续昏迷,别偷偷想睁眼呀,老太太着急,让她急去,事情还不都是她惹出来的。
孟赉听到老太太哭天抢地的都快要背过去了,心有不忍,眼睛刚动了动,就听到悠然的警告,心里又狠狠的骂了句死丫头,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祖母,爹,娘,大夫来了。”孟正宽一身汗水的带着位大夫进来,众人精神一振,忙让着大夫来到孟赉跟前。
大夫姓唐,五十多岁年纪,一身葛袍,清瘦精干,是孟府常请的大夫,唐大夫在京城颇有名气,医术极佳,却是个脾气怪异的,皱眉道:“围着这许多人做什么?”
孟s拱手道:“我等这便退开,大夫多费心。”众人依次退到东侧间,屋中只留下老太太、钟氏,因悠然知道孟赉上次昏倒的详情,故悠然也留下了。
唐大夫闭上眼睛细细诊了半晌脉,屋内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待唐大夫睁开眼,钟氏忙问道:“唐大夫,我家老爷怎样了?”
唐大夫冷冷的道:“能怎样?上月来诊平安脉我便说过,孟大人肝气郁结,肝脏受损,这个病只能心平气和,不可动气,若动了气,轻则昏倒,重则有性命之忧,他偏偏还要动气,四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不知道保养,让做大夫的人有什么办法?”
唐大夫是孟府常请的大夫,孟老太太对他的医术极是相信,听他说会有性命之忧,心中大急,“唐大夫,我儿真有性命之忧?”
唐大夫叹了口气,“我去开个方子,能不能好,看他的运气吧。此次就算是好了,以后他也动不得气,若再动气,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钟氏垂泪道:“我家老爷素日最是脾气好的,谁知道今日竟然……,唉,只盼他没事便好,不然,这一大家人该靠谁呢。”
悠然在旁暗喜,今天钟氏这么上道,这话说的孟老太太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该是吓着了,想是能消停一阵子吧,好歹先让悦然顺顺利利出嫁啊。
悠然陪笑道:“唐大夫这医术是没的说,既然唐大夫肯开方子,那就是有救了,多谢唐大夫!笔墨在外厢已准备好,就请唐大夫出去开方子吧。”
唐大夫横了悠然一眼,辞了老太太和钟氏,出去外厢开药方去了。
好在药方上的药物家里都备的有,煎好了药,喂孟赉喝下,等到孟赉悠悠醒转,众人才放下心来,见孟赉只呆愣愣的望着老太太,又觉尴尬,都辞了出来,只留孟老太太和孟赉母子二人。
钟氏实在舍不得走,被悦然硬拉着,方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孟老太太对着孟赉垂泪,“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孟赉嘶声道:“儿子不孝,真想一死赎罪……”孟老太太忙伸手按住孟赉的嘴不让他往下说,柔声道:“我的儿,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不求了。”孟赉感动的要掉泪,哽咽道:“就知道娘疼我。”孟老太太把孟赉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母子两个就此和好。
等到孟正宣和孟正宪一前一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孟赉已是脸色如常,笑道:“爹没事,倒累得你们哥儿俩大半夜的跑一趟。”孟正宣和孟正宪红了眼圈,“昏倒了还说没事?”
“真没事。”孟赉笑着说,“咱们先回吧,老太太也该早些歇息了。”
孟老太太忙道“:这时候还回什么,就在娘这儿歇了吧?”孟赉摇头,“天不亮就要上衙门,没的吵着老太太睡不好。”孟老太太嗔道:“还上什么衙门,好好歇一日再说。”
孟赉苦笑,“倒是想,如何能够?”悠然端着个玛瑙托盘进来,托盘上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爹先喝了鸡汤。”孟赉端起鸡汤喝了一口,赞道“好香,还是我悠儿最乖巧。”悠然一边笑咪咪的看着孟赉喝鸡汤,一边说道:“爹连晚饭也没吃上,明儿一大早又要上衙门,真辛苦啊。”
孟正宪皱眉道:“爹怎么连晚饭也没吃上?”孟老太太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了一句,“明儿歇一日,不上衙门了。”
悠然笑道:“老太太不知道,光禄寺向来是个肥缺,多少人虎视眈眈呢。两位光禄寺少卿,一位是郡主之子,一位是长公主之孙,来头都不小,不管公事私事,爹但凡有一点不是,怕都会被人抓住不放。如今才到新衙门,正是立信立威的时候,歇不得呢。像爹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的事又让他操心,衙门又一刻不敢松懈,真是不容易啊。”
孟老太太对朝政时局向来也不懂,听悠然说过不由一愣,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子,为难的地方也真是不少。
孟赉斥道:“胡说些什么!你说这个不是让老太太操心吗?”悠然规规矩矩道:“是!”孟赉向孟老太太陪笑道:“老太太别听她的,儿子没那么难。”孟老太太点头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孟赉带着儿子女儿辞了老太太出来,悠然已命人备了软轿在外面侯着,孟赉皱眉道:“哪至于?不坐了吧。”悠然不依,“爹今日都昏倒了呢,可不能大意了,快坐上。”孟正宣和孟正宪也劝,孟赉无奈还是坐了软轿,回去后又被儿女看着吃了晚饭。
饭后,孟赉挑挑拣拣的把今天的事说了说,孟正宣气的满脸通红,孟正宪连连冷笑,悠然呢,思绪飞出去很远,很远。
悠然仿佛看到了北宋淳化四年,青神县城北郊熊饵山上,一个原来以种茶贩茶为业的男人,改行做了革命家,他站在山头上昂扬激奋的对着附近乡民振臂高呼:“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这个叫王小波的男人,高举“均贫富”大旗,从青神县起兵,转战彭山、邛州、蜀川,队伍由几百人很快发展到数十万人,声威大振,不得不说,“均贫富”的吸引力真是很大的。
至少,孟老太太对“均贫富”直言不讳的感兴趣,还想在孟家实行,虽然今天她的理想没有实现,可是她的抱负还在啊,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怡然和蔚然的嫁妆要和悦然一模一样,真是漫天要价。
“人家漫天要价,咱们就地还钱呗,谁怕谁呀。”悠然美目流转,笑吟吟的说。